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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 · 外篇 · 田子方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庄子 · 外篇 · 田子方》 来自:《庄子》

庄子

原文

田子方侍坐于魏文侯,数称溪工。文侯曰:“溪工,子之师邪?”子方曰:“非也,无择之里人也。称道数当故无择称之。”文侯曰:“然则子无师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师谁邪?”子方曰:“东郭顺子。”文侯曰:“然则夫子何故未尝称之?”子方曰:“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无择何足以称之!”子方出,文侯傥然,终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语之曰:“远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圣知之言、仁义之行为至矣。吾闻子方之师,吾形解而不欲动,口钳而不欲言。吾所学者,直土埂耳!夫魏真为我累耳!” 温伯雪子适齐,舍于鲁。鲁人有请见之者,温伯雪子曰:“不可。吾闻中国之君子,明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吾不欲见也。”至于齐,反舍于鲁,是人也又请见。温伯雪子曰:“往也蕲见我,今也又蕲见我,是必有以振我也。”出而见客,入而叹。明日见客,又入而叹。其仆曰:“每见之客也,必入而叹,何耶?”曰:“吾固告子矣:中国之民,明乎礼义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见我者,进退一成规、一成矩,从容一若龙、一若虎。其谏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叹也。”仲尼见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见温伯雪子久矣。见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击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声矣!” 颜渊问于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夫子曰:“回,何谓邪?”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趋亦趋也,夫子辩亦辩也;夫子驰亦驰也,夫子言道,回亦言道也;及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无器而民滔乎前,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仲尼曰:“恶!可不察与!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东方而入于西极,万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后成功。是出则存,是入则亡。万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尽。效物而动,日夜无隙,而不知其所终。薰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规乎其前。丘以是日徂。吾终身与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与?女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尽矣,而女求之以为有,是求马于唐肆也。吾服,女也甚忘;女服,吾也甚忘。虽然,女奚患焉!虽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孔子见老聃,老聃新沐,方将被发而干,蛰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见,曰:“丘也眩与?其信然与?向者先生形体掘若槁木,似遗物离人而立于独也。”老聃曰:“吾游心于物之初。”孔子曰:“何谓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尝为汝议乎其将: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为之纪而莫见其形。消息满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为而莫见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归,始终相反乎无端,而莫知乎其所穷。非是也,且孰为之宗!”孔子曰:“请问游是。”