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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一百二十回 · 宋公明神聚蓼儿洼 徽宗帝梦游梁山泊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水浒传 · 第一百二十回 · 宋公明神聚蓼儿洼 徽宗帝梦游梁山泊》 来自:《水浒传》

施耐庵

施耐庵,原名彦端,字肇瑞,号子安,别号耐庵。原籍苏州,生于兴化,舟人之子,13岁入私塾,19岁中秀才,29岁中举,35岁中进士。35岁至40岁之间官钱塘二载,后与当道不合,复归苏州。至正十六年(1356)六十岁,张士诚据苏,征聘不应;与张士诚部将卞元亨相友善,后流寓江阴,在祝塘镇教书。71岁或72岁迁兴化,旋迁白驹场、施家桥。朱元璋屡征不应;最后居淮安卒,终年74岁。著作是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
原文

《满庭芳》: 罡星起河北,豪杰四方扬。五台山发愿,扫清辽国转名香。奉诏南收方腊,催促渡长江。一自润州破敌,席卷过钱塘。抵清溪,登昱岭,涉高冈。蜂巢剿灭,班师衣锦尽还乡。堪恨当朝谗佞,不识男儿定乱,诳主降遗殃。可怜一场梦,令人泪两行。 话说宋江衣锦还乡,拜扫回京。自离郓城县,还至东京,与众弟兄相会,令其各人收拾行装,前往任所。当有神行太保戴宗来探宋江,二人坐间闲话。只见戴宗起身道:“小弟已蒙圣恩,除受衮州都统制。今情愿纳下官诰,要去泰安州岳庙里,陪堂求闲,过了此生,实为万幸。”宋江道:“贤弟何故行此念头?”戴宗道:“兄弟夜梦崔府君勾唤,因此发了这片善心。”宋江道:“贤弟生身既为神行太保,他日必当岳府灵聪。”自此相别之后,戴宗纳还了官诰,去到泰安州岳庙里,陪堂出家。在彼每日殷勤奉祀圣帝香火,虔诚无忽。后数月,一夕无恙,请众道伴相辞作别,大笑而终。后来在岳庙里累次显灵,州人庙祝,随塑戴宗神像于庙里,胎骨是他真身。 又有阮小七受了诰命,辞别宋江,已往盖天军做都统制职事。未及数月,被大将王禀、赵谭怀挟帮源洞辱骂旧恨,累累于童枢密前诉说阮小七的过失:“曾穿着方腊的赭黄袍,龙衣玉带,虽是一时戏耍,终久怀心造意。”待要杀他。“亦且盖天军地僻人蛮,必致造反。”童贯把此事达知蔡京,奏过天子,请降了圣旨,行移公文到彼处,追夺阮小七本身的官诰,复为庶民。阮小七见了,心中也自欢喜。带了老母回还梁山泊石碣村,依旧打鱼为生,奉养老母,以终天年。后自寿至六十而亡。 且说小旋风柴进在京师,见戴宗纳还官诰求闲去了,又见说朝廷追夺了阮小七官诰,不合戴了方腊的平天冠,龙衣玉带,意在学他造反,罚为庶民。寻思:“我亦曾在方腊处做驸马,倘或日后奸臣们知得,于天子前谗佞,见责起来,追了诰命,岂不受辱?不如闻早自省,免受玷辱。”推称风疾病患,不时举发,难以任用,不堪为官,情愿纳还官诰,求闲为农,辞别众官,再回沧州横海郡为民,自在过活。忽然一日,无疾而终。 李应授中山府都统制,赴任半年,闻知柴进求闲去了,自思也推称风瘫,不能为官。申达省院,缴纳官诰,复还故乡独龙冈村中过活。后与杜兴一处作富豪,俱得善终。 关胜在北京大名府总管兵马,甚得军心,众皆钦伏。一日操练军马回来,因大醉失脚,落马得病身亡。 呼延灼受御营指挥使,每日随驾操备。后领大军破大金兀术四太子,出军杀至淮西阵亡。只有朱仝在保定府管军有功,后随刘光世破了大金,直做太平军节度使。 花荣带同妻小妹子,前赴应天府到任。吴用自来单身,只带了随行安童,去武胜军到任。李逵亦是独自带了两个仆从,自来润州到任。话说为何只说这三个到任,别的都说了绝后结果?为这七员正将,都不厮见着,先说了结果。后这五员正将,宋江、卢俊义、吴用、花荣、李逵还有厮会处,以此未说绝了结果。下来便见。有诗为证: 百八英雄聚义间,东征西讨日无闲。 甫能待得功成后,死别生离意莫还。 再说宋江、卢俊义在京师,都分派了诸将赏赐,各各令其赴任去讫。殁于王事者,正将家眷人口,关给与恩赏钱帛金银,仍各送回故乡,听从其便。再有见在朝京偏将一十五员,除兄弟宋清还乡为农外,杜兴已自跟随李应还乡去了。黄信仍任青州。孙立带同兄弟孙新、顾大嫂并妻小,自依旧登州任用。邹润不愿为官,回登云山去了。蔡庆跟随关胜,仍回北京为民。