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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七十八回 · 十节度议取梁山泊 宋公明一败高太尉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水浒传 · 第七十八回 · 十节度议取梁山泊 宋公明一败高太尉》 来自:《水浒传》

施耐庵

施耐庵,原名彦端,字肇瑞,号子安,别号耐庵。原籍苏州,生于兴化,舟人之子,13岁入私塾,19岁中秀才,29岁中举,35岁中进士。35岁至40岁之间官钱塘二载,后与当道不合,复归苏州。至正十六年(1356)六十岁,张士诚据苏,征聘不应;与张士诚部将卞元亨相友善,后流寓江阴,在祝塘镇教书。71岁或72岁迁兴化,旋迁白驹场、施家桥。朱元璋屡征不应;最后居淮安卒,终年74岁。著作是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
原文

赋曰: 寨名水浒,泊号梁山。周回港汊数千条,四方周围八百里。东连海岛,西接咸阳,南通大冶金乡,北跨青齐兖郡。有七十二段港汊,藏千百只战舰艨艟;建三十六座雁台,屯百千万军粮马草。声闻宇宙,五千骁骑战争夫;名达天庭,三十六员英勇将。跃洪波,迎雪浪,混江龙与九纹龙;踏翠岭,步青山,玉麒麟共青面兽。逢山开路,索超原是急先锋;遇水叠桥,刘唐号为赤发鬼。小李广开弓有准,病关索枪法无双。黑旋风善会偷营,船火儿偏能劫寨。花和尚岂解参禅,武行者何曾受戒!焚烧屋宇,多应短命二郎;杀戮生灵,除是立地太岁。心雄难比两头蛇,毒害怎如双尾蝎?阮小七号活阎罗,秦明性如霹雳火。假使官军万队,穆弘出阵没遮拦;纵饶铁骑千层,万马怎当董一撞。朱仝面如重枣,时人号作云长;林冲燕颔虎须,满寨称为翼德。李应俊似扑天雕,雷横猛如插翅虎。燕青能减灶屯兵,徐宁会平川布阵。呼风噀雨,公孙胜似入云龙;抢鼓夺旗,石秀众中偏拚命。张顺赴得三十里水面,驰名浪里白跳;戴宗走得五百里程途,显号神行太保。关胜刀长九尺,轮来手上焰光生;呼延灼鞭重十斤,使动耳边风雨响。没羽箭当头怎躲,小旋风弓马熟闲。设计施谋,众伏智多吴学究;运筹帷幄,替天行道宋公明。大闹山东,纵横河北。步斗两赢童贯,水战三败高俅。非图坏国贪财,岂敢欺天罔地。施恩报国,幽州城下杀辽兵;仗义兴师,清溪洞里擒方腊。千年事迹载皇朝,万古清名标史记。 后有诗为证: 去时三十六,回来十八双。 纵横千万里,谈笑却还乡。 再说梁山泊好汉自从两赢童贯之后,宋江、吴用商议,必用着一个人去东京探听消息虚实,上山回报,预先准备军马交锋。言之未绝,只见神行太保戴宗道:“小弟愿往。”宋江道:“探听军情,多亏杀兄弟一个。虽然贤弟去得,必须也用一个相帮去最好。”李逵便道:“兄弟帮哥哥去走一遭。”宋江笑道:“你便是那个不惹事的黑旋风!”李逵道:“今番去时,不惹事便了。”宋江喝退,一壁再问:“有那个兄弟敢去走一遭?”赤发鬼刘唐禀道:“小弟帮戴宗哥哥去如何?”宋江大喜道:“好。”当日两个收拾了行装,便下山去。 且不说戴宗、刘唐来东京打听消息。却说童贯和毕胜沿路收聚得败残军马四万余人,比到东京,于路教众多管军的头领,各自部领所属军马,回营寨去了,只带御营军马入城来。童贯卸了戎装衣甲,径投高太尉府中去商议。两个见了,各叙礼罢,请入后堂深处坐定。童贯把大折两阵,结果了八路军官,并许多军马,酆美又被活捉去了,似此如之奈何,一一都告诉了。高太尉道:“枢相不要烦恼,这件事只瞒了今上天子便了,谁敢胡奏!我和你去告禀太师,再作个道理。”有诗为证: 怀私挟诈恨奸雄,诡计邪谋怎建功? 数万儿郎遭败劫,却连党恶蔽宸聪。 童贯和高俅上了马,径投蔡太师府内来。已有报知:“童枢密回了。”蔡京料道不胜,又听得和高俅同来,蔡京教唤入书院里来厮见。童贯拜了太师,泪如雨下。蔡京道:“且休烦恼,我备知你折了军马之事。”高俅道:“贼居水泊,非船不能征进,枢密只以马步军征剿,因此失利,中贼诡计。”