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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三十四回 · 镇三山大闹青州道 霹雳火夜走瓦砾场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水浒传 · 第三十四回 · 镇三山大闹青州道 霹雳火夜走瓦砾场》 来自:《水浒传》

施耐庵

施耐庵,原名彦端,字肇瑞,号子安,别号耐庵。原籍苏州,生于兴化,舟人之子,13岁入私塾,19岁中秀才,29岁中举,35岁中进士。35岁至40岁之间官钱塘二载,后与当道不合,复归苏州。至正十六年(1356)六十岁,张士诚据苏,征聘不应;与张士诚部将卞元亨相友善,后流寓江阴,在祝塘镇教书。71岁或72岁迁兴化,旋迁白驹场、施家桥。朱元璋屡征不应;最后居淮安卒,终年74岁。著作是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
原文

诗曰: 妙药难医冤业病,横财不富命穷人。 亏心折尽平生福,行短天教一世贫。 生事事生君莫怨,害人人害汝休嗔。 得便宜处休欢喜,远在儿孙近在身。 话说那黄信上马,手中横着这口丧门剑。刘知寨也骑着马,身上披挂些戎衣,手中拿一把叉。那一百四五十军汉、寨兵,各执着缨枪棍棒,腰下都带短刀利剑。两下鼓,一声锣,解宋江和花荣望青州来。众人都离了清风寨,行不过三四十里路头,前面见一座大林子。正来到那山嘴边,前头寨兵指道:“林子里有人窥望。”都立住了脚。黄信在马上问道:“为甚不行?”军汉答道:“前面林子里有人窥看。”黄信喝道:“休采他,只顾走!”看看渐近林子前,只听得当当的二三十面大锣一齐响起来,那寨兵人等都慌了手脚,只待要走。黄信喝道:“且住!都与我摆开!”叫道:“刘知寨,你压着囚车。”刘高在马上答应不得,只口里念道:“救苦救难天尊!便许下十万关卷经,三百座寺,救一救!”惊的脸如成精的东瓜,青一回,黄一回。 这黄信是个武官,终有些胆量,便拍马向前看时,只见林子西边,齐齐的分过三五百个小喽啰来,一个个身长力壮,都是面恶眼凶,头裹红巾,身穿衲袄,腰悬利剑,手执长枪,早把一行人围住。林子中跳出三个好汉来,一个穿青,一个穿绿,一个穿红,都戴着一顶销金万字头巾,各跨一口腰刀,又使一把朴刀,当住去路。中间是锦毛虎燕顺,上首是矮脚虎王英,下首是白面郎君郑天寿。三个好汉大喝道:“来往的到此当住脚!留下三千两买路黄金,任从过去。”黄信在马上大喝道:“你那厮们不得无礼,镇三山在此!”三个好汉睁着眼大喝道:“你便是镇万山,也要三千两买路黄金!没时,不放你过去。”黄信说道:“我是上司取公事的都监,有甚么买路钱与你?”那三个好汉笑道:“莫说你是上司一个都监,便是赵官家驾过,也要三千贯买路钱。若是没有,且把公事人当在这里,待你取钱来赎。”黄信大怒,骂道:“强贼怎敢如此无礼!”喝叫左右擂鼓鸣锣。黄信拍马舞剑直奔燕顺。三个好汉一齐挺起朴刀,来战黄信。黄信见三个好汉都来并他,奋力在马上斗了十合,怎地当得他三个住。亦且刘高是个文官,又向前不得,见了这般头势,只待要走。黄信怕吃他三个拿了,坏了名声,只得一骑马扑剌剌跑回旧路。三个头领挺着朴刀赶将来。黄信那里顾的众人,独自飞马奔回清风镇去了。 众军见黄信回马时,已自发声喊,撇了囚车,都四散走了。只剩得刘高,见头势不好,慌忙勒转马头,连打三鞭。那马正待跑时,被那小喽啰拽起绊马索,早把刘高的马掀翻,倒撞下来。众小喽啰一发向前,拿了刘高,抢了囚车,打开车辆。花荣已把自己的囚车掀开了,便跳出来,将这缚索都挣断了。却打碎那个囚车,救出宋江来。自有那几个小喽啰已自绑了刘高,又向前去抢得他骑的马,亦有三匹驾车的马。却剥了刘高的衣服,与宋江穿了,把马先送上山去。这三个好汉一同花荣并小喽,把刘高赤条条的绑了,押回山寨来。原来这三位好汉,为因不见宋江回来,差几个能干的小喽啰下山,直来清风镇上探听,闻人说道:“都监黄信掷盏为号,拿了花知寨并宋江,陷车囚了,解投青州来。”因此报与三个好汉得知,带了人马,大宽转兜出大路来,预先截住去路。小路里亦差人伺候。因此救了两个,拿得刘高,都回山寨里来。 当晚上的山时,已是二更时分,都到聚义厅上相会。请宋江、花荣当中坐定,三个好汉对席相陪,一面且备酒食管待。燕顺分付:“叫孩儿们各自都去吃酒。”花荣在厅上称谢三个好汉,说道:“花荣与哥哥皆得三位壮士救了性命,报了冤仇,此恩难报。只是花荣还有妻小妹子在清风寨中,必然被黄信擒捉,却是怎生救得?”燕顺道:“知寨放心,料应黄信不敢便拿恭人。若拿时也须从这条路里经过。我明日弟兄三个下山去取恭人和令妹还知寨。”便差小喽啰下山,先去探听。花荣谢道:“深感壮士大恩!”宋江便道:“且与我拿过刘高那厮来。”燕顺便道:“把他绑在将军柱上割腹取心,与哥哥庆喜。”花荣道:“我亲自下手割这厮!”宋江骂道:“你这厮!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如何听信那不贤的妇人害我?今日擒来,有何理说?”花荣道:“哥哥问他则甚!”把刀去刘高心窝里只一剜,那颗心献在宋江面前。小喽啰自把尸首拖于一边。宋江道:“今日虽杀了这厮滥污匹夫,只有那个淫妇不曾杀得,出那口怨气!”