裴宣自与杨林商议了,自回饮马川,受职求闲去了。蒋敬思念故乡,愿回潭州为民。朱武自来投授樊瑞道法,两个做了全真先生,云游江湖,去投公孙胜出家,以终天年。穆春自回揭阳镇乡中,后为良民。凌振炮手非凡,仍授火药局御营任用。旧在京师偏将五员,安道全钦取回京,就于太医院做了金紫医官。皇甫端原受御马监大使。金大坚已在内府御宝监为官。萧让在蔡太师府中受职,作门馆先生。乐和在驸马王都尉府中,尽老清闲,终身快乐。不在话下。 且说宋江自与卢俊义分别之后,各自前去赴任。卢俊义亦无家眷,带了数个随行伴当,自望庐州去了。宋江谢恩辞朝,别了省院诸官,带同几个家人仆从,前往楚州赴任。自此相别,都各分散去了。亦不在话下。 且说宋朝原来自太宗传太祖帝位之时,说了誓愿,以致朝代奸佞不清。至今徽宗天子,至圣至明,不期致被奸臣当道,谗佞专权,屈害忠良,深可悯念。当此之时,却是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个贼臣,变乱天下,坏国坏家坏民。当有殿帅府太尉高俅、杨戬,因见天子重礼厚赐宋江等这伙将校,心内好生不然。两个自来商议道:“这宋江、卢俊义皆是我等仇人,今日倒吃他做了有功大臣,受朝廷这等钦恩赏赐,却教他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我等省院官僚,如何不惹人耻笑!自古道: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杨戬道:“我有一计,先对付了卢俊义,便是绝了宋江一只臂膊。这人十分英勇。若先对付了宋江,他若得知,必变了事,倒惹出一场不好。”高俅道:“愿闻你的妙计如何。”杨戬道:“排出几个庐州军汉,来省院首告卢安抚招军买马,积草屯粮,意在造反。便与他申呈去太师府启奏,和这蔡太师都瞒了。等太师奏过天子,请旨定夺,却令人赚他来京师。待上皇赐御食与他,于内下了些水银,却坠了那人腰肾,做用不得,便成不得大事。再差天使,却赐御酒与宋江吃,酒里也与他下了慢药,只消半月之间,一定没救。”高俅道:“此计大妙。”有诗为证: 自古权奸害善良,不容忠义立家邦。 皇天若肯明昭报,男作俳优女作倡。 两个贼臣计议定了,着心腹人出来寻觅两个庐州土人,写与他状子,叫他去枢密院,首告卢安抚在庐州即日招军买马,积草屯粮,意欲造反;使人常往楚州,结连安抚宋江,通情起义。枢密院却是童贯,亦与宋江等有仇。当即收了原告状子,径呈来太师府启奏。蔡京见了申文,便会官计议。此时高俅、杨戬各在彼,四个奸臣定了计策,引领原告人入内启奏天子。上皇曰:“朕想宋江、卢俊义,破大辽,收方腊,掌握十万兵权,尚且不生歹心。今已去邪归正,焉肯背反?寡人不曾亏负他,如何敢叛逆朝廷?其中有诈,未审虚的,难以准信。”当有高俅、杨戬在傍奏道:“圣上道理虽是忠爱,人心难忖,想必是卢俊义嫌官卑职小,不满其心,复怀反意,不幸被人知觉。”上皇曰:“可唤来寡人亲问,自取实招。”蔡京、童贯又奏道:“卢俊义是一猛兽,未保其心。倘若惊动了他,必致走透,深为未便,今后难以收捕。只可赚来京师,陛下亲赐御膳御酒,将圣言抚谕之,窥其虚实动静。若无,不必究问。亦显陛下不负功臣之念。”上皇准奏,随即降下圣旨,差一使命径往庐州宣取卢俊义还朝,有委用的事。天使奉命来到庐州,大小官员出郭迎接,直至州衙,开读已罢。 话休絮繁。卢俊义听了圣旨宣取回朝,便同使命离了庐州,一齐上了铺马来京。于路无话,早至东京皇城司前歇了。次日早,到东华门外伺候早朝。时有太师蔡京,枢密院童贯,太尉高俅、杨戬,引卢俊义于偏殿朝见上皇。拜舞已罢,天子道:“寡人欲见卿一面。”又问:“庐州可容身否?”卢俊义再拜奏道:“托赖圣上洪福齐天,彼处军民亦皆安泰。”上皇又问了些闲话。俄延至午,尚膳厨官奏道:“进呈御膳在此,未敢擅便,乞取圣旨。”此时高俅、杨戬,已把水银暗地着放在里面,供呈在御案上。天子当面将膳赐与卢俊义,卢俊义拜受而食。上皇抚谕道:“卿去庐州,务要尽心安养军士,勿生非意。”卢俊义顿首谢恩,出朝回还庐州,全然不知四个贼臣设计相害。高俅、杨戬相谓曰:“此后大事定矣。”有诗为证: 奸贼阴谋害善良,共为谗语惑徽皇。 潜将鸩毒安中膳,俊义何辜一命亡。 再说卢俊义星夜便回庐州来,觉道腰肾疼痛,动举不得,不能乘马,坐船回来。行至泗州淮河,天数将尽,自然生出事来。其夜因醉,要立在船头上消遣。