童贯诉说折兵败阵之事。蔡京道:“你折了许多军马,费了许多钱粮,又折了八路军官。这事怎敢教圣上得知!”童贯再拜道:“望乞太师遮盖,救命则个!”蔡京道:“明日只奏道:‘天气暑热,军士不伏水土,权且罢战退兵。’倘或震怒,说道:‘似此心腹大患,不去剿灭,后必为殃。’如此时,恁众官却怎地回答?”高俅道:“非是高俅夸口,若还太师肯保高俅领兵,亲去那里征剿,一鼓可平。”蔡京道:“若是太尉肯自去,可知是好。明日便当保奏太尉为帅。”高俅又禀道:“只有一件,须得圣旨任便起军,并随造船只,或是拘刷原用官船、民船,或备官价收买木料,打造战船,水陆并进,船骑同行,方可指日成功。”蔡京道:“这事容易。”正话间,门吏报道:“酆美回来了。”童贯大喜。太师教唤进来,问其缘故。酆美拜罢,叙说:“宋江但是活捉上山去的,尽数放回,不肯杀害,又与盘缠,令回乡里。因此小将得见钧颜。”高俅道:“这是贼人诡计,故意慢我国家。今后不点近处军马,直去山东、河北拣选得用的人,跟高俅去。”蔡京道:“既然如此计议定了,来日内里相见,面奏天子。”各自回府去了。 次日五更三点,都在侍班阁子里相聚。朝鼓响时,各依品从,分列丹墀。拜舞起居已毕,文武分班列于玉阶之下。只见殿头官手执净鞭喝道:“有事出奏,无事卷帘退班。”只见蔡太师出班奏道:“昨遣枢密使童贯,统率大军征进梁山泊草寇。近因炎热,军马不伏水土。抑且贼居水洼,非船不行,马步军兵急不能进。因此权且罢战,各回营寨暂歇,别候圣旨。”天子乃云:“似此炎热,再不复去矣!”蔡京奏道:“童贯可于泰乙宫听罪,别令一人为帅,再去征伐。乞请圣旨。”天子曰:“此寇乃是腹心大患,不可不除。谁与寡人分忧?”高俅出班奏曰:“微臣不才,愿效犬马之劳,去剿此寇。伏取圣旨。”天子云:“既然卿背与寡人分忧,任卿择选军马。”高俅又奏:“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非仗舟船,不能前进。臣乞圣旨,于梁山泊近处,采伐木植,命督工匠造船,或用官钱收买民船,以为战伐之用。”天子曰:“委卿执掌,从卿处置,可行即行,慎勿害民。”高俅奏道:“微臣安敢!只容宽限,以图成功。”天子命取锦袍金甲,赐与高俅,另选吉日出师。当日百官朝退,童贯、高俅送太师到府。便唤中书省关房掾史,传奉圣旨,定夺拨军。高太尉道:“前者有十节度使,多曾与国家建功,或征鬼方国,或伐西夏,并大金、大辽等处,武艺精熟。请降指使,差拨为将。”有诗为证: 十路英雄用计深,分头截杀更难禁。 高俅原不知行止,却要亲征奏捷音。 当时蔡太师依允,便拨十道札付文书,仰各各部领所属精兵一万,前赴济州取齐,听候调用。那十个节度使非同小可,每人领军一万,克期并进。那十路军马? 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琅玡彭城节度使项元镇、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 原来这十路军马,都是曾经训练精兵,更兼这十节度使,旧日都是在绿林丛中出身,后来受了招安,直做到许大官职,都是精锐勇猛之人,非是一时建了些少功名。当日中书省定了程限,发十道公文,要这十路军马如期都到济州,迟慢者,定依军令处置。金陵建康府有一枝水军,为头统制官唤做刘梦龙。那人初生之时,其母梦见一条黑龙飞入腹中,感而遂生。及至长大,善知水性。曾在西川峡江讨贼有功,升做军官都统制,统领一万五千水军,棹船五百只,守住江南。高太尉要取这支水军并船只,星夜前来听调。又差一个心腹人,唤做牛邦喜,也做到步军校尉,教他去沿江上下,并一应河道内,拘刷船只,都要来济州取齐,交割调用。高太尉帐前牙将极多,于内两个最了得:一个唤做党世英,一个唤做党世雄,弟兄二人见做统制官,各有万夫不当之勇。高太尉又去御营内,选拨精兵一万五千,通共各处军马一十三万。先于诸路差官供送粮草,沿途交纳。高太尉连日整顿衣甲,制造旌旗,未及发程。有诗为证: 匿奸罔上非忠荩,好战全违旧典章。 不事怀柔服强暴,只驱良善敌刀枪。 