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乐也。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谓之至人。”孔子曰:“愿闻其方。”曰:“草食之兽,不疾易薮;水生之虫,不疾易水。行小变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则四支百体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而莫之能滑,而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弃隶者若弃泥涂,知身贵于隶也。贵在于我而不失于变。且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夫孰足以患心!已为道者解乎此。”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犹假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脱焉!”老聃曰:“不然。夫水之于汋也,无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孔子出,以告颜回曰:“丘之于道也,其犹醯鸡与!微夫子之发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 庄子见鲁哀公,哀公曰:“鲁多儒士,少为先生方者。”庄子曰:“鲁少儒。”哀公曰:“举鲁国而儒服,何谓少乎?”庄子曰:“周闻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时,履句履者知地形,缓佩玦者事至而断。君子有其道者,未必为其服也;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为不然,何不号于国中曰:‘无此道而为此服者,其罪死!’”于是哀公号之五日,而鲁国无敢儒服者。独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门。公即召而问以国事,千转万变而不穷。庄子曰:“以鲁国而儒者一人耳,可谓多乎?” 百里奚爵禄不入于心,故饭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贱,与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于心,故足以动人。 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臝。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文王观于臧,见一丈夫钓,而其钓莫钓。非持其钓有钓者也,常钓也。文王欲举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终而释之,而不忍百姓之无天也。于是旦而属之大夫曰:“昔者寡人梦见良人,黑色而髯,乘驳马而偏朱蹄,号曰:‘寓而政于臧丈人,庶几乎民有瘳乎!’”诸大夫蹴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则卜之。”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无它,又何卜焉。”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无更,偏令无出。三年,文王观于国,则列士坏植散群,长官者不成德,斔斛不敢入于四竟。列士坏植散群,则尚同也;长官者不成德,则同务也,斔斛不敢入于四竟,则诸侯无二心也。文王于是焉以为大师,北面而问曰:“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应,泛然而辞,朝令而夜循,终身无闻。颜渊问于仲尼曰:“文王其犹未邪?又何以梦为乎?"仲尼曰:"默,汝无言!夫文王尽之也,而又何论剌焉!彼直以循斯须也。”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适矢复沓,方矢复寓。当是时,犹象人也。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尝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于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尔于中也殆矣夫!” 肩吾问于孙叔敖曰:“子三为令尹而不荣华,三去之而无忧色。吾始也疑子,今视子之鼻间栩栩然,子之用心独奈何?”孙叔敖曰:“吾何以过人哉!吾以其来不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为得失之非我也,而无忧色而已矣。我何以过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在我邪亡乎彼。方将踌躇,方将四顾,何暇至乎人贵人贱哉!”