王矮虎便道:“哥哥放心,我明曰自下山去拿那妇人,今番还我受用。”众皆大笑。当夜饮酒罢,各自歇息。次日起来,商议打清风寨一事。燕顺道:“昨日孩儿们走得辛苦了,今日歇他一日,明日早下山去也未迟。”宋江道:“也见得是。正要将息人强马壮,用兵正是如此,不在促忙。” 不说山寨整点兵马起程。且说都监黄信一骑马奔回清风镇上大寨内,便点寨兵人马,紧守四边栅门。黄信写了申状,叫两个教军头目飞马报与慕容知府。知府听得飞报军情紧急公务,连夜升厅,看了黄信申状:“反了花荣,结连清风山强盗,时刻清风寨不保。事在告急,早遣良将,保守地方。”知府看了大惊,便差人去请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秦统制,急来商议军情重事。那人原是山后开州人氏,姓秦,讳个明字。因他性格急躁,声若雷霆,以此人都呼他做霹雳火秦明。祖是军官出身。使一条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那人听得知府请唤,径到府里来见知府。各施礼罢。那慕容知府将出那黄信的飞报申状来,教秦统制看了。秦明大怒道:“红头子敢如此无礼!不须公祖忧心,不才便起军马,不拿了这贼,誓不再见公祖!”慕容知府道:“将军若是迟慢,恐这厮们去打清风寨。”秦明答道:“此事如何敢迟误,只今连夜便去点起人马,来日早行。”知府大喜,忙叫安排酒肉干粮,先去城外等候赏军。秦明见说反了花荣,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气忿忿地上马,奔到指挥司里,便点起一百马军、四百步军,先教出城去取齐,摆布了起身。 却说慕容知府先在城外寺院里蒸下馒头,摆了大碗,荡下酒。每一个人三碗酒,两个馒头,一斤熟肉。方才备办得了,却望见军马出城。看那军马时,摆得整齐。但见: 列列旌旗似火,森森戈戟如麻。阵分八卦摆长蛇,委实神惊鬼怕。枪晃绿沉紫焰,旗飘绣带红霞,马蹄来往乱交加。乾坤生杀气,成败属谁家。 当日清早,秦明摆布军马,出城取齐,引军红旗上大书“兵马总管秦统制”,领兵起行。慕容知府看见秦明全副披挂了出城来,果是英雄无比。但见: 盔上红缨飘烈焰,锦袍血染猩猩。狮蛮宝带束金鞓。云根靴抹绿,龟背铠堆银。坐下马如同獬豸,狼牙棒密嵌铜钉。怒时两目便圆睁。性如霹雳火,虎将是秦明。 当下霹雳火秦明在马上出城来,见慕容知府在城外赏军,慌忙叫军汉接了军器,下马来和知府相见。施礼罢,知府把了盏,将些言语嘱付总管道:“善觑方便,早奏凯歌。”赏军已罢,放起信炮。秦明辞了知府,飞身上马,摆开队伍,催趱军兵,大刀阔斧,径奔清风寨来。原来这清风镇却在青州东南上,从正南取清风山较近,可早到山北小路。 却说清风山寨里这小喽啰们探知备细,报上山来。山寨里众好汉正待要打清风寨去,只听的报道:“秦明引兵马到来!”都面面厮觑,俱各骇然。花荣便道:“你众位且不要慌。自古兵临告急,必须死敌。教小喽啰饱吃了酒饭,只依着我行。先须力敌,后用智取,如此如此,好么?”宋江道:“好计!正是如此行。”当时宋江、花荣先定了计策,便叫小喽各自去准备。花荣自选了一骑好马,一副衣甲,弓箭铁枪都收拾了等候。 再说秦明领兵来到清风山下,离山十里下了寨栅。次日五更造饭了,军士吃罢,放起一个信炮,直奔清风山来,拣空阔去处,摆开人马,发起擂鼓。只听见山上锣声震天响,飞下一彪人马出来。秦明勒住马,横着狼牙棒,睁着眼看时,却见众小喽啰簇拥着小李广花荣下山来。到得山坡前,一声锣响,列成阵势。花荣在马上擎着铁枪,朝秦明声个喏。秦明大喝道:“花荣,你祖代是将门之子,朝廷命官,教你做个知寨,掌握一境地方,食禄于国,有何亏你处,却去结连贼寇,背反朝廷?我今特来捉你。会事的下马受缚,免得腥手污脚。量你何足道哉!”花荣陪着笑道:“总管容复听禀:量花荣如何肯背反朝廷?实被刘高这厮无中生有,官报私仇,逼迫得花荣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权且躲避在此。望总管详察救解。”秦明道:“你兀自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刬地巧言令色,煽惑军心。”喝叫左右两边擂鼓。秦明轮动狼牙棒,直奔花荣。花荣大笑,喝道:“秦明,你这厮原来不识好人饶让。我念你是个上司官,你道俺真个怕你!”便纵马挺枪,来战秦明。两个就清风山下厮杀,真乃是棋逢敌手难藏幸,将遇良才好用功。这两个将军比试,但见: 一对南山猛虎,两条北海苍龙。龙怒时头角峥嵘,虎斗处爪牙狞恶。爪牙狞恶,似银钩不离锦毛团;头角峥嵘,如铜叶振摇金色树。翻翻复复,点钢枪没半米放闲;往往来来,狼牙棒有千般解数。狼牙棒当头劈下,离顶门只隔分毫;点钢枪用力刺来,望心坎微争半指。使点钢枪的壮士,威风上逼斗牛寒;舞狼牙棒的将军,怒气起如雷电发。一个是扶持社稷天蓬将,一个是整顿江山黑煞神。 当下秦明和花荣两个交手,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花荣连斗了许多合,卖个破绽,拨回马望山下小路便走。秦明大怒,赶将来。花荣把枪去了事环上带住,把马勒个定,左手拈起弓,右手去拔箭,拽满弓,扭过身躯,望秦明盔顶上只一箭,正中盔上,射落斗来大那颗红缨,却似报个信与他。秦明吃了一惊,不敢向前追赶,霍地拨回马,恰待赶杀,众小喽啰一哄地都上山去了。