却说戴宗、刘唐在东京住了几日,打听得备细消息,星夜回还山寨,报说此事。宋江听得高太尉亲自领兵,调天下军马一十三万,十节度使统领前来,心中惊恐,便与吴用商议。吴用道:“仁兄勿忧。昔日诸葛孔明用三千兵卒,破曹操十万军马。小生也久闻这十节度的名,多与朝廷建功。只是当初无他的敌手,以此只显他的豪杰。如今放着这一班好弟兄,如狼似虎的人,那十节度已是背时的人了。兄长何足惧哉!比及他十路军来,先教他吃我一惊。”宋江道:“军师如何惊他?”吴用道:“他十路军马都到济州取齐。我这里先差两个快厮杀的,去济州相近,接着来军,先杀一阵。这是报信与高俅知道。”宋江道:“叫谁去好?”吴用道:“差没羽箭张清、双枪将董平,此二人可去。”宋江差二将各带一千军马,前去巡哨济州,相迎截杀各路军马。又拨水军头领,准备泊子里夺船。山寨中头领,预先调拨已定,且不细说,下来便知。 再说高太尉在京师俄延了二十余日,天子降敕,催促起军。高俅先发御营军马出城,又选教坊司歌儿舞女三十余人,随军消遣。至日祭旗,辞驾登程。却好一月光景。时值初秋天气,大小官员都在长亭饯别。高太尉戎装披挂,骑一匹金鞍战马,前面摆着五匹玉辔雕鞍从马,左右两边,排着党世英、党世雄弟兄两个,背后许多殿帅统制官、统军提辖、兵马防御、团练等官,参随在后。那队伍军马,十分摆布得整齐。怎见得? 飞龙旗缨头飐飐,飞虎旗火焰纷纷,飞熊旗彩色辉辉,飞豹旗光华衮衮。青旗按东方甲乙,如堆蓝叠翠遮天;白旗按西方庚辛,似积雪凝霜向日;红旗按丙丁前进,火云队堆满山前;皂旗按壬癸后随,杀气弥漫阵后;黄旗按中央戊己,镇太将台散乱金霞。七重围子手,前后遮拦;八面引军旗,左右招飐。一簇枪林似竹,一攒剑洞如麻。嘶风战马荡金鞍,开路征夫披铁铠。却似韩侯临魏地,正如王剪出秦关。 那高太尉部领大军出城,来到长亭前下马,与众官作别。饮罢饯行酒,攀鞍上马,登程望济州进发。于路上纵容军士,尽去村中纵横掳掠。黎民受害,非止一端。 却说十路军马,陆续都到济州。有节度使王文德,领着京兆等处一路军马,星夜奔济州来。离州尚有四十余里。当日催动人马,赶到一个去处,地名凤尾坡。坡下一座大林。前军却好抹过林子,只听得一棒锣声响处,林子背后,山坡脚边,转出一彪军马来。当先一将拦路。那员将顶盔挂甲,插箭弯弓,去那弓袋箭壶内,侧插着小小两面黄旗,旗上各有五个金字,写道:“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两手搦两杆钢枪。此将乃是梁山泊第一个惯冲头阵的勇将董平,因此人称为董一撞。董平勒定战马,截住大路,喝道:“来的是那里兵马?不早早下马受缚,更待何时!”这王文德兜住马,呵呵大笑道:“瓶儿罐儿,也有两个耳朵。你须曾闻我等十节度使,累建大功,名扬天下,上将王文德么?”董平大笑,喝道:“只你便是杀晚爷的大顽!”王文德听了大怒,骂道:“反国草寇,怎敢辱吾!”拍马挺枪,直取董平。董平也挺双枪来迎。两将斗到三十合,不分胜败。王文德料道赢不得董平,喝一声:“少歇再战!”各归本阵。王文德分付众军,休要恋战,且冲过去。王文德在前,三军在后,大发声喊,杀将过去。董平后面引军追赶。将过林子,正走之间,前面又冲出一彪军马来。为首一员上将,正是没羽箭张清,在马上大喝一声:“休走!”手中拈定一个石子打将来,望王文德头上便着。急待躲时,石子打中盔顶。王文德伏鞍而走,跑马奔逃。两将赶来,看看赶上,只见侧首冲过一队军来。王文德看时,却是一般的节度使杨温军马,齐来救应。因此董平、张清不敢来追,自回去了。 两路军马,同入济州歇定。太守张叔夜接待各路军马。数日之间,前路报来,高太尉大军到了。十节度出城迎接。都参见了太尉,一齐护送入城。把州衙权为帅府,安歇下了。高太尉传下号令,教十路军马,都向城外屯驻。伺候刘梦龙水军到来,一同进发。这十路军马,各自都来下寨。近山砍伐木植,人家搬掳门窗,搭盖窝铺,十分害民。高太尉自在城中帅府内,定夺征进人马。无银两使用者,都充头哨出阵交锋;有银两者,留在中军,虚功滥报。似此奸弊,非止一端。有诗为证: 无钱疲卒当头阵,用幸精强殿后军。 正法废来真可笑,贪夫赃吏竞纷纷。 