不想水银坠下腰胯并骨髓里去,册立不牢,亦且酒后失脚,落于淮河深处而死。可怜河北玉麒麟,屈作水中冤抑鬼!从人打捞起尸首,具棺椁殡于泗州高原深处。本州官员动文书申复省院,不在话下。且说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个贼臣,计较定了,将赍泗州申达文书,早朝奏闻天子说:“泗州申复:卢安抚行至淮河,坠水而死。臣等省院,不敢不奏。今卢俊义已死,只恐宋江心内设疑,别生他事。乞陛下圣鉴,可差天使,赍御酒往楚州赏赐,以安其心。”上皇沉吟良久,欲道不准,未知其心意;欲准理,诚恐害人。上皇无奈,终被奸臣谗佞所惑,片口张舌,花言巧语,缓里取事,无不纳受。遂将御酒二樽,差天使一人,赍往楚州,限目下便行。眼见得这使臣亦是高俅、杨戬二贼手下心腹之辈。天数只注宋公明合当命尽,不期被这奸臣们将御酒内放了慢药在里面,却教天使赍擎了,径往楚州来。 且说宋公明自从到楚州为安抚,兼管总领兵马。到任之后,惜军爱民,百姓敬之如父母,军校仰之若神明,讼庭肃然,六事俱备,人心既服,军民钦敬。宋江赴任之后,时常出郭游玩。原来楚州南门外有个去处,地名唤做蓼儿洼。其山四面都是水港,中有高山一座。其山秀丽,松柏森然,甚有风水,和梁山泊无异。虽然是个小去处,其内山峰环绕,龙虎踞盘,曲折峰峦,坡阶台砌,四围港汊,前后湖荡,俨然似水浒寨一般。宋江看了,心中甚喜,自己想道:“我若死于此处,堪为阴宅。”但若身闲,常去游玩,乐情消遣。 话休絮烦。自此宋江到任以来,将及半载,时是宣和六年首夏初旬,忽听得朝廷降赐御酒到来,与众出郭迎接。入到公廨,开读圣旨已罢。天使捧过御酒,教宋安抚饮毕。宋江亦将御酒回劝天使,天使推称自来不会饮酒。御酒宴罢,天使回京。宋江备礼馈送天使,天使不受而去。 宋江自饮御酒之后,觉道肚腹疼痛,心中疑虑,想被下药在酒里。却自急令从人打听那来使时,于路馆驿却又饮酒。宋江已知中了奸计,必是贼臣们下了药酒。乃叹曰:“我自幼学儒,长而通吏。不幸失身于罪人,并不曾行半点异心之事。今日天子信听谗佞,赐我药酒,得罪何辜!我死不争,只有李逵见在润州都统制,他若闻知朝廷行此奸弊,必然再去哨聚山林,把我等一世清名忠义之事坏了。只除是如此行方可。”有诗为证: 奸邪误国太无情,火烈擎天白玉茎。 他日三边如有警,更凭何将统雄兵。 连夜使人往润州唤取李逵星夜到楚州,别有商议。 且说黑旋风李逵自到润州为都统制,只是心中闷倦,与众终日饮酒,只爱贪杯。听得楚州宋安抚差人到来有请,李逵道:“哥哥取我,必有话说。”便同干人下了船,直到楚州,径入州治拜见。宋江道:“兄弟,自从分散之后,日夜只是想念众人。吴用军师,武胜军又远。花知寨在应天府,又不知消耗。只有兄弟在润州镇江较近,特请你来商量一件大事。”李逵道:“哥哥,甚么大事?”宋江道:“你且饮酒。”宋江请进后厅,见成杯盘,随即管待李逵,吃了半晌酒食。将至半酣,宋江便道:“贤弟不知,我听得朝廷差人赍药酒来赐与我吃。如死,却是怎的好?”李逵大叫一声:“哥哥,反了罢!”宋江道:“兄弟,军马尽都没了,兄弟们又各分散,如何反得成?”李逵道:“我镇江有三千军马,哥哥这里楚州军马,尽点起来,并这百姓都尽数起去,并气力招军买马,杀将去。只是再上梁山泊倒快活,强似在这奸臣们手下受气!”宋江道:“兄弟且慢着,再有计较。”不想昨日那接风酒内,已下了慢药。当夜,李逵饮酒了。 次日,具舟相送。李逵道:“哥哥,几时起义兵?我那里也起军来接应。”宋江道:“兄弟,你休怪我!前日朝廷差天使赐药酒与我服了,死在旦夕。我为人一世,只主张忠义二字,不肯半点欺心。今日朝廷赐死无辜,宁可朝廷负我,我忠心不负朝廷。我死之后,恐怕你造反,坏了我梁山泊替天行道忠义之名,因此请将你来,相见一面。昨日酒中已与了你慢药服了,回至润州必死。你死之后,可来此处楚州南门外,有个蓼儿洼,风景尽与梁山泊无异,和你阴魂相聚。我死之后,尸首定葬于此处,我已看定了也!”言讫,堕泪如雨。李逵见说,亦垂泪道:“罢,罢,罢!生时伏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言讫,泪下。便觉道身体有些沉重。当时洒泪,拜别了宋江下船。回到润州,果然药发身死。有诗为证: 宋江饮毒已知情,恐坏忠良水浒名。 便约李逵同一死,蓼儿洼内起佳城。 李逵临死之时,付嘱从人:“我死了,可千万将我灵柩,去楚州南门外蓼儿洼,和哥哥一处埋葬。”