花荣自从别路也转上山寨去了。 秦明见他都走散了,心中越怒道:“叵耐这草寇无礼!”喝叫鸣锣擂鼓,取路上山。众军齐声呐喊,步军先上山来。转过三两个山头,只见上面擂木、炮石、灰瓶、金汁,从险峻处打将下来。向前的退步不迭,早打倒三五十个,只得再退下山来。秦明是个性急的人,心头火起,那里按纳得住,带领军马,绕山下来寻路上山。寻到午牌时分,只见西北边锣响,树林丛中闪出一队红旗军来。秦明引了人马赶将去时,锣也不响,红旗都不见了。秦明看那路时,又没正路,都只是几条砍柴的小路,却把乱树折木交叉当了路口,又不能上去得。正待差军汉开路,只见军汉来报道:“东山边锣响,一队红旗军出来。”秦明引了人马,飞也似奔过东山边来看时,锣也不鸣,红旗也不见了。秦明纵马去四下里寻路时,都是乱树折木塞断了砍柴的路径。只见探事的又来报道:“西边山上锣又响,红旗军又出来了。”秦明拍马再奔来西山边看时,又不见一个人,红旗也没了。秦明是个急性的人,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了。正在西山边气忿忿的,又听得东山边锣声震地价响,急带了人马又赶过来东山边看时,又不见有一个贼汉,红旗都不见了。秦明气满胸脯,又要赶军汉上山寻路,只听得西山边又发起喊来。秦明怒气冲天,大驱兵马投西山边来,山上山下看时,并不见一个人。秦明喝叫军汉两边寻路上山。数内有一个军人禀说道:“这里都不是正路,只除非东南上有一条大路,可以上去。若是只在这里寻路上去时,惟恐有失。”秦明听了,便道:“既有那条大路时,连夜赶将去。”便驱一行军马奔东南角上来。 看看天色晚了,又走得人困马乏,巴得到那山下时,正欲下寨造饭,只见山上火把乱起,锣鼓乱鸣。秦明转怒,引领四五十马军,跑上山来。只见山上树林内,乱箭射将下来,又射伤了些军士。秦明只得回马下山,且教军士只顾造饭。却才举得火着,只见山上有八九十把火光,呼风唿哨下来。秦明急待引军赶时,火把一齐都灭了。当夜虽有月光,亦被阴云笼罩,不甚明朗。秦明怒不可当,便叫军士点起火把,烧那树木。只听得山嘴上鼓笛之声吹响。秦明纵马上来看时,见山顶上点着十余个火把,照见花荣陪侍着宋江,在上面饮酒。秦明看了,心中没出气处,勒着马在山下大骂。花荣回言道:“秦统制,你不必焦躁,且回去将息着。我明日和你并个你死我活的输赢便罢。”秦明大叫道:“反贼,你便下来!我如今和你并个三百合,却再做理会!”花荣笑道:“秦总管,你今日劳困了,我便赢得你,也不为强。你且回去,明日却来。”秦明越怒,只管在山下骂。本待寻路上山,却又怕花荣的弓箭,因此只在山坡下骂。正叫骂之间,只听得本部下军马发起喊来。秦明急回到山下看时,只见这边山上,火炮、火箭一发烧将下来。背后二三十个小喽啰做一群,把弓弩在黑影里射人。众军马发喊一声,都拥过那边山侧深坑里去躲。此时已有三更时分。众军马正躲得弩箭时,只叫得苦,上溜头滚下水来,一行人马却都在溪里,各自挣扎性命。扒得上岸的,尽被小喽啰挠钩搭住,活捉上山去了;扒不上岸的,尽淹死在溪里。 且说秦明此时怒气冲天,脑门粉碎。却见一条小路在侧边,秦明把马一拨,抢上山来。走不到三五十步,和人连马攧下陷坑里去。两边埋伏下五十个挠钩手,把秦明搭将起来,剥了浑身战袄衣甲,头盔军器,拿条绳索绑了,把马也救起来,都解上清风山来。原来这般圈套,都是花荣和宋江的计策。先使小喽啰,或在东,或在西,引诱的秦明人困马乏,策立不定。预先又把这土布袋填住两溪的水,等候夜深,却把人马逼赶溪里去,上面却放下水来,那急流的水都结果了军马。你道秦明带出的五百人马如何?一大半淹死在水中,都送了性命;生擒活捉得一百五七十人,夺了七八十匹好马,不曾逃得一个回去。次后陷马坑里,活捉了秦明。 当下一行小喽啰捉秦明到山寨里,早是天明时候。五位好汉坐在聚义厅上。小喽啰缚绑秦明,解在厅前。花荣见了,连忙跳离交椅,接下厅来,亲自解了绳索,扶上厅来,纳头拜在地下。秦明慌忙答礼,便道:“我是被擒之人,由你们碎尸而死,何故却来拜我?”花荣跪下道:“小喽啰不识尊卑,误有冒渎,切乞恕罪!”随即便取衣服与秦明穿了。秦明问花荣道:“这位为头的好汉却是甚人?这清风山不曾见有。”花荣道:“这位是花荣的哥哥,郓城县宋押司宋江的便是。这三位是山寨之主,燕顺、王英、郑天寿。”秦明道:“这三位我自认得。这宋押司莫不是唤做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么?”宋江答道:“小人便是。”秦明连忙下拜道:“闻名久矣,不想今日得会义士!”宋江慌忙答礼不迭。秦明见宋江腿脚不便,问道:“兄长如何贵足不便?”宋江却把自离郓城县起头,直至刘知寨拷打的事故,从头对秦明说了一遍。秦明只把头来摇道:“若听一面之词,误了多少缘故!容秦明回州去对慕容知府说知此事。”燕顺相留且住数日,随即便叫杀牛宰马,安排筵席饮宴。拿上山的军汉,都藏在山后房里,也与他酒食管待。秦明吃了数杯,起身道:“众位壮士,既是你们的好情分,不杀秦明,还了我盔甲、马匹、军器回州去。”燕顺道:“总管差矣。你既是引了青州五百兵马都没了,如何回得州去?慕容知府如何不见你罪责?不如权在荒山草寨住几时。本不堪歇马,权就此间落草,论秤分金银,整套穿衣服,不强似受那大头巾的气?”秦明听罢,便下厅道:“秦明生是大宋人,死为大宋鬼。朝廷教我做到兵马总管,兼受统制使官职,又不曾亏了秦明,我如何肯做强人,背反朝廷?