高太尉在济州不过一二日,刘梦龙战船到了,参见太尉。高俅随即便唤十节度使,都到厅前,共议良策。王焕等禀复道:“太尉先教马步军去探路,引贼出战,然后即调水路战船去劫贼巢,令其两下不能相顾,可获群贼矣。”高太尉从其所言。当时分拨王焕、徐京为前部先锋;王文德、梅展为合后收军;张开、杨温为左军;韩存保、李从吉为右军;项元镇、荆忠为前后救应使。党世雄引领三千精兵,上船协助刘梦龙水军船只,就行监战。诸军尽皆得令,整束了三日,请高太尉看阅诸路军马。高太尉亲自出城,一一点看了。便遣大小三军并水军,一齐进发,径望梁山泊来。 且说董平、张清回寨说知备细。宋江与众头领统率大军,下山不远,早见官军到来。前军射住阵脚,两边拒定人马。只见先锋王焕出阵,使一条长枪,在马上厉声高叫:“无端草寇,敢死村夫,认得大将王焕么?”对阵绣旗开处,宋江亲自出马,与王焕声喏道:“王节度,你年纪高大了,不堪与国家出力。当枪对敌,恐有些一差二误,枉送了你一世清名。你回去罢,另教年纪小的出来战。”王焕听得大怒,骂道:“你这厮是个文面俗吏,安敢抗拒天兵!”宋江答道:“王节度,你休逞好手。我这一般儿‘替天行道’的好汉,不到得输与你!”王焕便挺枪戳将过来。宋江马后早有一将,銮铃响处,挺枪出阵。宋江看时,却是豹子头林冲,来战王焕。两马相交,众军助喊。高太尉自临阵前,勒住马看。只听得两军呐喊喝采。果是马军踏镫抬身看,步卒掀盔举眼观。两个施逞诸路枪法。但见: 一个屏风枪,势如霹雳;一个水平枪,勇若奔雷。一个朝天枪,难防难躲;一个钻风枪,怎敌怎遮。这个枪使得疾如孙策,那个枪使得猛似霸王。这个恨不得枪戳透九霄云汉,那个恨不得枪刺透九曲黄河。一个枪如蟒离岩洞,一个枪似龙跃波津。一个使枪的雄似虎吞羊,一个使枪的俊如雕扑兔。这个使枪的英雄盖尽梁山泊,那个使枪的威风播满宋乾坤。 王焕大战林冲,约有七八十合,不分胜败。两边各自呜金。二骑分开,各归本阵。只见节度使荆忠到前军,马上欠身,禀复高太尉道:“小将愿与贼人决一阵,乞请钧旨。”高太尉便教荆忠出马交战。宋江马后銮铃响处,呼延灼来迎。荆忠使一口大杆刀,骑一匹瓜黄马。二将交锋,约斗二十合,被呼延灼卖个破绽,隔过大刀,顺手提起钢鞭来,只一下,打个衬手,正着荆忠脑袋,打得脑浆迸流,眼珠突出,死于马下。高俅看见折了一个节度使,火急便差项元镇聚马挺枪,飞出阵前,大喝:“草贼,敢战吾么?”宋江马后双枪将董平撞出阵前,来战项元镇。两个斗不到十合,项元镇霍地勒回马,拖了枪便走。董平拍马去赶。项元镇不入阵去,绕着阵脚,落荒而走。董平飞马去追。项元镇带住枪,左手拈弓,右手搭箭,拽满弓,翻身背射一箭。董平听得弓弦响,抬手去隔,一箭正中右臂。弃了枪,拨回马便走。项元镇挂着弓,拈着箭,倒赶将来。呼延灼、林冲见了,两骑马各出,救得董平归阵。高太尉挥指大军混战。宋江先教救了董平回山。后面军马遮拦不住,都四散奔走。高太尉直赶到水边,却调入去接应水路船只。 且说刘梦龙和党世雄布领水军,乘驾船只,迤逦前投梁山泊深处来。只见茫茫荡荡,尽是芦苇蒹葭,密密遮定港汊。这里官船樯篙不断,相连十余里水面。正行之间,只听得山坡上一声炮响,四面八方小船齐出。那官船上军士,先有五分惧怯。看了这等芦苇深处,尽皆慌了。怎禁得芦苇里面埋伏着小船齐出,冲断大队,官船前后不相救应。大半官军,弃船而走。梁山泊好汉看见官军阵脚乱了,一齐鸣鼓摇船,直冲上来。刘梦龙和党世雄急回船时,原来经过的浅港内,都被梁山泊好汉用小船装载柴草,砍伐山中木植,填塞断了。那橹桨竟摇不动。众多军卒,尽弃了船只下水。刘梦龙脱下戎装披挂,爬过水岸,拣小路走了。这党世雄不肯弃船,只顾教水军寻港汊深处,摇动了行去。不到二里,只见前面三只小船。船上是阮氏三雄,各人手执蓼叶枪,挨近船边来。众多驾船军士,都跳下水里去了。党世雄自持铁槊,立在船头上,与阮小二交锋。阮小二也跳下水里去。阮小五、阮小七两个逼近身来。党世雄见不是头,撇了铁槊,也跳下水去了。只见水底下钻过船火儿张横来,一手揪住头发,一手提定腰胯,的溜溜丢上芦苇根头。先有十数个小喽啰躲在那里,挠钩套索搭住,活捉上水浒寨来。 却说高太尉见水面上船只,都纷纷滚滚,乱投山边去了。船上缚着的,尽是刘梦龙水军的旗号。情知水路里又折了一阵,忙传钧令,且教收兵回济州去,别作道理。五军比及要退,又值天晚,只听得四下里火炮不住价响,宋江军马不知几路杀将来。高太尉只叫得:“苦了也!”正是:欢喜未来愁又至,才逢病退又遭殃。有分教:一枚太尉,翻为阴陵失路之人;十路雄兵,变作赤壁鏖兵之客。只教步卒无门归大寨,水军逃路到华胥。毕竟高太尉并十路军兵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翻译