嘱罢而死。从人置备棺椁盛贮,不负其言,扶柩而往。 原来楚州南门外蓼儿洼,果然风景异常,四面俱是水,中有此山。宋江自到任以来,便看在眼里,常时游玩乐情。虽然窄狭,山峰秀丽,与梁山泊无异。常言:“我死当葬于此处。”不期果应其言。宋江自与李逵别后,心中伤感,思念吴用、花荣,不得会面。是夜药发,临危嘱付从人亲随之辈:“可依我言,将我灵柩,殡葬此间南门外蓼儿洼高原深处,必报你众人之德。乞依我嘱。”言讫而逝。有诗为证: 受命为臣赐锦袍,南征北伐有功劳。 可怜忠义难容世,鸩酒奸谗竟莫逃。 宋江从人置备棺椁,依礼殡葬楚州。官吏听从其言,不负遗嘱,当与亲随人从,本州吏胥老幼,扶宋公明灵柩,葬于蓼儿洼。数日之后,李逵灵柩亦从润州到来,从人不违其言,扶柩葬于宋江墓侧,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始为放火图财贼,终作投降受命人。 千古英雄两坯土,暮云衰草倍伤神。 且说宋清在家患病,闻知家人回来报说,哥哥宋江,已故在楚州。病在郓城,不能前来津送。后又闻说葬于本州南门外蓼儿洼。只令得家人到来祭祀,看视坟茔,修筑完备,回复宋清。不在话下。 却说武胜军承宣使军师吴用,自到任之后,常常心中不乐,每每思念宋公明相爱之心。忽一日,心情恍惚,寝寐不安。至夜,梦见宋江、李逵二人,扯住衣服说道:“军师,我等以忠义为主,替天行道,于心不曾负了天子。今朝廷赐饮药酒,我死无辜。身亡之后,见已葬于楚州南门外蓼儿洼深处。军师若想旧日之交情,可到坟茔,亲来看视一遭。”吴用要问备细,撒然觉来,乃是南柯一梦。吴用泪如雨下,坐而待旦。得了此梦,寝食不安。次日,便收拾行李,径往楚州来。不带从人,独自奔来。于路无话。前至楚州。到时,果然宋江已死。只闻彼处人民,无不嗟叹。吴用安排祭仪,直至南门外蓼儿洼,寻到坟茔,哭祭宋公明、李逵,就于墓前,以手掴其坟冢,哭道:“仁兄英灵不昧,乞为昭鉴!吴用是一村中学究,始随晁盖,后遇仁兄,救护一命,坐享荣华,到今数十余载,皆赖兄长之德。今日既为国家而死,托梦显灵与我。兄弟无以报答,愿得将此良梦,与仁兄同会于九泉之下。”言罢,痛哭。正欲自缢,只见花荣从船上飞奔到于墓前。见了吴用,各吃一惊。吴学究便问道:“贤弟在应天府为官,缘何得知宋兄长已丧?”花荣道:“兄弟自从分散到任之后,无日身心得安,常想念众兄之情。因夜得一异梦,梦见宋公明哥哥和李逵,前来扯住小弟,诉说:‘朝廷赐饮药酒鸩死,见葬于楚州南门外蓼儿洼高原之上。兄弟如不弃旧,可到坟前看望一遭。’因此小弟掷了家间,不避驱驰,星夜到此。”吴用道:“我得异梦,亦是如此,与贤弟无异,因此而来看探坟所。今得贤弟知而到来在此,最好。吴某心中想念宋公明恩义难报,交情难舍,正欲就此处自缢一死,魂魄与仁兄同聚一处,以表忠义之心。”花荣道:“军师既有此心,小弟便当随之,亦与仁兄同尽忠义。”似此真乃死生契合者也。有诗为证: 红蓼洼中客梦长,花荣吴用苦悲伤。 一腔义烈原相契,封树高悬两命亡。 吴用道:“我指望贤弟看见我死之后,葬我于此。你如何也行此义?”花荣道:“小弟寻思宋兄长仁义难舍,恩念难忘。我等在梁山泊时,已是大罪之人,幸然不死。累累相战,亦为好汉。感得天子赦罪招安,北讨南征,建立功勋。今已姓扬名显,天下皆闻。朝廷既已生疑,必然来寻风流罪过。倘若被他奸谋所施,误受刑戮,那时悔之无及。如今随仁兄同死与黄泉,也留得个清名于世,尸必归坟矣。”吴用道:“贤弟,你听我说。我已单身,又无家眷,死却何妨。你今见有幼子娇妻,使其何依?”花荣道:“此事不妨,自有囊箧,足以餬口。妻室之家,亦自有人料理。”两个大哭一场,双双悬于树上,自缢而死。船上从人,久等不见本官出来,都到坟前看时,只见吴用、花荣自缢身死。慌忙报与本州官僚,置备棺椁,葬于蓼儿洼宋江墓侧。宛然东西四丘。楚州百姓感念宋江仁德,忠义两全,建立祠堂,四时享祭。里人祈祷,无不感应。 且不说宋江在蓼儿洼,累累显灵,所求立应。却说道君皇帝在东京内院,自从赐御酒与宋江之后,圣意累累设疑。又不知宋江消息,常只挂念于怀。每日被高俅、杨戬议论奢华受用所惑,只要闭塞贤路,谋害忠良。忽然一日,上皇在内宫闲玩,猛然思想起李师师,就从地道中,和两个小黄门,径来到他后园中,拽动铃索。李师师慌忙迎接圣驾,到于卧房内坐定。上皇便叫前后关闭了门户。李师师盛妆向前,起居已罢。天子道:“寡人近感微疾,见今神医安道全看治。