仲尼闻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说,美人不得滥,盗人不得劫,伏戏、黄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乎己,况爵禄乎!若然者,其神经乎大山而无介,入乎渊泉而不濡,处卑细而不惫,充满天地,既以与人己愈有。” 楚王与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凡君曰:“凡之亡也,不足以丧吾存。夫凡之亡不足以丧吾存,则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观之,则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

翻译
田子方陪坐在魏文侯旁边,多次称赞溪工这个人。文侯说:“溪工是先生的老师吗?”子方说:“不是,只是我的同乡。讲说大道常常恰当在理,所以我称赞他。”文侯说:“那么先生没有老师吗?”子方说:“有”。又问:“先生的老师是谁呢?”子方说:“是东郭顺子。”文侯说:“可是,先生为什么没有称赞过呢?”子方说:“他为人真诚,具有人的体貌和天一样空虚之心,随顺物性而保持真性,心性高洁又能容人容物。人与事不合正道,他端正己之仪态使自悟其过而改之。我哪里配得上去称赞他呀!”子方出去后,文侯表现出若有所失的神态,整天不言语。召呼立在面前之臣对他说:“太深远玄妙了,真是一位德行完备的君子!起先我认为仁义的行为,圣智的言论是至高无上的。我听到子方讲述其老师的情况,我身体松散不愿动,口象被钳住一样不愿说话,对照我所学的东西,只是没有生命的土偶而已!魏国真成了我的累赘啊!” 温伯雪子往齐国去,途中寄宿于鲁国。鲁国有个人请求见他,温伯雪子说:“不可以。我听说中原的君子,明于礼义而浅于知人心,我不想见他。”到齐国后,返回时又住宿鲁国,那个人又请相见。温伯雪子说:“往日请求见我,今天又请求见我,此人必定有启示于我。”出去见客,回来就慨叹一番,明天又见客,回来又慨叹不已。他的仆人问,“每次见此客人,必定入而慨叹,为何呢?”回答说:“我本来已告诉过你:中原之人明于知礼义而浅于知人心,刚刚见我的这个人,出入进退一一合乎礼仪,动作举止蕴含龙虎般不可抵御之气势。他对我直言规劝象儿子对待父亲般恭顺,他对我指导又象父亲对儿子般严厉,所以我才慨叹。”孔子见到温伯雪子一句话也不说,子路问:“先生想见温伯雪子很久了,见了面却不说话,为何呀?”孔子说:“象这样人,用眼睛一看而知大道存之于身,也不容再用语言了。” 颜渊问孔子说:“先生缓步我也缓步,先生急走我也急走,先生跑我也跑,先生快速奔跑,脚掌好象离开地面一般,而我只能瞪大眼睛在后面看了。”孔子说:“颜回,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颜回说:“先生缓步我也缓步,是说先生怎样讲我也跟着怎样说;先生急走我也急走,是说先生辨析事理我也跟着辨析事理;先生跑我也跑,是说先生讲说大道我也跟着讲说大道;及至先生好象脚掌离开地面般迅跑,而我瞪大眼睛在后面看,是说先生不用言说而为人信服,不私意亲近而周遍亲附,没有官爵利禄而人们聚集于前,却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此而已。”孔子说:“噢!不可不明察呀!悲哀没大过心死,而身死还在其次。太阳从东方出来而入于西天尽头,万物莫不顺从太阳的方向而动作,凡有眼有脚的,必待日出而后有所作为。日出则操作,日入无事可作则休息。万物亦是这样,待造化之往来而有生有死。我一秉受天赋之形体,就不会转化为他物而等待着穷尽天年。随着外物而运动,日夜不停息,而不知终极之处。和气自动聚合成形体,知命的人也不能测度将来的命运。我只是天天与变化俱往。我终身与你在一起,这极好机会却当面错过而不能使你了解这个道理,可不悲哀吗?你只是着眼于我显著的方面,而那些显著有形迹的东西已经过去了,你还着意追寻以为实有,这就如同在空虚市场上寻求马一样不可能。我之所习,你要把它全部遗忘;你之所习,我也把它全部遗忘。虽然如此,你又何必担忧!虽然忘记了过去的我,我还有永存的不被忘记的东西在。” 孔子去见老聃,老聃刚洗完发,正在披散头发晾干,木然而立不象一个活人。孔子蔽于隐处等待,过一会儿人见,说:“是我眼花呢?还是真的呢?刚才先生身体独立不动象槁木,象遗弃万物离开众人而独立自存的样子。”老聃说:“我在神游物初生之浑沌虚无之境。”孔子说:“这是何意呢?”老聃说:“心困惑于它而不能知,口对它开而不合不能言说。尝试为你议论一下它的大略:地之极致为阴冷之气,天之极致力炎热之气,阴冷之气恨于天,炎热之气本于地。两者相互交通和合而生成万物,谁为这一切的纲纪而又不见它的形体。消亡又生息,盈满又空虚,一暗一明,日日改变,月月转化,每日有所作为而不见其功效。生有所萌发之处,死有所归往之地,始终相反没有边际,而不知其穷尽。没有它,谁来作主宰啊!”孔子说:“请问神游大道之情形。”老聃说:“能得神游于此为至美至乐。能得至美而游于至乐,就叫作至人。”孔子说:“请问达于至美至乐之道。”老聃说:“食草的兽类,不担忧更换沼泽地;水生的虫类,不担忧改换水。实行小的变化而未失去基本的生活条件,喜怒哀乐之情就不会进入心里。至于天下,是万物共同生息之所。得到共同的生息之气而能混同为一,则四肢百体就将成为废物,而死生终始也将如昼夜之更迭,不能混乱,何况得失祸福之所分际啊!