你们众位要杀时便杀了我,休想我随顺你们。”花荣赶下厅来拖住道:“秦兄长息怒,听小弟一言。我也是朝廷命官之子,无可奈何,被逼迫的如此。总管既是不肯落草,如何相逼得你随顺?只且请少坐,席终了时,小弟讨衣甲、头盔、鞍马、军器还兄长去。”秦明那里肯坐。花荣又劝道:“总管夜来劳神费力了一日一夜,人也尚自当不得,那匹马如何不喂得他饱了去?”秦明听了,肚内寻思:“他说得是。”再上厅来,坐了饮酒。那五位好汉轮番把盏,陪话劝酒。秦明一则软困,二乃吃众好汉劝不过,开怀吃得醉了,扶入帐房睡了。这里众人自去行事,不在话下。 且说秦明一觉直睡到次日辰牌方醒。跳将起来,洗漱罢,便欲下山。众好汉都来相留道:“总管,且吃早饭动身,送下山去。”秦明性急的人,便要下山。众人慌忙安排些酒食管待了,取出头盔、衣甲与秦明披挂了,牵过那匹马来,并狼牙棒,先叫人在山下伺候。五位好汉都送秦明下山来,相别了,交还马匹、军器。秦明上了马,拿着狼牙棒,趁天色大明,离了清风山,取路飞奔青州来。到得十里路头,恰好巳牌前后。远远地望见烟尘乱起,并无一个人来往。秦明见了,心中自有八分疑忌。到得城外看时,原来旧有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杀死的男子妇人,不记其数。秦明看了大惊。打那匹马在瓦砾场上跑到城边,大叫开门时,只见门边吊桥高拽起了,都摆列着军士旌旗,擂木炮石。秦明勒着马,大叫:“城上放下吊桥,度我入城。”城上早有人看见是秦明,便擂起鼓来,呐着喊。秦明叫道:“我是秦总管,如何不放我入城?”只见慕容知府立在城上女墙边,大喝道:“反贼!你如何不识羞耻!昨夜引人马来打城子,把许多好百姓杀了,又把许多房屋烧了。今日兀自又来赚哄城门。朝廷须不曾亏负了你,你这厮倒如何行此不仁!已自差人奏闻朝廷去了,早晚拿住你时,把你这厮碎尸万段!”秦明大叫道:“公祖差矣。秦明因折了人马,又被这厮们捉了上山去,方才得脱,昨夜何曾来打城子?”知府喝道:“我如何不认的你这厮的马匹、衣甲、军器、头盔!城上众人明明地见你指拨红头子杀人放火,你如何赖得过!便做你输了被擒,如何五百军人没一个逃得回来报信?你如今指望赚开城门取老小,你的妻子今早已都杀了。你若不信,与你头看。”军士把枪将秦明妻子首级挑起在枪上,教秦明看。秦明是个性急的人,看了浑家首级,气破胸脯,分说不得,只叫得苦屈。城上弩箭如雨点般射将下来,秦明只得回避。看见遍野处火焰尚兀自未灭。 秦明回马在瓦砾场上,恨不得寻个死处。肚里寻思了半晌,纵马再回旧路。行不得十来里,只见林子里转出一伙人马来。当先五匹马上,五个好汉,不是别人,宋江、花荣、燕顺、王英、郑天寿。随从一二百小喽啰。宋江在马上欠身道:“总管何不回青州,独自一骑投何处去?”秦明见问,怒气道:“不知是那个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装做我去打了城子,坏了百姓人家房屋,杀害良民,倒结果了我一家老小。闪得我如今有家难奔,有国难投,着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若寻见那人时,直打碎这条狼牙棒便罢!”宋江便道:“总管息怒。既然没了夫人,不妨,小人自当与总管做媒。我有个好见识,请总管回去,这里难说,且请到山寨里告禀。一同便往。”秦明只得随顺,再回清风山来。 于路无话,早到山亭前下马。众人一齐都进山寨内。小喽啰已安排酒果肴馔在聚义厅上。五个好汉邀请秦明上厅,都让他中间坐定。五个好汉齐齐跪下。秦明连忙答礼,也跪在地。宋江开话道:“总管休怪。昨日因留总管在山,坚意不肯。却是宋江定出这条计来,叫小卒似总管模样的,却穿了足下的衣甲、头盔,骑着那马,横着狼牙棒,直奔青州城下,点拨红头子杀人。燕顺、王矮虎带领五十余人助战。只做总管去家中取老小。因此杀人放火,先绝了总管归路的念头。今日众人特地请罪!”秦明见说了,怒气于心。欲待要和宋江等厮并,却又自肚里寻思。一则是上界星辰契合;二乃被他们软困,以礼待之;三则又怕斗他们不过,因此只得纳了这口气。便说道:“你们弟兄虽是好意要留秦明,只是害得我忒毒些个,断送了我妻小一家人口!”宋江答道:“不恁地时,兄长如何肯死心塌地。虽然没了嫂嫂夫人,宋江恰知得花知寨有一妹,甚是贤慧。宋江情愿主婚,陪备财礼,与总管为室,若何?”秦明见众人如此相敬相爱,方才放心归顺。众人都让宋江在居中坐了,秦明上首,花荣肩下,三个好汉依次而坐,大吹大擂饮酒,商议打清风寨一事。秦明道:“这事容易,不须众弟兄费心。黄信那人亦是治下,二者是秦明教他的武艺,三乃和我过的最好。明日我便先去叫开栅门,一席话说他入伙投降,就取了花知寨宝眷,拿了刘高的泼妇,与仁兄报仇雪恨,作进见之礼,如何?”宋江大喜道:“若得总管如此慨然相许,却是多幸多幸!”当日筵席散了,各自歇息。次日早起来,吃了早膳,都各各披挂了。秦明上马,先下山来,拿了狼牙棒,飞奔清风镇来。 却说黄信自到清风镇上,发放镇上军民,点起寨兵,晓夜提防,牢守栅门,又不敢出战,累累使人探听,不见青州调兵策应。当日只听得报道:“栅外有秦统制独自一骑马到来,叫开栅门。”黄信听了,便上马飞奔门边看时,果是一人一骑,又无伴当。黄信便叫开栅门,放下吊桥,迎接秦总管入来,直到大寨公厅前下马。请上厅来叙礼罢,黄信便问道:“总管缘何单骑到此?”