有数十日不曾来与爱卿相会,思慕之甚。今一见卿,朕怀不胜悦乐。”有诗为证: 不见芳卿十日余,朕心眷恋又踟蹰。 今宵得遂风流兴,美满恩情锦不如。 李师师奏道:“深蒙陛下眷爱之心,贱人愧感莫尽。”房内铺设酒肴,与上皇饮酌取乐。才饮过数杯,只见上皇神思困倦,点的灯烛荧煌,忽然就房里起一阵冷风。上皇见个穿黄衫的立在面前。上皇惊起,问道:“你是甚人,直来到这里?”那穿黄衫的人奏道:“臣乃是梁山泊宋江部下神行太保戴宗。”上皇道:“你缘何到此?”戴宗奏曰:“臣兄宋江,只在左右,启请陛下车驾同行。”上皇曰:“轻屈寡人车驾何往?”戴宗道:“自有清秀好去处,请陛下游玩。”上皇听罢此语,便起身随戴宗出得后院来,见马车足备。戴宗请上皇乘马而行,但见如云似雾,耳闻风雨之声,到一个去处。则见: 漫漫烟水,隐隐云山。不观日月光明,只见水天一色。红瑟瑟满目蓼花,绿依依一洲芦叶。双双鸂鶒,游戏在沙渚矶头;对对鸳鸯,睡宿在败荷汀畔。林峦霜叶,纷纷万片火龙鳞;堤岸露花,簇簇千双金兽眼。淡月疏星长夜景,凉风冷露九秋天。 当下上皇在马上,观之不足,问戴宗道:“此是何处,屈寡人到此?”戴宗指着山上关路道:“请陛下行去,到彼便知。”上皇纵马登山,行过三重关道。至第三座关前,见有百余人俯伏在地,尽是披袍挂铠,戎装革带,金盔金甲之将。上皇大惊,连问道:卿等皆是何人?”只见为头一个,凤翅金盔,锦袍金甲,向前奏道:“臣乃梁山泊宋江是也。”上皇曰:“寡人已教卿在楚州为安抚使,却缘何在此?”宋江奏道:“臣等谨请陛下到忠义堂上,容臣细诉衷曲枉死之冤。”上皇到忠义堂前下马,上堂坐定。看堂下时,烟雾中拜伏着许多人。上皇犹豫不定。只见为首的宋江,上阶跪膝,向前垂泪启奏。上皇道:“卿何故泪下?”宋江奏道:“臣等虽曾抗拒天兵,素秉忠义,并无分毫异心。自从奉陛下敕命招安之后,北退辽兵,东擒方腊,弟兄手足,十损其八。臣蒙陛下命守楚州,到任已来,与军民水米无交,天地共知臣心。陛下赐以药酒,与臣服吃。臣死无憾,但恐李逵怀恨,辄起异心。臣特令人去润州,唤李逵到来,亲与药酒鸩死。吴用、花荣亦为忠义而来,在臣冢上,俱皆自缢而亡。臣等四人,同葬于楚州南门外蓼儿洼。里人怜悯,建立祠堂于墓前。今臣等与众已亡者,阴魂不散,俱聚于此,伸告陛下,诉平生衷曲,始终无异。乞陛下圣鉴。”上皇听了,大惊曰:“寡人亲差天使,亲赐黄封御酒,不知是何人换了药酒赐卿?”宋江奏道:“陛下可问来使,便知奸弊所出也。”上皇看见三关寨栅雄壮,惨然问曰:“此是何所,卿等聚会于此?”宋江奏曰:“此是臣等旧日聚义梁山泊也。”上皇又曰:“卿等已死,当往受生于阳世,何故相聚于此?”宋江奏道:“天帝哀怜臣等忠义,蒙玉帝符牒敕命,封为梁山泊都土地。因到乡中为神,众将已会于此。有屈难伸,特令戴宗屈万乘之主,亲临水泊,恳告平日之衷曲。”上皇曰:“卿等何不诣九重深苑,显告寡人?”宋江奏道:“臣乃幽阴魂魄,怎得到凤阙龙楼。今者陛下出离宫禁,屈邀至此。”上皇曰:“寡人久坐,可以观玩否?”宋江等再拜谢恩。上皇下堂,回首观看堂上牌额,大书“忠义堂”三字。上皇点头下阶。忽见宋江背后转过李逵,手搦双斧,厉声高叫道:“皇帝,皇帝!你怎地听信四个贼臣挑拨,屈坏了我们性命?今日既见,正好报仇!”黑旋风说罢,论起双斧,径奔上皇。天子吃这一惊,撒然觉来,乃是南柯一梦。浑身冷汗,闪开双眼,见灯烛荧煌,李师师犹然未寝。有诗为证: 偶入青楼访爱卿,梦经水浒见豪英。 无穷冤抑当阶诉,身后何人报不平。 上皇问曰:“寡人恰才何处去来?”李师师奏道:“陛下适间伏枕而卧。”上皇却把梦中神异之事,对李师师一一说知。李师师又奏曰:“凡人正直者,必然为神也。莫非宋江端的已死,是他故显神灵托梦与陛下?”上皇曰:“寡人来日,必当举问此事。若是如果真实,必须与他建立庙宇,敕封烈侯。”李师师奏曰:“若圣上如此加封,显陛下不负功臣之德。”上皇当夜嗟叹不已。 次日早朝,传圣旨会群臣于偏殿。当有蔡京、童贯、高俅、杨戬朝罢,虑恐圣上问宋江之事,已出宫去了。只有宿太尉等近上大臣,在彼侍侧。上皇便问宿元景曰:“卿知楚州安抚宋江消息否?”宿太尉奏道:“臣虽一向不知宋安抚消息,臣昨夜得一异梦,甚是奇怪。”上皇曰:“卿得异梦,可奏与寡人知道。”宿太尉奏曰:“臣梦见宋江亲到私宅,戎装惯带,顶盔挂甲,见臣诉说陛下以药酒见赐而亡。楚人怜其忠义,葬于本州南门外蓼儿洼内,建立祠堂,四时享祭。”