遗弃隶属于己之物如同抛弃泥土,这是知晓身贵于隶属之物。知自身之贵又不失与变化俱往。而且千变万化是未曾有终极的,又何必为此心忧!得道之人会理解此理的。?”孔子说:“先生之德与天地匹配,而还借助至道之言以修养心性。古之君子谁又能免于修养呢!”老聃说:“不是这样,水之于澄澈,是无为而才质自然如此的;至人之于德行,不须修养而成,万物不能离开它。就象天自然就高,地自然就厚,日月自然就明亮,何用修养啊!”孔子出来,把这些告诉颜回,说:“我对于道之认识,就如同醋瓮中的飞虫般渺小!没有先生揭开我之蒙蔽,我就不知道天地大全之理啊!” 庄子拜见鲁哀公,哀公说:“鲁国多懦学之上,很少有从事先生之道术的。”庄子说:“鲁国儒学之士很少。”哀公说:“全鲁国的人都穿儒者服装,怎么说少呢?”庄子说:“我听说,儒者中戴圆帽的通晓天时,穿方形鞋子的懂得地理,佩戴五彩丝带穿系玉块的,事至而能决断。君子怀有其道术的,未必穿戴那样的服饰;穿戴那样服饰的,未必真有道术。公一定以为不是这样,何不号令于国中说:“‘不懂此种道术而穿戴此种服饰的,要处以死罪!’”于是哀公发布这样命令,五天以后鲁国没有敢穿儒服的人。唯独有一位男子,身穿儒服立在哀公门外。哀公即刻召见他以国事相问,干转万变发问也不能难住他。庄子说:“以鲁国之大只有一个儒者,可以说多吗?” 百里奚不把官爵奉禄放在心上,所以养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记了他出身低贱,而委之以国事。虞舜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所以能感动他人。 宋元君要画画,众位画师都来了,受君命拜揖而立,润笔调墨准备着,门外面还有一大半。有一位后到的画师,舒缓闲适不慌不忙地走着,受命拜揖后也不在那站着,而往馆舍走去。元公派人去看,见他脱掉上衣赤着上身盘腿而坐。元公说:“可以了,这位就是真正画师。” 周文王去臧地巡视,看见一位钓鱼的老者,身在钓鱼,心不在钓鱼上。他并非以持竿钓鱼为事,而是别有所钓,他经常就是这样钓法。文王想举用他,把国事交他治理,又担心大臣和父兄辈族人不肯相安;想最后舍弃此人,又不忍心让百姓们得不到善人的庇荫。于是就在清晨集合他的大夫们说:“昨天夜里我梦见一位好人,面黑两颊长满长须,骑的杂色马有一只蹄子是赤色,命令我说:‘托付你的国事给臧地老者,差不多民就可以解除病痛了!’”诸位大夫惊惧不安他说:“这是先君王季历啊!”文王说:“让我们占卜一下吧。”诸位大夫说:“先君之命令,王无可怀疑,又何必占卜。”于是就迎接臧地老者,授给国事。这个人掌政,以往典章法令没有更改,一篇新政令也未发出。三年之后,文王巡视国内,则见各种文士武士结成的私党都散掉了,官长们也不建立个人功德,标准不一的量器也不敢进入国境之内。文士武士们的私党散掉,则上同于君主;官长不建立个人功德,则能同以国事为务;标准不一的量器不入境,则诸侯们也就没有二心了。文王于是把臧丈人当作者师,北面而立请教说:“这佯的政事可以推行于天下吗?”臧丈人默然不回答,淡漠无心地告辞而去,早晨还接受文王指令,晚上就逃走了,终身没有消息。颜渊问孔子说:“文王还不足以取信于人吗?何必要假托于梦呢?”孔子说:“别作声,你不要说了!文王已经作得很完美了,你又何必议论讥刺呢!他只是在短暂时刻顺应众人罢了。”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表演射箭,把弓拉得满满的,放一杯水在左肘上,发射出去,箭射出后又有一只扣在弦上,刚刚射出又一只寄在弦上,连续不停。在那个时候,他就象一个木偶一般纹丝不动。伯昏无人说:“这是有心于射的射法,不是无心之射的射法。尝试和你登上高山,踏着险石,对着百仞深渊,你能射吗?”于是伯昏无人就登上高山,脚踏险石,背对着百仞深渊向后却退,直到脚下有三分之二悬空在石外,在那里揖请列御寇退至相同位置表演射箭。列御寇惊惧得伏在地上,冷汗流到脚跟。伯昏无人说:“作为至人,上可探测青天,下可潜察黄泉,纵放自如于四面八方,而神情没有变化。现在你有惊恐目眩之意,你于精神已经疲困了!” 肩吾问孙叔敖说:“您三次作令尹而不昌盛显达,三次被免职也没有忧愁之色。我开始时对此怀疑,现在见您呼吸轻松欢畅,您的心里是怎样想的呢?”孙叔敖说:“我哪有什么过人之处啊!我认为它既然来了就无法推辞,它去了也无法阻止,我认为官职奉禄之得失非我所有,失去了而无忧愁之色而已。我哪有什么过人之处啊!况巨不知荣华显贵是在于令尹呢,还是在我自身?如果是在于令尹,则于我无涉;如果在我自身,则于令尹无涉。那时我正在驻足沉思,顾及四面八方之事,哪有工夫顾及到个人的富贵和贫贱哪!”孔子听后说:“古时候的真人,智者不能说服他,美色不能使之淫乱,强盗不能强制他,伏牺、黄帝这样的帝王也不能宠络亲近他。死生也算得上大事了,也不能使自己有所改变,何况是官爵奉禄之得失呢!象这样的人,他的精神历经大山而无障碍,入于深渊而不沾湿,处于贫贱而下疲困,充满大地之间,尽数给予别人而自己更富有。” 楚王和凡国之君共坐,过一会儿,楚王左右之臣多次来讲凡国已经灭亡了。凡国之君说:“凡国灭亡,不足以丧失我之存在。而凡国之灭亡既不足以丧失我之存,而楚国之存在也不足以存在为存。由此看来,则凡国未曾灭亡而楚国未曾存在。”
释义/赏析
繁体原文