释义/赏析
繁体原文
賦曰: 寨名水滸,泊號梁山。週迴港汊數千條,四方周圍八百里。東連海島,西接咸陽,南通大冶金鄉,北跨青齊兗郡。有七十二段港汊,藏千百隻戰艦艨艟;建三十六座雁臺,屯百千萬軍糧馬草。聲聞宇宙,五千驍騎戰爭夫;名達天庭,三十六員英勇將。躍洪波,迎雪浪,混江龍與九紋龍;踏翠嶺,步青山,玉麒麟共青面獸。逢山開路,索超原是急先鋒;遇水疊橋,劉唐號爲赤發鬼。小李廣開弓有準,病關索槍法無雙。黑旋風善會偷營,船火兒偏能劫寨。花和尚豈解參禪,武行者何曾受戒!焚燒屋宇,多應短命二郎;殺戮生靈,除是立地太歲。心雄難比兩頭蛇,毒害怎如雙尾蠍?阮小七號活閻羅,秦明性如霹靂火。假使官軍萬隊,穆弘出陣沒遮攔;縱饒鐵騎千層,萬馬怎當董一撞。朱仝面如重棗,時人號作雲長;林沖燕頷虎鬚,滿寨稱爲翼德。李應俊似撲天雕,雷橫猛如插翅虎。燕青能減竈屯兵,徐寧會平川佈陣。呼風噀雨,公孫勝似入雲龍;搶鼓奪旗,石秀衆中偏拚命。張順赴得三十里水面,馳名浪裏白跳;戴宗走得五百里程途,顯號神行太保。關勝刀長九尺,輪來手上焰光生;呼延灼鞭重十斤,使動耳邊風雨響。沒羽箭當頭怎躲,小旋風弓馬熟閒。設計施謀,衆伏智多吳學究;運籌帷幄,替天行道宋公明。大鬧山東,縱橫河北。步鬥兩贏童貫,水戰三敗高俅。非圖壞國貪財,豈敢欺天罔地。施恩報國,幽州城下殺遼兵;仗義興師,清溪洞裏擒方臘。千年事蹟載皇朝,萬古清名標史記。 後有詩爲證: 去時三十六,回來十八雙。 縱橫千萬裏,談笑卻還鄉。 再說梁山泊好漢自從兩贏童貫之後,宋江、吳用商議,必用着一個人去東京探聽消息虛實,上山回報,預先準備軍馬交鋒。言之未絕,只見神行太保戴宗道:“小弟願往。”宋江道:“探聽軍情,多虧殺兄弟一個。雖然賢弟去得,必須也用一個相幫去最好。”李逵便道:“兄弟幫哥哥去走一遭。”宋江笑道:“你便是那個不惹事的黑旋風!”李逵道:“今番去時,不惹事便了。”宋江喝退,一壁再問:“有那個兄弟敢去走一遭?”赤發鬼劉唐稟道:“小弟幫戴宗哥哥去如何?”宋江大喜道:“好。”當日兩個收拾了行裝,便下山去。 且不說戴宗、劉唐來東京打聽消息。卻說童貫和畢勝沿路收聚得敗殘軍馬四萬餘人,比到東京,於路教衆多管軍的頭領,各自部領所屬軍馬,回營寨去了,只帶御營軍馬入城來。童貫卸了戎裝衣甲,徑投高太尉府中去商議。兩個見了,各敘禮罷,請入後堂深處坐定。童貫把大折兩陣,結果了八路軍官,並許多軍馬,酆美又被活捉去了,似此如之奈何,一一都告訴了。高太尉道:“樞相不要煩惱,這件事只瞞了今上天子便了,誰敢胡奏!我和你去告稟太師,再作個道理。”有詩爲證: 懷私挾詐恨奸雄,詭計邪謀怎建功? 數萬兒郎遭敗劫,卻連黨惡蔽宸聰。 童貫和高俅上了馬,徑投蔡太師府內來。已有報知:“童樞密回了。”蔡京料道不勝,又聽得和高俅同來,蔡京教喚入書院裏來廝見。童貫拜了太師,淚如雨下。蔡京道:“且休煩惱,我備知你折了軍馬之事。”高俅道:“賊居水泊,非船不能徵進,樞密只以馬步軍征剿,因此失利,中賊詭計。”童貫訴說折兵敗陣之事。蔡京道:“你折了許多軍馬,費了許多錢糧,又折了八路軍官。這事怎敢教聖上得知!”童貫再拜道:“望乞太師遮蓋,救命則個!”蔡京道:“明日只奏道:‘天氣暑熱,軍士不伏水土,權且罷戰退兵。’倘或震怒,說道:‘似此心腹大患,不去剿滅,後必爲殃。’如此時,恁衆官卻怎地回答?”高俅道:“非是高俅誇口,若還太師肯保高俅領兵,親去那裏征剿,一鼓可平。”蔡京道:“若是太尉肯自去,可知是好。明日便當保奏太尉爲帥。”