上皇听罢,摇着头道:“此诚异事!与朕梦一般。”又分付宿元景道:“卿可使心腹之人,往楚州体察此事有无,急来回报。”宿太尉是日领了圣旨,自出宫禁,归到私宅,便差心腹之人,前去楚州打听宋江消息,不在话下。 次日,上皇驾坐文德殿,见高俅、杨戬在侧。圣旨问道:“汝等省院近日知楚州宋江消息否?”二人不敢启奏,各言不知。上皇展转心疑,龙体不乐。 且说宿太尉干人,已到楚州打探回来,备说宋江蒙御赐饮药酒而死。已丧之后,楚人感其忠义,今葬于楚州蓼儿洼高原之上。更有吴用、花荣、李逵三人,一处埋葬。百姓哀怜,盖造祠堂于墓前。春秋祭赛,虔诚奉事,士庶祈祷,极有灵验。宿太尉听了,慌忙引领干人入内,备将此事面奏天子。上皇见说,不胜伤感。次日早朝,天子大怒,当百官前,责骂高俅、杨戬:“败国奸臣,坏寡人天下!”二人俯伏在地,叩头谢罪。蔡京、童贯亦向前奏道:“人之生死,皆由注定。省院未有来文,不敢妄奏,其实不知。昨夜楚州才有申文到院,目今臣等正欲启奏圣上,正待取问此事。”上皇终被四贼曲为掩饰,不加其罪。当即喝退高俅、杨戬,便教追要原赍御酒使臣。不期天使自离楚州回还,已死于路。 宿太尉次日见上皇于偏殿驾坐,再以宋江忠义为神,显灵士庶之事,奏闻天子。上皇准宣宋江亲弟宋清,承袭宋江名爵。不期宋清已感风疾在身,不能为官。上表辞谢,只愿郓城为农。上皇怜其孝道,赐钱十万贯,田三千亩,以赡其家。待有子嗣,朝廷录用。后来宋清生一子宋安平,应过科举,官至秘书学士。这是后话。 再说上皇具宿太尉所奏,亲书圣旨,敕封宋江为忠烈义济灵应侯,仍敕赐钱,于梁山泊起盖庙宇,大建祠堂,妆塑宋江等殁于王事诸多将佐神像。敕赐殿宇牌额,御笔亲书“靖忠之庙”。济州奉敕,于梁山泊起造庙宇。但见: 金钉朱户,玉柱银门,画栋雕梁,朱檐碧瓦。绿栏干低应轩窗,绣帘幕高悬宝槛。五间大殿,中悬敕额金书;两庑长廊,采画出朝入相。绿槐影里,灵星门高接青云;翠柳阴中,靖忠庙直侵霄汉。黄金殿上,塑宋公明等三十六员天罡正将;两廊之内,列朱武为头七十二座地煞将军。门前侍从狰狞,部下神兵勇猛。纸炉巧匠砌楼台,四季焚烧楮帛;桅竿高竖挂长幡,二社乡人祭赛。庶民恭敬正神祇,祀典朝参忠烈帝。万年香火享无穷,千载功勋标史记。 又有绝句一首,诗曰: 天罡尽已归天界,地煞还应入地中。 千古为神皆庙食,万年青史播英雄。 后来宋公明累累显灵,百姓四时享祭不绝。梁山泊内,祈风得风,祷雨得雨。又在楚州蓼儿洼,亦显灵验。彼处人民,重建大殿,添设两廊,奏请赐额。妆塑神像三十六员于正殿,两廊仍塑七十二将,侍从人众。楚人行此诚心,远近祈祷,无有不应。护国保民,受万万年香火。年年享祭,岁岁朝参。万民顶礼保安宁,士庶恭祈而赐福。至今古迹尚存。太史有唐律二首哀挽,诗曰: 莫把行藏怨老天,韩彭当日亦堪怜。 一心征腊摧锋日,百战擒辽破敌年。 煞曜罡星今已矣,谗臣贼相尚依然。 早知鸩毒埋黄壤,学取鸱夷泛钓船。 生当庙食死封侯,男子平生志已酬。 铁马夜嘶山月暗,玄猿秋啸暮云稠。 不须出处求真迹,却喜忠良作话头。 千古蓼洼埋玉地,落花啼鸟总关愁。

翻译
释义/赏析
繁体原文
《滿庭芳》: 罡星起河北,豪傑四方揚。五臺山發願,掃清遼國轉名香。奉詔南收方臘,催促渡長江。一自潤州破敵,席捲過錢塘。抵清溪,登昱嶺,涉高岡。蜂巢剿滅,班師衣錦盡還鄉。堪恨當朝讒佞,不識男兒定亂,誑主降遺殃。可憐一場夢,令人淚兩行。 話說宋江衣錦還鄉,拜掃回京。自離鄆城縣,還至東京,與衆弟兄相會,令其各人收拾行裝,前往任所。當有神行太保戴宗來探宋江,二人坐間閒話。只見戴宗起身道:“小弟已蒙聖恩,除受袞州都統制。今情願納下官誥,要去泰安州岳廟裏,陪堂求閒,過了此生,實爲萬幸。”宋江道:“賢弟何故行此念頭?”戴宗道:“兄弟夜夢崔府君勾喚,因此發了這片善心。”宋江道:“賢弟生身既爲神行太保,他日必當嶽府靈聰。”自此相別之後,戴宗納還了官誥,去到泰安州岳廟裏,陪堂出家。在彼每日殷勤奉祀聖帝香火,虔誠無忽。後數月,一夕無恙,請衆道伴相辭作別,大笑而終。後來在岳廟裏累次顯靈,州人廟祝,隨塑戴宗神像於廟裏,胎骨是他真身。 又有阮小七受了誥命,辭別宋江,已往蓋天軍做都統制職事。未及數月,被大將王稟、趙譚懷挾幫源洞辱罵舊恨,累累於童樞密前訴說阮小七的過失:“曾穿着方臘的赭黃袍,龍衣玉帶,雖是一時戲耍,終久懷心造意。”待要殺他。“亦且蓋天軍地僻人蠻,必致造反。”童貫把此事達知蔡京,奏過天子,請降了聖旨,行移公文到彼處,追奪阮小七本身的官誥,復爲庶民。