秦明当下先说了损折军马,后说:“山东及时雨宋公明疏财仗义,结识天下好汉,谁不钦敬。他如今见在清风山上,我今次也在山寨入了伙。你又无老小,何不听我言语,也去山寨入伙,免受那文官的气?”黄信答道:“既然恩官在彼,黄信安敢不从。只是不曾听得说有宋公明在山上,今次却说及时雨宋公明,自何而来在山寨?”秦明笑道:“便是你前回解去的郓城虎张三便是。他怕说出真名姓,惹起自己的官司,以此只认说是张三。”黄信听了跌脚道:“若是小弟得知是宋公明时,路上也是放了他!一时见不到处,只听了刘高一面之词,险些坏了他性命。”秦明、黄信两个正在公廨内商量起身,只见寨兵报道:“有两路军马鸣锣擂鼓,杀奔镇上来。”秦明、黄信听得,都上了马,前来迎敌军马。到得栅门边望时,只见尘土蔽日,杀气遮天。正是:两路军兵投镇上,一行人马下山来。毕竟秦明、黄信怎地迎敌来军,且听下回分解。

翻译
释义/赏析
繁体原文
詩曰: 妙藥難醫冤業病,橫財不富命窮人。 虧心折盡平生福,行短天教一世貧。 生事事生君莫怨,害人人害汝休嗔。 得便宜處休歡喜,遠在兒孫近在身。 話說那黃信上馬,手中橫着這口喪門劍。劉知寨也騎着馬,身上披掛些戎衣,手中拿一把叉。那一百四五十軍漢、寨兵,各執着纓槍棍棒,腰下都帶短刀利劍。兩下鼓,一聲鑼,解宋江和花榮望青州來。衆人都離了清風寨,行不過三四十里路頭,前面見一座大林子。正來到那山嘴邊,前頭寨兵指道:“林子裏有人窺望。”都立住了腳。黃信在馬上問道:“爲甚不行?”軍漢答道:“前面林子裏有人窺看。”黃信喝道:“休採他,只顧走!”看看漸近林子前,只聽得當當的二三十面大鑼一齊響起來,那寨兵人等都慌了手腳,只待要走。黃信喝道:“且住!都與我擺開!”叫道:“劉知寨,你壓着囚車。”劉高在馬上答應不得,只口裏念道:“救苦救難天尊!便許下十萬關卷經,三百座寺,救一救!”驚的臉如成精的東瓜,青一回,黃一回。 這黃信是個武官,終有些膽量,便拍馬向前看時,只見林子西邊,齊齊的分過三五百個小嘍囉來,一個個身長力壯,都是面惡眼兇,頭裹紅巾,身穿衲襖,腰懸利劍,手執長槍,早把一行人圍住。林子中跳出三個好漢來,一個穿青,一個穿綠,一個穿紅,都戴着一頂銷金萬字頭巾,各跨一口腰刀,又使一把朴刀,當住去路。中間是錦毛虎燕順,上首是矮腳虎王英,下首是白麪郎君鄭天壽。三個好漢大喝道:“來往的到此當住腳!留下三千兩買路黃金,任從過去。”黃信在馬上大喝道:“你那廝們不得無禮,鎮三山在此!”三個好漢睜着眼大喝道:“你便是鎮萬山,也要三千兩買路黃金!沒時,不放你過去。”黃信說道:“我是上司取公事的都監,有甚麼買路錢與你?”那三個好漢笑道:“莫說你是上司一個都監,便是趙官家駕過,也要三千貫買路錢。若是沒有,且把公事人當在這裏,待你取錢來贖。”黃信大怒,罵道:“強賊怎敢如此無禮!”喝叫左右擂鼓鳴鑼。黃信拍馬舞劍直奔燕順。三個好漢一齊挺起朴刀,來戰黃信。黃信見三個好漢都來並他,奮力在馬上鬥了十合,怎地當得他三個住。亦且劉高是個文官,又向前不得,見了這般頭勢,只待要走。黃信怕吃他三個拿了,壞了名聲,只得一騎馬撲剌剌跑回舊路。三個頭領挺着朴刀趕將來。黃信那裏顧的衆人,獨自飛馬奔回清風鎮去了。 衆軍見黃信回馬時,已自發聲喊,撇了囚車,都四散走了。只剩得劉高,見頭勢不好,慌忙勒轉馬頭,連打三鞭。那馬正待跑時,被那小嘍囉拽起絆馬索,早把劉高的馬掀翻,倒撞下來。衆小嘍囉一發向前,拿了劉高,搶了囚車,打開車輛。花榮已把自己的囚車掀開了,便跳出來,將這縛索都掙斷了。卻打碎那個囚車,救出宋江來。自有那幾個小嘍囉已自綁了劉高,又向前去搶得他騎的馬,亦有三匹駕車的馬。卻剝了劉高的衣服,與宋江穿了,把馬先送上山去。這三個好漢一同花榮並小嘍,把劉高赤條條的綁了,押回山寨來。原來這三位好漢,爲因不見宋江回來,差幾個能幹的小嘍囉下山,直來清風鎮上探聽,聞人說道:“都監黃信擲盞爲號,拿了花知寨並宋江,陷車囚了,解投青州來。”因此報與三個好漢得知,帶了人馬,大寬轉兜出大路來,預先截住去路。小路里亦差人伺候。因此救了兩個,拿得劉高,都回山寨裏來。 當晚上的山時,已是二更時分,都到聚義廳上相會。請宋江、花榮當中坐定,三個好漢對席相陪,一面且備酒食管待。燕順分付:“叫孩兒們各自都去吃酒。”花榮在廳上稱謝三個好漢,說道:“花榮與哥哥皆得三位壯士救了性命,報了冤仇,此恩難報。只是花榮還有妻小妹子在清風寨中,必然被黃信擒捉,卻是怎生救得?”燕順道:“知寨放心,料應黃信不敢便拿恭人。若拿時也須從這條路里經過。我明日弟兄三個下山去取恭人和令妹還知寨。”便差小嘍囉下山,先去探聽。花榮謝道:“深感壯士大恩!”宋江便道:“且與我拿過劉高那廝來。”燕順便道:“把他綁在將軍柱上割腹取心,與哥哥慶喜。”花榮道:“我親自下手割這廝!”宋江罵道:“你這廝!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如何聽信那不賢的婦人害我?今日擒來,有何理說?”花榮道:“哥哥問他則甚!”把刀去劉高心窩裏只一剜,那顆心獻在宋江面前。小嘍囉自把屍首拖於一邊。宋江道:“今日雖殺了這廝濫污匹夫,只有那個淫婦不曾殺得,出那口怨氣!”王矮虎便道:“哥哥放心,我明曰自下山去拿那婦人,今番還我受用。”衆皆大笑。當夜飲酒罷,各自歇息。次日起來,商議打清風寨一事。燕順道:“昨日孩兒們走得辛苦了,今日歇他一日,明日早下山去也未遲。”宋江道:“也見得是。