田子方侍坐於魏文侯,數稱溪工。文侯曰:“溪工,子之師邪?”子方曰:“非也,無擇之里人也。稱道數當故無擇稱之。”文侯曰:“然則子無師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師誰邪?”子方曰:“東郭順子。”文侯曰:“然則夫子何故未嘗稱之?”子方曰:“其爲人也真。人貌而天虛,緣而葆真,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無擇何足以稱之!”子方出,文侯儻然,終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語之曰:“遠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爲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直土埂耳!夫魏真爲我累耳!” 溫伯雪子適齊,舍於魯。魯人有請見之者,溫伯雪子曰:“不可。吾聞中國之君子,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吾不欲見也。”至於齊,反舍於魯,是人也又請見。溫伯雪子曰:“往也蘄見我,今也又蘄見我,是必有以振我也。”出而見客,入而嘆。明日見客,又入而嘆。其僕曰:“每見之客也,必入而嘆,何耶?”曰:“吾固告子矣:中國之民,明乎禮義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見我者,進退一成規、一成矩,從容一若龍、一若虎。其諫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嘆也。”仲尼見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見溫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 顏淵問於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矣!”夫子曰:“回,何謂邪?”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趨亦趨也,夫子辯亦辯也;夫子馳亦馳也,夫子言道,回亦言道也;及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滔乎前,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仲尼曰:“惡!可不察與!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東方而入於西極,萬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萬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效物而動,日夜無隙,而不知其所終。薰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以是日徂。吾終身與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女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盡矣,而女求之以爲有,是求馬於唐肆也。吾服,女也甚忘;女服,吾也甚忘。雖然,女奚患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孔子見老聃,老聃新沐,方將被髮而幹,蟄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見,曰:“丘也眩與?其信然與?曏者先生形體掘若槁木,似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老聃曰:“吾遊心於物之初。”孔子曰:“何謂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闢焉而不能言。嘗爲汝議乎其將: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爲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滿虛,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爲而莫見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乎其所窮。非是也,且孰爲之宗!”孔子曰:“請問遊是。”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樂也。得至美而遊乎至樂,謂之至人。”孔子曰:“願聞其方。”曰:“草食之獸,不疾易藪;水生之蟲,不疾易水。行小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樂不入於胸次。