阮小七見了,心中也自歡喜。帶了老母回還梁山泊石碣村,依舊打魚爲生,奉養老母,以終天年。後自壽至六十而亡。 且說小旋風柴進在京師,見戴宗納還官誥求閒去了,又見說朝廷追奪了阮小七官誥,不合戴了方臘的平天冠,龍衣玉帶,意在學他造反,罰爲庶民。尋思:“我亦曾在方臘處做駙馬,倘或日後奸臣們知得,於天子前讒佞,見責起來,追了誥命,豈不受辱?不如聞早自省,免受玷辱。”推稱風疾病患,不時舉發,難以任用,不堪爲官,情願納還官誥,求閒爲農,辭別衆官,再回滄州橫海郡爲民,自在過活。忽然一日,無疾而終。 李應授中山府都統制,赴任半年,聞知柴進求閒去了,自思也推稱風癱,不能爲官。申達省院,繳納官誥,復還故鄉獨龍岡村中過活。後與杜興一處作富豪,俱得善終。 關勝在北京大名府總管兵馬,甚得軍心,衆皆欽伏。一日操練軍馬回來,因大醉失腳,落馬得病身亡。 呼延灼受御營指揮使,每日隨駕操備。後領大軍破大金兀朮四太子,出軍殺至淮西陣亡。只有朱仝在保定府管軍有功,後隨劉光世破了大金,直做太平軍節度使。 花榮帶同妻小妹子,前赴應天府到任。吳用自來單身,只帶了隨行安童,去武勝軍到任。李逵亦是獨自帶了兩個僕從,自來潤州到任。話說爲何只說這三個到任,別的都說了絕後結果?爲這七員正將,都不廝見着,先說了結果。後這五員正將,宋江、盧俊義、吳用、花榮、李逵還有廝會處,以此未說絕了結果。下來便見。有詩爲證: 百八英雄聚義間,東征西討日無閒。 甫能待得功成後,死別生離意莫還。 再說宋江、盧俊義在京師,都分派了諸將賞賜,各各令其赴任去訖。歿於王事者,正將家眷人口,關給與恩賞錢帛金銀,仍各送回故鄉,聽從其便。再有見在朝京偏將一十五員,除兄弟宋清還鄉爲農外,杜興已自跟隨李應還鄉去了。黃信仍任青州。孫立帶同兄弟孫新、顧大嫂並妻小,自依舊登州任用。鄒潤不願爲官,回登雲山去了。蔡慶跟隨關勝,仍回北京爲民。裴宣自與楊林商議了,自回飲馬川,受職求閒去了。蔣敬思念故鄉,願回潭州爲民。朱武自來投授樊瑞道法,兩個做了全真先生,雲遊江湖,去投公孫勝出家,以終天年。穆春自回揭陽鎮鄉中,後爲良民。凌振炮手非凡,仍授火藥局御營任用。舊在京師偏將五員,安道全欽取回京,就於太醫院做了金紫醫官。皇甫端原受御馬監大使。金大堅已在內府御寶監爲官。蕭讓在蔡太師府中受職,作門館先生。樂和在駙馬王都尉府中,盡老清閒,終身快樂。不在話下。 且說宋江自與盧俊義分別之後,各自前去赴任。盧俊義亦無家眷,帶了數個隨行伴當,自望廬州去了。宋江謝恩辭朝,別了省院諸官,帶同幾個家人僕從,前往楚州赴任。自此相別,都各分散去了。亦不在話下。 且說宋朝原來自太宗傳太祖帝位之時,說了誓願,以致朝代奸佞不清。至今徽宗天子,至聖至明,不期致被奸臣當道,讒佞專權,屈害忠良,深可憫念。當此之時,卻是蔡京、童貫、高俅、楊戩四個賊臣,變亂天下,壞國壞家壞民。當有殿帥府太尉高俅、楊戩,因見天子重禮厚賜宋江等這夥將校,心內好生不然。兩個自來商議道:“這宋江、盧俊義皆是我等仇人,今日倒吃他做了有功大臣,受朝廷這等欽恩賞賜,卻教他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我等省院官僚,如何不惹人恥笑!自古道: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楊戩道:“我有一計,先對付了盧俊義,便是絕了宋江一隻臂膊。這人十分英勇。若先對付了宋江,他若得知,必變了事,倒惹出一場不好。”高俅道:“願聞你的妙計如何。”楊戩道:“排出幾個廬州軍漢,來省院首告盧安撫招軍買馬,積草屯糧,意在造反。便與他申呈去太師府啓奏,和這蔡太師都瞞了。等太師奏過天子,請旨定奪,卻令人賺他來京師。待上皇賜御食與他,於內下了些水銀,卻墜了那人腰腎,做用不得,便成不得大事。再差天使,卻賜御酒與宋江吃,酒裏也與他下了慢藥,只消半月之間,一定沒救。”高俅道:“此計大妙。”有詩爲證: 自古權奸害善良,不容忠義立家邦。 皇天若肯明昭報,男作俳優女作倡。 兩個賊臣計議定了,着心腹人出來尋覓兩個廬州土人,寫與他狀子,叫他去樞密院,首告盧安撫在廬州即日招軍買馬,積草屯糧,意欲造反;使人常往楚州,結連安撫宋江,通情起義。樞密院卻是童貫,亦與宋江等有仇。當即收了原告狀子,徑呈來太師府啓奏。蔡京見了申文,便會官計議。此時高俅、楊戩各在彼,四個奸臣定了計策,引領原告人入內啓奏天子。