高俅又稟道:“只有一件,須得聖旨任便起軍,並隨造船隻,或是拘刷原用官船、民船,或備官價收買木料,打造戰船,水陸並進,船騎同行,方可指日成功。”蔡京道:“這事容易。”正話間,門吏報道:“酆美回來了。”童貫大喜。太師教喚進來,問其緣故。酆美拜罷,敘說:“宋江但是活捉上山去的,盡數放回,不肯殺害,又與盤纏,令回鄉裏。因此小將得見鈞顏。”高俅道:“這是賊人詭計,故意慢我國家。今後不點近處軍馬,直去山東、河北揀選得用的人,跟高俅去。”蔡京道:“既然如此計議定了,來日內裏相見,面奏天子。”各自回府去了。 次日五更三點,都在侍班閣子裏相聚。朝鼓響時,各依品從,分列丹墀。拜舞起居已畢,文武分班列於玉階之下。只見殿頭官手執淨鞭喝道:“有事出奏,無事捲簾退班。”只見蔡太師出班奏道:“昨遣樞密使童貫,統率大軍徵進梁山泊草寇。近因炎熱,軍馬不伏水土。抑且賊居水窪,非船不行,馬步軍兵急不能進。因此權且罷戰,各回營寨暫歇,別候聖旨。”天子乃雲:“似此炎熱,再不復去矣!”蔡京奏道:“童貫可於泰乙宮聽罪,別令一人爲帥,再去征伐。乞請聖旨。”天子曰:“此寇乃是腹心大患,不可不除。誰與寡人分憂?”高俅出班奏曰:“微臣不才,願效犬馬之勞,去剿此寇。伏取聖旨。”天子云:“既然卿背與寡人分憂,任卿擇選軍馬。”高俅又奏:“梁山泊方圓八百餘里,非仗舟船,不能前進。臣乞聖旨,於梁山泊近處,採伐木植,命督工匠造船,或用官錢收買民船,以爲戰伐之用。”天子曰:“委卿執掌,從卿處置,可行即行,慎勿害民。”高俅奏道:“微臣安敢!只容寬限,以圖成功。”天子命取錦袍金甲,賜與高俅,另選吉日出師。當日百官朝退,童貫、高俅送太師到府。便喚中書省關房掾史,傳奉聖旨,定奪撥軍。高太尉道:“前者有十節度使,多曾與國家建功,或徵鬼方國,或伐西夏,並大金、大遼等處,武藝精熟。請降指使,差撥爲將。”有詩爲證: 十路英雄用計深,分頭截殺更難禁。 高俅原不知行止,卻要親征奏捷音。 當時蔡太師依允,便撥十道札付文書,仰各各部領所屬精兵一萬,前赴濟州取齊,聽候調用。那十個節度使非同小可,每人領軍一萬,剋期並進。那十路軍馬? 河南河北節度使王煥、上黨太原節度使徐京、京北弘農節度使王文德、潁州汝南節度使梅展、中山安平節度使張開、江夏零陵節度使楊溫、雲中雁門節度使韓存保、隴西漢陽節度使李從吉、琅玡彭城節度使項元鎮、清河天水節度使荊忠 原來這十路軍馬,都是曾經訓練精兵,更兼這十節度使,舊日都是在綠林叢中出身,後來受了招安,直做到許大官職,都是精銳勇猛之人,非是一時建了些少功名。當日中書省定了程限,發十道公文,要這十路軍馬如期都到濟州,遲慢者,定依軍令處置。金陵建康府有一枝水軍,爲頭統制官喚做劉夢龍。那人初生之時,其母夢見一條黑龍飛入腹中,感而遂生。及至長大,善知水性。曾在西川峽江討賊有功,升做軍官都統制,統領一萬五千水軍,棹船五百隻,守住江南。高太尉要取這支水軍並船隻,星夜前來聽調。又差一個心腹人,喚做牛邦喜,也做到步軍校尉,教他去沿江上下,並一應河道內,拘刷船隻,都要來濟州取齊,交割調用。高太尉帳前牙將極多,於內兩個最了得:一個喚做黨世英,一個喚做黨世雄,弟兄二人見做統制官,各有萬夫不當之勇。高太尉又去御營內,選撥精兵一萬五千,通共各處軍馬一十三萬。先於諸路差官供送糧草,沿途交納。高太尉連日整頓衣甲,製造旌旗,未及發程。有詩爲證: 匿奸罔上非忠藎,好戰全違舊典章。 不事懷柔服強暴,只驅良善敵刀槍。 卻說戴宗、劉唐在東京住了幾日,打聽得備細消息,星夜回還山寨,報說此事。宋江聽得高太尉親自領兵,調天下軍馬一十三萬,十節度使統領前來,心中驚恐,便與吳用商議。吳用道:“仁兄勿憂。昔日諸葛孔明用三千兵卒,破曹操十萬軍馬。小生也久聞這十節度的名,多與朝廷建功。只是當初無他的敵手,以此只顯他的豪傑。如今放着這一班好弟兄,如狼似虎的人,那十節度已是背時的人了。兄長何足懼哉!比及他十路軍來,先教他吃我一驚。”宋江道:“軍師如何驚他?”吳用道:“他十路軍馬都到濟州取齊。我這裏先差兩個快廝殺的,去濟州相近,接着來軍,先殺一陣。這是報信與高俅知道。”宋江道:“叫誰去好?”