夫天下也者,萬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支百體將爲塵垢,而死生終始將爲晝夜,而莫之能滑,而況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棄隸者若棄泥塗,知身貴於隸也。貴在於我而不失於變。且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夫孰足以患心!已爲道者解乎此。”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猶假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脫焉!”老聃曰:“不然。夫水之於汋也,無爲而才自然矣;至人之於德也,不修而物不能離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孔子出,以告顏回曰:“丘之於道也,其猶醯雞與!微夫子之發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爲先生方者。”莊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履句履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斷。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爲其服也;爲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爲不然,何不號於國中曰:‘無此道而爲此服者,其罪死!’”於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 百里奚爵祿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賤,與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於心,故足以動人。 宋元君將畫圖,衆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筆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後至者,儃儃然不趨,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視之,則解衣般礴臝。君曰:“可矣,是真畫者也。” 文王觀於臧,見一丈夫釣,而其釣莫釣。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常釣也。文王欲舉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終而釋之,而不忍百姓之無天也。於是旦而屬之大夫曰:“昔者寡人夢見良人,黑色而髯,乘駁馬而偏朱蹄,號曰:‘寓而政於臧丈人,庶幾乎民有瘳乎!’”諸大夫蹴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則卜之。”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無它,又何卜焉。”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無更,偏令無出。三年,文王觀於國,則列士壞植散羣,長官者不成德,斔斛不敢入於四竟。列士壞植散羣,則尚同也;長官者不成德,則同務也,斔斛不敢入於四竟,則諸侯無二心也。文王於是焉以爲大師,北面而問曰:“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應,泛然而辭,朝令而夜循,終身無聞。顏淵問於仲尼曰:“文王其猶未邪?又何以夢爲乎?"仲尼曰:"默,汝無言!夫文王盡之也,而又何論剌焉!彼直以循斯須也。” 列禦寇爲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適矢復沓,方矢復寓。當是時,猶象人也。伯昏無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嘗與汝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若能射乎?”於是無人遂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禦寇而進之。禦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無人曰:“夫至人者,上窺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 肩吾問於孫叔敖曰:“子三爲令尹而不榮華,三去之而無憂色。吾始也疑子,今視子之鼻間栩栩然,子之用心獨奈何?”孫叔敖曰:“吾何以過人哉!吾以其來不可卻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爲得失之非我也,而無憂色而已矣。我何以過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在我邪亡乎彼。