正要將息人強馬壯,用兵正是如此,不在促忙。” 不說山寨整點兵馬起程。且說都監黃信一騎馬奔回清風鎮上大寨內,便點寨兵人馬,緊守四邊柵門。黃信寫了申狀,叫兩個教軍頭目飛馬報與慕容知府。知府聽得飛報軍情緊急公務,連夜升廳,看了黃信申狀:“反了花榮,結連清風山強盜,時刻清風寨不保。事在告急,早遣良將,保守地方。”知府看了大驚,便差人去請青州指揮司總管本州兵馬秦統制,急來商議軍情重事。那人原是山後開州人氏,姓秦,諱個明字。因他性格急躁,聲若雷霆,以此人都呼他做霹靂火秦明。祖是軍官出身。使一條狼牙棒,有萬夫不當之勇。那人聽得知府請喚,徑到府裏來見知府。各施禮罷。那慕容知府將出那黃信的飛報申狀來,教秦統制看了。秦明大怒道:“紅頭子敢如此無禮!不須公祖憂心,不才便起軍馬,不拿了這賊,誓不再見公祖!”慕容知府道:“將軍若是遲慢,恐這廝們去打清風寨。”秦明答道:“此事如何敢遲誤,只今連夜便去點起人馬,來日早行。”知府大喜,忙叫安排酒肉乾糧,先去城外等候賞軍。秦明見說反了花榮,便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氣忿忿地上馬,奔到指揮司裏,便點起一百馬軍、四百步軍,先教出城去取齊,擺佈了起身。 卻說慕容知府先在城外寺院裏蒸下饅頭,擺了大碗,蕩下酒。每一個人三碗酒,兩個饅頭,一斤熟肉。方纔備辦得了,卻望見軍馬出城。看那軍馬時,擺得整齊。但見: 列列旌旗似火,森森戈戟如麻。陣分八卦擺長蛇,委實神驚鬼怕。槍晃綠沉紫焰,旗飄繡帶紅霞,馬蹄來往亂交加。乾坤生殺氣,成敗屬誰家。 當日清早,秦明擺布軍馬,出城取齊,引軍紅旗上大書“兵馬總管秦統制”,領兵起行。慕容知府看見秦明全副披掛了出城來,果是英雄無比。但見: 盔上紅纓飄烈焰,錦袍血染猩猩。獅蠻寶帶束金鞓。雲根靴抹綠,龜背鎧堆銀。坐下馬如同獬豸,狼牙棒密嵌銅釘。怒時兩目便圓睜。性如霹靂火,虎將是秦明。 當下霹靂火秦明在馬上出城來,見慕容知府在城外賞軍,慌忙叫軍漢接了軍器,下馬來和知府相見。施禮罷,知府把了盞,將些言語囑付總管道:“善覷方便,早奏凱歌。”賞軍已罷,放起信炮。秦明辭了知府,飛身上馬,擺開隊伍,催趲軍兵,大刀闊斧,徑奔清風寨來。原來這清風鎮卻在青州東南上,從正南取清風山較近,可早到山北小路。 卻說清風山寨裏這小嘍囉們探知備細,報上山來。山寨裏衆好漢正待要打清風寨去,只聽的報道:“秦明引兵馬到來!”都面面廝覷,俱各駭然。花榮便道:“你衆位且不要慌。自古兵臨告急,必須死敵。教小嘍囉飽吃了酒飯,只依着我行。先須力敵,後用智取,如此如此,好麼?”宋江道:“好計!正是如此行。”當時宋江、花榮先定了計策,便叫小嘍各自去準備。花榮自選了一騎好馬,一副衣甲,弓箭鐵槍都收拾了等候。 再說秦明領兵來到清風山下,離山十里下了寨柵。次日五更造飯了,軍士吃罷,放起一個信炮,直奔清風山來,揀空闊去處,擺開人馬,發起擂鼓。只聽見山上鑼聲震天響,飛下一彪人馬出來。秦明勒住馬,橫着狼牙棒,睜着眼看時,卻見衆小嘍囉簇擁着小李廣花榮下山來。到得山坡前,一聲鑼響,列成陣勢。花榮在馬上擎着鐵槍,朝秦明聲個喏。秦明大喝道:“花榮,你祖代是將門之子,朝廷命官,教你做個知寨,掌握一境地方,食祿於國,有何虧你處,卻去結連賊寇,背反朝廷?我今特來捉你。會事的下馬受縛,免得腥手污腳。量你何足道哉!”花榮陪着笑道:“總管容復聽稟:量花榮如何肯背反朝廷?實被劉高這廝無中生有,官報私仇,逼迫得花榮有家難奔,有國難投,權且躲避在此。望總管詳察救解。”秦明道:“你兀自不下馬受縛,更待何時?剗地巧言令色,煽惑軍心。”喝叫左右兩邊擂鼓。秦明輪動狼牙棒,直奔花榮。花榮大笑,喝道:“秦明,你這廝原來不識好人饒讓。我念你是個上司官,你道俺真個怕你!”便縱馬挺槍,來戰秦明。兩個就清風山下廝殺,真乃是棋逢敵手難藏幸,將遇良才好用功。這兩個將軍比試,但見: 一對南山猛虎,兩條北海蒼龍。龍怒時頭角崢嶸,虎鬥處爪牙獰惡。爪牙獰惡,似銀鉤不離錦毛團;頭角崢嶸,如銅葉振搖金色樹。翻翻覆復,點鋼槍沒半米放閒;往往來來,狼牙棒有千般解數。狼牙棒當頭劈下,離頂門只隔分毫;點鋼槍用力刺來,望心坎微爭半指。使點鋼槍的壯士,威風上逼鬥牛寒;舞狼牙棒的將軍,怒氣起如雷電發。一個是扶持社稷天蓬將,一個是整頓江山黑煞神。 當下秦明和花榮兩個交手,鬥到四五十合,不分勝敗。花榮連鬥了許多合,賣個破綻,撥回馬望山下小路便走。秦明大怒,趕將來。花榮把槍去了事環上帶住,把馬勒個定,左手拈起弓,右手去拔箭,拽滿弓,扭過身軀,望秦明盔頂上只一箭,正中盔上,射落鬥來大那顆紅纓,卻似報個信與他。秦明吃了一驚,不敢向前追趕,霍地撥回馬,恰待趕殺,衆小嘍囉一鬨地都上山去了。花榮自從別路也轉上山寨去了。 秦明見他都走散了,心中越怒道:“叵耐這草寇無禮!”喝叫鳴鑼擂鼓,取路上山。衆軍齊聲吶喊,步軍先上山來。轉過三兩個山頭,只見上面擂木、炮石、灰瓶、金汁,從險峻處打將下來。向前的退步不迭,早打倒三五十個,只得再退下山來。秦明是個性急的人,心頭火起,那裏按納得住,帶領軍馬,繞山下來尋路上山。尋到午牌時分,只見西北邊鑼響,樹林叢中閃出一隊紅旗軍來。秦明引了人馬趕將去時,鑼也不響,紅旗都不見了。秦明看那路時,又沒正路,都只是幾條砍柴的小路,卻把亂樹折木交叉當了路口,又不能上去得。正待差軍漢開路,只見軍漢來報道:“東山邊鑼響,一隊紅旗軍出來。”秦明引了人馬,飛也似奔過東山邊來看時,鑼也不鳴,紅旗也不見了。