吳用道:“差沒羽箭張清、雙槍將董平,此二人可去。”宋江差二將各帶一千軍馬,前去巡哨濟州,相迎截殺各路軍馬。又撥水軍頭領,準備泊子裏奪船。山寨中頭領,預先調撥已定,且不細說,下來便知。 再說高太尉在京師俄延了二十餘日,天子降敕,催促起軍。高俅先發御營軍馬出城,又選教坊司歌兒舞女三十餘人,隨軍消遣。至日祭旗,辭駕登程。卻好一月光景。時值初秋天氣,大小官員都在長亭餞別。高太尉戎裝披掛,騎一匹金鞍戰馬,前面擺着五匹玉轡雕鞍從馬,左右兩邊,排着黨世英、黨世雄弟兄兩個,背後許多殿帥統制官、統軍提轄、兵馬防禦、團練等官,參隨在後。那隊伍軍馬,十分擺布得整齊。怎見得? 飛龍旗纓頭颭颭,飛虎旗火焰紛紛,飛熊旗彩色輝輝,飛豹旗光華袞袞。青旗按東方甲乙,如堆藍疊翠遮天;白旗按西方庚辛,似積雪凝霜向日;紅旗按丙丁前進,火雲隊堆滿山前;皁旗按壬癸後隨,殺氣瀰漫陣後;黃旗按中央戊己,鎮太將臺散亂金霞。七重圍子手,前後遮攔;八面引軍旗,左右招颭。一簇槍林似竹,一攢劍洞如麻。嘶風戰馬蕩金鞍,開路征夫披鐵鎧。卻似韓侯臨魏地,正如王剪出秦關。 那高太尉部領大軍出城,來到長亭前下馬,與衆官作別。飲罷餞行酒,攀鞍上馬,登程望濟州進發。於路上縱容軍士,盡去村中縱橫擄掠。黎民受害,非止一端。 卻說十路軍馬,陸續都到濟州。有節度使王文德,領着京兆等處一路軍馬,星夜奔濟州來。離州尚有四十餘里。當日催動人馬,趕到一個去處,地名鳳尾坡。坡下一座大林。前軍卻好抹過林子,只聽得一棒鑼聲響處,林子背後,山坡腳邊,轉出一彪軍馬來。當先一將攔路。那員將頂盔掛甲,插箭彎弓,去那弓袋箭壺內,側插着小小兩面黃旗,旗上各有五個金字,寫道:“英雄雙槍將,風流萬戶侯”。兩手搦兩杆鋼槍。此將乃是梁山泊第一個慣衝頭陣的勇將董平,因此人稱爲董一撞。董平勒定戰馬,截住大路,喝道:“來的是那裏兵馬?不早早下馬受縛,更待何時!”這王文德兜住馬,呵呵大笑道:“瓶兒罐兒,也有兩個耳朵。你須曾聞我等十節度使,累建大功,名揚天下,上將王文德麼?”董平大笑,喝道:“只你便是殺晚爺的大頑!”王文德聽了大怒,罵道:“反國草寇,怎敢辱吾!”拍馬挺槍,直取董平。董平也挺雙槍來迎。兩將鬥到三十合,不分勝敗。王文德料道贏不得董平,喝一聲:“少歇再戰!”各歸本陣。王文德分付衆軍,休要戀戰,且衝過去。王文德在前,三軍在後,大發聲喊,殺將過去。董平後面引軍追趕。將過林子,正走之間,前面又衝出一彪軍馬來。爲首一員上將,正是沒羽箭張清,在馬上大喝一聲:“休走!”手中拈定一個石子打將來,望王文德頭上便着。急待躲時,石子打中盔頂。王文德伏鞍而走,跑馬奔逃。兩將趕來,看看趕上,只見側首衝過一隊軍來。王文德看時,卻是一般的節度使楊溫軍馬,齊來救應。因此董平、張清不敢來追,自回去了。 兩路軍馬,同入濟州歇定。太守張叔夜接待各路軍馬。數日之間,前路報來,高太尉大軍到了。十節度出城迎接。都參見了太尉,一齊護送入城。把州衙權爲帥府,安歇下了。高太尉傳下號令,教十路軍馬,都向城外屯駐。伺候劉夢龍水軍到來,一同進發。這十路軍馬,各自都來下寨。近山砍伐木植,人家搬擄門窗,搭蓋窩鋪,十分害民。高太尉自在城中帥府內,定奪徵進人馬。無銀兩使用者,都充頭哨出陣交鋒;有銀兩者,留在中軍,虛功濫報。似此奸弊,非止一端。有詩爲證: 無錢疲卒當頭陣,用幸精強殿後軍。 正法廢來真可笑,貪夫贓吏競紛紛。 高太尉在濟州不過一二日,劉夢龍戰船到了,參見太尉。高俅隨即便喚十節度使,都到廳前,共議良策。王煥等稟覆道:“太尉先教馬步軍去探路,引賊出戰,然後即調水路戰船去劫賊巢,令其兩下不能相顧,可獲羣賊矣。”高太尉從其所言。當時分撥王煥、徐京爲前部先鋒;王文德、梅展爲合後收軍;張開、楊溫爲左軍;韓存保、李從吉爲右軍;項元鎮、荊忠爲前後救應使。黨世雄引領三千精兵,上船協助劉夢龍水軍船隻,就行監戰。諸軍盡皆得令,整束了三日,請高太尉看閱諸路軍馬。高太尉親自出城,一一點看了。便遣大小三軍並水軍,一齊進發,徑望梁山泊來。 且說董平、張清回寨說知備細。宋江與衆頭領統率大軍,下山不遠,早見官軍到來。前軍射住陣腳,兩邊拒定人馬。