方將躊躇,方將四顧,何暇至乎人貴人賤哉!”仲尼聞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說,美人不得濫,盜人不得劫,伏戲、黃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乎己,況爵祿乎!若然者,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處卑細而不憊,充滿天地,既以與人己愈有。” 楚王與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凡君曰:“凡之亡也,不足以喪吾存。夫凡之亡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觀之,則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
翻译
田子方陪坐在魏文侯旁邊,多次稱讚溪工這個人。文侯說:“溪工是先生的老師嗎?”子方說:“不是,只是我的同鄉。講說大道常常恰當在理,所以我稱讚他。”文侯說:“那麼先生沒有老師嗎?”子方說:“有”。又問:“先生的老師是誰呢?”子方說:“是東郭順子。”文侯說:“可是,先生爲什麼沒有稱讚過呢?”子方說:“他爲人真誠,具有人的體貌和天一樣空虛之心,隨順物性而保持真性,心性高潔又能容人容物。人與事不合正道,他端正己之儀態使自悟其過而改之。我哪裏配得上去稱讚他呀!”子方出去後,文侯表現出若有所失的神態,整天不言語。召呼立在面前之臣對他說:“太深遠玄妙了,真是一位德行完備的君子!起先我認爲仁義的行爲,聖智的言論是至高無上的。我聽到子方講述其老師的情況,我身體鬆散不願動,口象被鉗住一樣不願說話,對照我所學的東西,只是沒有生命的土偶而已!魏國真成了我的累贅啊!” 溫伯雪子往齊國去,途中寄宿於魯國。魯國有個人請求見他,溫伯雪子說:“不可以。我聽說中原的君子,明於禮義而淺於知人心,我不想見他。”到齊國後,返回時又住宿魯國,那個人又請相見。溫伯雪子說:“往日請求見我,今天又請求見我,此人必定有啓示於我。”出去見客,回來就慨嘆一番,明天又見客,回來又慨嘆不已。他的僕人問,“每次見此客人,必定入而慨嘆,爲何呢?”回答說:“我本來已告訴過你:中原之人明於知禮義而淺於知人心,剛剛見我的這個人,出入進退一一合乎禮儀,動作舉止蘊含龍虎般不可抵禦之氣勢。他對我直言規勸象兒子對待父親般恭順,他對我指導又象父親對兒子般嚴厲,所以我才慨嘆。”孔子見到溫伯雪子一句話也不說,子路問:“先生想見溫伯雪子很久了,見了面卻不說話,爲何呀?”孔子說:“象這樣人,用眼睛一看而知大道存之於身,也不容再用語言了。” 顏淵問孔子說:“先生緩步我也緩步,先生急走我也急走,先生跑我也跑,先生快速奔跑,腳掌好象離開地面一般,而我只能瞪大眼睛在後面看了。”孔子說:“顏回,你說的是什麼意思?”顏回說:“先生緩步我也緩步,是說先生怎樣講我也跟着怎樣說;先生急走我也急走,是說先生辨析事理我也跟着辨析事理;先生跑我也跑,是說先生講說大道我也跟着講說大道;及至先生好象腳掌離開地面般迅跑,而我瞪大眼睛在後面看,是說先生不用言說而爲人信服,不私意親近而周遍親附,沒有官爵利祿而人們聚集於前,卻不知爲什麼要這樣做,如此而已。”孔子說:“噢!不可不明察呀!悲哀沒大過心死,而身死還在其次。太陽從東方出來而入於西天盡頭,萬物莫不順從太陽的方向而動作,凡有眼有腳的,必待日出而後有所作爲。日出則操作,日入無事可作則休息。萬物亦是這樣,待造化之往來而有生有死。我一秉受天賦之形體,就不會轉化爲他物而等待着窮盡天年。隨着外物而運動,日夜不停息,而不知終極之處。和氣自動聚合成形體,知命的人也不能測度將來的命運。我只是天天與變化俱往。我終身與你在一起,這極好機會卻當面錯過而不能使你瞭解這個道理,可不悲哀嗎?你只是着眼於我顯著的方面,而那些顯著有形跡的東西已經過去了,你還着意追尋以爲實有,這就如同在空虛市場上尋求馬一樣不可能。我之所習,你要把它全部遺忘;你之所習,我也把它全部遺忘。雖然如此,你又何必擔憂!雖然忘記了過去的我,我還有永存的不被忘記的東西在。” 孔子去見老聃,老聃剛洗完發,正在披散頭髮晾乾,木然而立不象一個活人。孔子蔽於隱處等待,過一會兒人見,說:“是我眼花呢?還是真的呢?剛纔先生身體獨立不動象槁木,象遺棄萬物離開衆人而獨立自存的樣子。”老聃說:“我在神遊物初生之渾沌虛無之境。”孔子說:“這是何意呢?”老聃說:“心困惑於它而不能知,口對它開而不合不能言說。嘗試爲你議論一下它的大略:地之極致爲陰冷之氣,天之極致力炎熱之氣,陰冷之氣恨於天,炎熱之氣本於地。兩者相互交通和合而生成萬物,誰爲這一切的綱紀而又不見它的形體。消亡又生息,盈滿又空虛,一暗一明,日日改變,月月轉化,每日有所作爲而不見其功效。生有所萌發之處,死有所歸往之地,始終相反沒有邊際,而不知其窮盡。沒有它,誰來作主宰啊!”孔子說:“請問神遊大道之情形。”老聃說:“能得神遊於此爲至美至樂。能得至美而遊於至樂,就叫作至人。”孔子說:“請問達於至美至樂之道。”老聃說:“食草的獸類,不擔憂更換沼澤地;水生的蟲類,不擔憂改換水。實行小的變化而未失去基本的生活條件,喜怒哀樂之情就不會進入心裏。至於天下,是萬物共同生息之所。得到共同的生息之氣而能混同爲一,則四肢百體就將成爲廢物,而死生終始也將如晝夜之更迭,不能混亂,何況得失禍福之所分際啊!