秦明縱馬去四下裏尋路時,都是亂樹折木塞斷了砍柴的路徑。只見探事的又來報道:“西邊山上鑼又響,紅旗軍又出來了。”秦明拍馬再奔來西山邊看時,又不見一個人,紅旗也沒了。秦明是個急性的人,恨不得把牙齒都咬碎了。正在西山邊氣忿忿的,又聽得東山邊鑼聲震地價響,急帶了人馬又趕過來東山邊看時,又不見有一個賊漢,紅旗都不見了。秦明氣滿胸脯,又要趕軍漢上山尋路,只聽得西山邊又發起喊來。秦明怒氣沖天,大驅兵馬投西山邊來,山上山下看時,並不見一個人。秦明喝叫軍漢兩邊尋路上山。數內有一個軍人稟說道:“這裏都不是正路,只除非東南上有一條大路,可以上去。若是隻在這裏尋路上去時,惟恐有失。”秦明聽了,便道:“既有那條大路時,連夜趕將去。”便驅一行軍馬奔東南角上來。 看看天色晚了,又走得人困馬乏,巴得到那山下時,正欲下寨造飯,只見山上火把亂起,鑼鼓亂鳴。秦明轉怒,引領四五十馬軍,跑上山來。只見山上樹林內,亂箭射將下來,又射傷了些軍士。秦明只得回馬下山,且教軍士只顧造飯。卻纔舉得火着,只見山上有八九十把火光,呼風唿哨下來。秦明急待引軍趕時,火把一齊都滅了。當夜雖有月光,亦被陰雲籠罩,不甚明朗。秦明怒不可當,便叫軍士點起火把,燒那樹木。只聽得山嘴上鼓笛之聲吹響。秦明縱馬上來看時,見山頂上點着十餘個火把,照見花榮陪侍着宋江,在上面飲酒。秦明看了,心中沒出氣處,勒着馬在山下大罵。花榮回言道:“秦統制,你不必焦躁,且回去將息着。我明日和你並個你死我活的輸贏便罷。”秦明大叫道:“反賊,你便下來!我如今和你並個三百合,卻再做理會!”花榮笑道:“秦總管,你今日勞困了,我便贏得你,也不爲強。你且回去,明日卻來。”秦明越怒,只管在山下罵。本待尋路上山,卻又怕花榮的弓箭,因此只在山坡下罵。正叫罵之間,只聽得本部下軍馬發起喊來。秦明急回到山下看時,只見這邊山上,火炮、火箭一發燒將下來。背後二三十個小嘍囉做一羣,把弓弩在黑影裏射人。衆軍馬發喊一聲,都擁過那邊山側深坑裏去躲。此時已有三更時分。衆軍馬正躲得弩箭時,只叫得苦,上溜頭滾下水來,一行人馬卻都在溪裏,各自掙扎性命。扒得上岸的,盡被小嘍囉撓鉤搭住,活捉上山去了;扒不上岸的,盡淹死在溪裏。 且說秦明此時怒氣沖天,腦門粉碎。卻見一條小路在側邊,秦明把馬一撥,搶上山來。走不到三五十步,和人連馬攧下陷坑裏去。兩邊埋伏下五十個撓鉤手,把秦明搭將起來,剝了渾身戰襖衣甲,頭盔軍器,拿條繩索綁了,把馬也救起來,都解上清風山來。原來這般圈套,都是花榮和宋江的計策。先使小嘍囉,或在東,或在西,引誘的秦明人困馬乏,策立不定。預先又把這土布袋填住兩溪的水,等候夜深,卻把人馬逼趕溪裏去,上面卻放下水來,那急流的水都結果了軍馬。你道秦明帶出的五百人馬如何?一大半淹死在水中,都送了性命;生擒活捉得一百五七十人,奪了七八十匹好馬,不曾逃得一個回去。次後陷馬坑裏,活捉了秦明。 當下一行小嘍囉捉秦明到山寨裏,早是天明時候。五位好漢坐在聚義廳上。小嘍囉縛綁秦明,解在廳前。花榮見了,連忙跳離交椅,接下廳來,親自解了繩索,扶上廳來,納頭拜在地下。秦明慌忙答禮,便道:“我是被擒之人,由你們碎屍而死,何故卻來拜我?”花榮跪下道:“小嘍囉不識尊卑,誤有冒瀆,切乞恕罪!”隨即便取衣服與秦明穿了。秦明問花榮道:“這位爲頭的好漢卻是甚人?這清風山不曾見有。”花榮道:“這位是花榮的哥哥,鄆城縣宋押司宋江的便是。這三位是山寨之主,燕順、王英、鄭天壽。”秦明道:“這三位我自認得。這宋押司莫不是喚做山東及時雨宋公明麼?”宋江答道:“小人便是。”秦明連忙下拜道:“聞名久矣,不想今日得會義士!”宋江慌忙答禮不迭。秦明見宋江腿腳不便,問道:“兄長如何貴足不便?”宋江卻把自離鄆城縣起頭,直至劉知寨拷打的事故,從頭對秦明說了一遍。秦明只把頭來搖道:“若聽一面之詞,誤了多少緣故!容秦明回州去對慕容知府說知此事。”燕順相留且住數日,隨即便叫殺牛宰馬,安排筵席飲宴。拿上山的軍漢,都藏在山後房裏,也與他酒食管待。秦明吃了數杯,起身道:“衆位壯士,既是你們的好情分,不殺秦明,還了我盔甲、馬匹、軍器回州去。”燕順道:“總管差矣。你既是引了青州五百兵馬都沒了,如何回得州去?慕容知府如何不見你罪責?不如權在荒山草寨住幾時。本不堪歇馬,權就此間落草,論秤分金銀,整套穿衣服,不強似受那大頭巾的氣?”秦明聽罷,便下廳道:“秦明生是大宋人,死爲大宋鬼。朝廷教我做到兵馬總管,兼受統制使官職,又不曾虧了秦明,我如何肯做強人,背反朝廷?你們衆位要殺時便殺了我,休想我隨順你們。”花榮趕下廳來拖住道:“秦兄長息怒,聽小弟一言。我也是朝廷命官之子,無可奈何,被逼迫的如此。總管既是不肯落草,如何相逼得你隨順?只且請少坐,席終了時,小弟討衣甲、頭盔、鞍馬、軍器還兄長去。”秦明那裏肯坐。花榮又勸道:“總管夜來勞神費力了一日一夜,人也尚自當不得,那匹馬如何不喂得他飽了去?”秦明聽了,肚內尋思:“他說得是。”再上廳來,坐了飲酒。那五位好漢輪番把盞,陪話勸酒。秦明一則軟困,二乃吃衆好漢勸不過,開懷吃得醉了,扶入帳房睡了。這裏衆人自去行事,不在話下。 且說秦明一覺直睡到次日辰牌方醒。跳將起來,洗漱罷,便欲下山。衆好漢都來相留道:“總管,且吃早飯動身,送下山去。”秦明性急的人,便要下山。衆人慌忙安排些酒食管待了,取出頭盔、衣甲與秦明披掛了,牽過那匹馬來,並狼牙棒,先叫人在山下伺候。五位好漢都送秦明下山來,相別了,交還馬匹、軍器。