只見先鋒王煥出陣,使一條長槍,在馬上厲聲高叫:“無端草寇,敢死村夫,認得大將王煥麼?”對陣繡旗開處,宋江親自出馬,與王煥聲喏道:“王節度,你年紀高大了,不堪與國家出力。當槍對敵,恐有些一差二誤,枉送了你一世清名。你回去罷,另教年紀小的出來戰。”王煥聽得大怒,罵道:“你這廝是個文面俗吏,安敢抗拒天兵!”宋江答道:“王節度,你休逞好手。我這一般兒‘替天行道’的好漢,不到得輸與你!”王煥便挺槍戳將過來。宋江馬後早有一將,鑾鈴響處,挺槍出陣。宋江看時,卻是豹子頭林沖,來戰王煥。兩馬相交,衆軍助喊。高太尉自臨陣前,勒住馬看。只聽得兩軍吶喊喝采。果是馬軍踏鐙擡身看,步卒掀盔舉眼觀。兩個施逞諸路槍法。但見: 一個屏風槍,勢如霹靂;一個水平槍,勇若奔雷。一個朝天槍,難防難躲;一個鑽風槍,怎敵怎遮。這個槍使得疾如孫策,那個槍使得猛似霸王。這個恨不得槍戳透九霄雲漢,那個恨不得槍刺透九曲黃河。一個槍如蟒離巖洞,一個槍似龍躍波津。一個使槍的雄似虎吞羊,一個使槍的俊如雕撲兔。這個使槍的英雄蓋盡梁山泊,那個使槍的威風播滿宋乾坤。 王煥大戰林沖,約有七八十合,不分勝敗。兩邊各自嗚金。二騎分開,各歸本陣。只見節度使荊忠到前軍,馬上欠身,稟覆高太尉道:“小將願與賊人決一陣,乞請鈞旨。”高太尉便教荊忠出馬交戰。宋江馬後鑾鈴響處,呼延灼來迎。荊忠使一口大桿刀,騎一匹瓜黃馬。二將交鋒,約鬥二十合,被呼延灼賣個破綻,隔過大刀,順手提起鋼鞭來,只一下,打個襯手,正着荊忠腦袋,打得腦漿迸流,眼珠突出,死於馬下。高俅看見折了一個節度使,火急便差項元鎮聚馬挺槍,飛出陣前,大喝:“草賊,敢戰吾麼?”宋江馬後雙槍將董平撞出陣前,來戰項元鎮。兩個鬥不到十合,項元鎮霍地勒回馬,拖了槍便走。董平拍馬去趕。項元鎮不入陣去,繞着陣腳,落荒而走。董平飛馬去追。項元鎮帶住槍,左手拈弓,右手搭箭,拽滿弓,翻身背射一箭。董平聽得弓弦響,擡手去隔,一箭正中右臂。棄了槍,撥回馬便走。項元鎮掛着弓,拈着箭,倒趕將來。呼延灼、林沖見了,兩騎馬各出,救得董平歸陣。高太尉揮指大軍混戰。宋江先教救了董平回山。後面軍馬遮攔不住,都四散奔走。高太尉直趕到水邊,卻調入去接應水路船隻。 且說劉夢龍和黨世雄布領水軍,乘駕船隻,迤邐前投梁山泊深處來。只見茫茫蕩蕩,盡是蘆葦蒹葭,密密遮定港汊。這裏官船檣篙不斷,相連十餘里水面。正行之間,只聽得山坡上一聲炮響,四面八方小船齊出。那官船上軍士,先有五分懼怯。看了這等蘆葦深處,盡皆慌了。怎禁得蘆葦裏面埋伏着小船齊出,沖斷大隊,官船前後不相救應。大半官軍,棄船而走。梁山泊好漢看見官軍陣腳亂了,一齊鳴鼓搖船,直衝上來。劉夢龍和黨世雄急回船時,原來經過的淺港內,都被梁山泊好漢用小船裝載柴草,砍伐山中木植,填塞斷了。那櫓槳竟搖不動。衆多軍卒,盡棄了船隻下水。劉夢龍脫下戎裝披掛,爬過水岸,揀小路走了。這黨世雄不肯棄船,只顧教水軍尋港汊深處,搖動了行去。不到二里,只見前面三隻小船。船上是阮氏三雄,各人手執蓼葉槍,挨近船邊來。衆多駕船軍士,都跳下水裏去了。黨世雄自持鐵槊,立在船頭上,與阮小二交鋒。阮小二也跳下水裏去。阮小五、阮小七兩個逼近身來。黨世雄見不是頭,撇了鐵槊,也跳下水去了。只見水底下鑽過船火兒張橫來,一手揪住頭髮,一手提定腰胯,的溜溜丟上蘆葦根頭。先有十數個小嘍囉躲在那裏,撓鉤套索搭住,活捉上水滸寨來。 卻說高太尉見水面上船隻,都紛紛滾滾,亂投山邊去了。船上縛着的,盡是劉夢龍水軍的旗號。情知水路里又折了一陣,忙傳鈞令,且教收兵回濟州去,別作道理。五軍比及要退,又值天晚,只聽得四下裏火炮不住價響,宋江軍馬不知幾路殺將來。高太尉只叫得:“苦了也!”正是:歡喜未來愁又至,才逢病退又遭殃。有分教:一枚太尉,翻爲陰陵失路之人;十路雄兵,變作赤壁鏖兵之客。只教步卒無門歸大寨,水軍逃路到華胥。畢竟高太尉並十路軍兵怎地脫身,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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