遺棄隸屬於己之物如同拋棄泥土,這是知曉身貴於隸屬之物。知自身之貴又不失與變化俱往。而且千變萬化是未曾有終極的,又何必爲此心憂!得道之人會理解此理的。?”孔子說:“先生之德與天地匹配,而還藉助至道之言以修養心性。古之君子誰又能免於修養呢!”老聃說:“不是這樣,水之於澄澈,是無爲而才質自然如此的;至人之於德行,不須修養而成,萬物不能離開它。就象天自然就高,地自然就厚,日月自然就明亮,何用修養啊!”孔子出來,把這些告訴顏回,說:“我對於道之認識,就如同醋甕中的飛蟲般渺小!沒有先生揭開我之矇蔽,我就不知道天地大全之理啊!” 莊子拜見魯哀公,哀公說:“魯國多懦學之上,很少有從事先生之道術的。”莊子說:“魯國儒學之士很少。”哀公說:“全魯國的人都穿儒者服裝,怎麼說少呢?”莊子說:“我聽說,儒者中戴圓帽的通曉天時,穿方形鞋子的懂得地理,佩戴五彩絲帶穿系玉塊的,事至而能決斷。君子懷有其道術的,未必穿戴那樣的服飾;穿戴那樣服飾的,未必真有道術。公一定以爲不是這樣,何不號令於國中說:“‘不懂此種道術而穿戴此種服飾的,要處以死罪!’”於是哀公發佈這樣命令,五天以後魯國沒有敢穿儒服的人。唯獨有一位男子,身穿儒服立在哀公門外。哀公即刻召見他以國事相問,幹轉萬變發問也不能難住他。莊子說:“以魯國之大隻有一個儒者,可以說多嗎?” 百里奚不把官爵奉祿放在心上,所以養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記了他出身低賤,而委之以國事。虞舜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所以能感動他人。 宋元君要畫畫,衆位畫師都來了,受君命拜揖而立,潤筆調墨準備着,門外面還有一大半。有一位後到的畫師,舒緩閒適不慌不忙地走着,受命拜揖後也不在那站着,而往館舍走去。元公派人去看,見他脫掉上衣赤着上身盤腿而坐。元公說:“可以了,這位就是真正畫師。” 周文王去臧地巡視,看見一位釣魚的老者,身在釣魚,心不在釣魚上。他並非以持竿釣魚爲事,而是別有所釣,他經常就是這樣釣法。文王想舉用他,把國事交他治理,又擔心大臣和父兄輩族人不肯相安;想最後捨棄此人,又不忍心讓百姓們得不到善人的庇廕。於是就在清晨集合他的大夫們說:“昨天夜裏我夢見一位好人,面黑兩頰長滿長鬚,騎的雜色馬有一隻蹄子是赤色,命令我說:‘託付你的國事給臧地老者,差不多民就可以解除病痛了!’”諸位大夫驚懼不安他說:“這是先君王季歷啊!”文王說:“讓我們占卜一下吧。”諸位大夫說:“先君之命令,王無可懷疑,又何必占卜。”於是就迎接臧地老者,授給國事。這個人掌政,以往典章法令沒有更改,一篇新政令也未發出。三年之後,文王巡視國內,則見各種文士武士結成的私黨都散掉了,官長們也不建立個人功德,標準不一的量器也不敢進入國境之內。文士武士們的私黨散掉,則上同於君主;官長不建立個人功德,則能同以國事爲務;標準不一的量器不入境,則諸侯們也就沒有二心了。文王於是把臧丈人當作者師,北面而立請教說:“這佯的政事可以推行於天下嗎?”臧丈人默然不回答,淡漠無心地告辭而去,早晨還接受文王指令,晚上就逃走了,終身沒有消息。顏淵問孔子說:“文王還不足以取信於人嗎?何必要假託於夢呢?”孔子說:“別作聲,你不要說了!文王已經作得很完美了,你又何必議論譏刺呢!他只是在短暫時刻順應衆人罷了。” 列禦寇爲伯昏無人表演射箭,把弓拉得滿滿的,放一杯水在左肘上,發射出去,箭射出後又有一隻扣在弦上,剛剛射出又一隻寄在弦上,連續不停。在那個時候,他就象一個木偶一般紋絲不動。伯昏無人說:“這是有心於射的射法,不是無心之射的射法。嘗試和你登上高山,踏着險石,對着百仞深淵,你能射嗎?”於是伯昏無人就登上高山,腳踏險石,背對着百仞深淵向後卻退,直到腳下有三分之二懸空在石外,在那裏揖請列禦寇退至相同位置表演射箭。列禦寇驚懼得伏在地上,冷汗流到腳跟。伯昏無人說:“作爲至人,上可探測青天,下可潛察黃泉,縱放自如於四面八方,而神情沒有變化。現在你有驚恐目眩之意,你於精神已經疲睏了!” 肩吾問孫叔敖說:“您三次作令尹而不昌盛顯達,三次被免職也沒有憂愁之色。我開始時對此懷疑,現在見您呼吸輕鬆歡暢,您的心裏是怎樣想的呢?”孫叔敖說:“我哪有什麼過人之處啊!我認爲它既然來了就無法推辭,它去了也無法阻止,我認爲官職奉祿之得失非我所有,失去了而無憂愁之色而已。我哪有什麼過人之處啊!況巨不知榮華顯貴是在於令尹呢,還是在我自身?如果是在於令尹,則於我無涉;如果在我自身,則於令尹無涉。那時我正在駐足沉思,顧及四面八方之事,哪有工夫顧及到個人的富貴和貧賤哪!”孔子聽後說:“古時候的真人,智者不能說服他,美色不能使之淫亂,強盜不能強制他,伏犧、黃帝這樣的帝王也不能寵絡親近他。死生也算得上大事了,也不能使自己有所改變,何況是官爵奉祿之得失呢!象這樣的人,他的精神歷經大山而無障礙,入於深淵而不沾溼,處於貧賤而下疲睏,充滿大地之間,盡數給予別人而自己更富有。” 楚王和凡國之君共坐,過一會兒,楚王左右之臣多次來講凡國已經滅亡了。凡國之君說:“凡國滅亡,不足以喪失我之存在。而凡國之滅亡既不足以喪失我之存,而楚國之存在也不足以存在爲存。由此看來,則凡國未曾滅亡而楚國未曾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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