秦明上了馬,拿着狼牙棒,趁天色大明,離了清風山,取路飛奔青州來。到得十里路頭,恰好巳牌前後。遠遠地望見煙塵亂起,並無一個人來往。秦明見了,心中自有八分疑忌。到得城外看時,原來舊有數百人家,卻都被火燒做白地,一片瓦礫場上,橫七豎八,殺死的男子婦人,不記其數。秦明看了大驚。打那匹馬在瓦礫場上跑到城邊,大叫開門時,只見門邊吊橋高拽起了,都擺列着軍士旌旗,擂木炮石。秦明勒着馬,大叫:“城上放下吊橋,度我入城。”城上早有人看見是秦明,便擂起鼓來,吶着喊。秦明叫道:“我是秦總管,如何不放我入城?”只見慕容知府立在城上女牆邊,大喝道:“反賊!你如何不識羞恥!昨夜引人馬來打城子,把許多好百姓殺了,又把許多房屋燒了。今日兀自又來賺哄城門。朝廷須不曾虧負了你,你這廝倒如何行此不仁!已自差人奏聞朝廷去了,早晚拿住你時,把你這廝碎屍萬段!”秦明大叫道:“公祖差矣。秦明因折了人馬,又被這廝們捉了上山去,方纔得脫,昨夜何曾來打城子?”知府喝道:“我如何不認的你這廝的馬匹、衣甲、軍器、頭盔!城上衆人明明地見你指撥紅頭子殺人放火,你如何賴得過!便做你輸了被擒,如何五百軍人沒一個逃得回來報信?你如今指望賺開城門取老小,你的妻子今早已都殺了。你若不信,與你頭看。”軍士把槍將秦明妻子首級挑起在槍上,教秦明看。秦明是個性急的人,看了渾家首級,氣破胸脯,分說不得,只叫得苦屈。城上弩箭如雨點般射將下來,秦明只得迴避。看見遍野處火焰尚兀自未滅。 秦明回馬在瓦礫場上,恨不得尋個死處。肚裏尋思了半晌,縱馬再回舊路。行不得十來裏,只見林子裏轉出一夥人馬來。當先五匹馬上,五個好漢,不是別人,宋江、花榮、燕順、王英、鄭天壽。隨從一二百小嘍囉。宋江在馬上欠身道:“總管何不回青州,獨自一騎投何處去?”秦明見問,怒氣道:“不知是那個天不蓋、地不載、該剮的賊,裝做我去打了城子,壞了百姓人家房屋,殺害良民,倒結果了我一家老小。閃得我如今有家難奔,有國難投,着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若尋見那人時,直打碎這條狼牙棒便罷!”宋江便道:“總管息怒。既然沒了夫人,不妨,小人自當與總管做媒。我有個好見識,請總管回去,這裏難說,且請到山寨裏告稟。一同便往。”秦明只得隨順,再回清風山來。 於路無話,早到山亭前下馬。衆人一齊都進山寨內。小嘍囉已安排酒果餚饌在聚義廳上。五個好漢邀請秦明上廳,都讓他中間坐定。五個好漢齊齊跪下。秦明連忙答禮,也跪在地。宋江開話道:“總管休怪。昨日因留總管在山,堅意不肯。卻是宋江定出這條計來,叫小卒似總管模樣的,卻穿了足下的衣甲、頭盔,騎着那馬,橫着狼牙棒,直奔青州城下,點撥紅頭子殺人。燕順、王矮虎帶領五十餘人助戰。只做總管去家中取老小。因此殺人放火,先絕了總管歸路的念頭。今日衆人特地請罪!”秦明見說了,怒氣於心。欲待要和宋江等廝並,卻又自肚裏尋思。一則是上界星辰契合;二乃被他們軟困,以禮待之;三則又怕鬥他們不過,因此只得納了這口氣。便說道:“你們弟兄雖是好意要留秦明,只是害得我忒毒些個,斷送了我妻小一家人口!”宋江答道:“不恁地時,兄長如何肯死心塌地。雖然沒了嫂嫂夫人,宋江恰知得花知寨有一妹,甚是賢慧。宋江情願主婚,陪備財禮,與總管爲室,若何?”秦明見衆人如此相敬相愛,方纔放心歸順。衆人都讓宋江在居中坐了,秦明上首,花榮肩下,三個好漢依次而坐,大吹大擂飲酒,商議打清風寨一事。秦明道:“這事容易,不須衆弟兄費心。黃信那人亦是治下,二者是秦明教他的武藝,三乃和我過的最好。明日我便先去叫開柵門,一席話說他入夥投降,就取了花知寨寶眷,拿了劉高的潑婦,與仁兄報仇雪恨,作進見之禮,如何?”宋江大喜道:“若得總管如此慨然相許,卻是多幸多幸!”當日筵席散了,各自歇息。次日早起來,吃了早膳,都各各披掛了。秦明上馬,先下山來,拿了狼牙棒,飛奔清風鎮來。 卻說黃信自到清風鎮上,發放鎮上軍民,點起寨兵,曉夜提防,牢守柵門,又不敢出戰,累累使人探聽,不見青州調兵策應。當日只聽得報道:“柵外有秦統制獨自一騎馬到來,叫開柵門。”黃信聽了,便上馬飛奔門邊看時,果是一人一騎,又無伴當。黃信便叫開柵門,放下吊橋,迎接秦總管入來,直到大寨公廳前下馬。請上廳來敘禮罷,黃信便問道:“總管緣何單騎到此?”秦明當下先說了損折軍馬,後說:“山東及時雨宋公明疏財仗義,結識天下好漢,誰不欽敬。他如今見在清風山上,我今次也在山寨入了夥。你又無老小,何不聽我言語,也去山寨入夥,免受那文官的氣?”黃信答道:“既然恩官在彼,黃信安敢不從。只是不曾聽得說有宋公明在山上,今次卻說及時雨宋公明,自何而來在山寨?”秦明笑道:“便是你前回解去的鄆城虎張三便是。他怕說出真名姓,惹起自己的官司,以此只認說是張三。”黃信聽了跌腳道:“若是小弟得知是宋公明時,路上也是放了他!一時見不到處,只聽了劉高一面之詞,險些壞了他性命。”秦明、黃信兩個正在公廨內商量起身,只見寨兵報道:“有兩路軍馬鳴鑼擂鼓,殺奔鎮上來。”秦明、黃信聽得,都上了馬,前來迎敵軍馬。到得柵門邊望時,只見塵土蔽日,殺氣遮天。正是:兩路軍兵投鎮上,一行人馬下山來。畢竟秦明、黃信怎地迎敵來軍,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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