上皇曰:“朕想宋江、盧俊義,破大遼,收方臘,掌握十萬兵權,尚且不生歹心。今已去邪歸正,焉肯背反?寡人不曾虧負他,如何敢叛逆朝廷?其中有詐,未審虛的,難以準信。”當有高俅、楊戩在傍奏道:“聖上道理雖是忠愛,人心難忖,想必是盧俊義嫌官卑職小,不滿其心,復懷反意,不幸被人知覺。”上皇曰:“可喚來寡人親問,自取實招。”蔡京、童貫又奏道:“盧俊義是一猛獸,未保其心。倘若驚動了他,必致走透,深爲未便,今後難以收捕。只可賺來京師,陛下親賜御膳御酒,將聖言撫諭之,窺其虛實動靜。若無,不必究問。亦顯陛下不負功臣之念。”上皇准奏,隨即降下聖旨,差一使命徑往廬州宣取盧俊義還朝,有委用的事。天使奉命來到廬州,大小官員出郭迎接,直至州衙,開讀已罷。 話休絮繁。盧俊義聽了聖旨宣取回朝,便同使命離了廬州,一齊上了鋪馬來京。於路無話,早至東京皇城司前歇了。次日早,到東華門外伺候早朝。時有太師蔡京,樞密院童貫,太尉高俅、楊戩,引盧俊義於偏殿朝見上皇。拜舞已罷,天子道:“寡人慾見卿一面。”又問:“廬州可容身否?”盧俊義再拜奏道:“托賴聖上洪福齊天,彼處軍民亦皆安泰。”上皇又問了些閒話。俄延至午,尚膳廚官奏道:“進呈御膳在此,未敢擅便,乞取聖旨。”此時高俅、楊戩,已把水銀暗地着放在裏面,供呈在御案上。天子當面將膳賜與盧俊義,盧俊義拜受而食。上皇撫諭道:“卿去廬州,務要盡心安養軍士,勿生非意。”盧俊義頓首謝恩,出朝回還廬州,全然不知四個賊臣設計相害。高俅、楊戩相謂曰:“此後大事定矣。”有詩爲證: 奸賊陰謀害善良,共爲讒語惑徽皇。 潛將鴆毒安中膳,俊義何辜一命亡。 再說盧俊義星夜便回廬州來,覺道腰腎疼痛,動舉不得,不能乘馬,坐船回來。行至泗州淮河,天數將盡,自然生出事來。其夜因醉,要立在船頭上消遣。不想水銀墜下腰胯併骨髓裏去,冊立不牢,亦且酒後失腳,落於淮河深處而死。可憐河北玉麒麟,屈作水中冤抑鬼!從人打撈起屍首,具棺槨殯於泗州高原深處。本州官員動文書申覆省院,不在話下。且說蔡京、童貫、高俅、楊戩四個賊臣,計較定了,將齎泗州申達文書,早朝奏聞天子說:“泗州申覆:盧安撫行至淮河,墜水而死。臣等省院,不敢不奏。今盧俊義已死,只恐宋江心內設疑,別生他事。乞陛下聖鑑,可差天使,齎御酒往楚州賞賜,以安其心。”上皇沉吟良久,欲道不準,未知其心意;欲準理,誠恐害人。上皇無奈,終被奸臣讒佞所惑,片口張舌,花言巧語,緩裏取事,無不納受。遂將御酒二樽,差天使一人,齎往楚州,限目下便行。眼見得這使臣亦是高俅、楊戩二賊手下心腹之輩。天數只注宋公明合當命盡,不期被這奸臣們將御酒內放了慢藥在裏面,卻教天使齎擎了,徑往楚州來。 且說宋公明自從到楚州爲安撫,兼管總領兵馬。到任之後,惜軍愛民,百姓敬之如父母,軍校仰之若神明,訟庭肅然,六事俱備,人心既服,軍民欽敬。宋江赴任之後,時常出郭遊玩。原來楚州南門外有個去處,地名喚做蓼兒窪。其山四面都是水港,中有高山一座。其山秀麗,松柏森然,甚有風水,和梁山泊無異。雖然是個小去處,其內山峯環繞,龍虎踞盤,曲折峯巒,坡階臺砌,四圍港汊,前後湖蕩,儼然似水滸寨一般。宋江看了,心中甚喜,自己想道:“我若死於此處,堪爲陰宅。”但若身閒,常去遊玩,樂情消遣。 話休絮煩。自此宋江到任以來,將及半載,時是宣和六年首夏初旬,忽聽得朝廷降賜御酒到來,與衆出郭迎接。入到公廨,開讀聖旨已罷。天使捧過御酒,教宋安撫飲畢。宋江亦將御酒回勸天使,天使推稱自來不會飲酒。御酒宴罷,天使回京。宋江備禮饋送天使,天使不受而去。 宋江自飲御酒之後,覺道肚腹疼痛,心中疑慮,想被下藥在酒裏。卻自急令從人打聽那來使時,於路館驛卻又飲酒。宋江已知中了奸計,必是賊臣們下了藥酒。乃嘆曰:“我自幼學儒,長而通吏。不幸失身於罪人,並不曾行半點異心之事。今日天子信聽讒佞,賜我藥酒,得罪何辜!我死不爭,只有李逵見在潤州都統制,他若聞知朝廷行此奸弊,必然再去哨聚山林,把我等一世清名忠義之事壞了。只除是如此行方可。”有詩爲證: 奸邪誤國太無情,火烈擎天白玉莖。 他日三邊如有警,更憑何將統雄兵。 連夜使人往潤州喚取李逵星夜到楚州,別有商議。 且說黑旋風李逵自到潤州爲都統制,只是心中悶倦,與衆終日飲酒,只愛貪杯。聽得楚州宋安撫差人到來有請,李逵道:“哥哥取我,必有話說。”便同幹人下了船,直到楚州,徑入州治拜見。宋江道:“兄弟,自從分散之後,日夜只是想念衆人。吳用軍師,武勝軍又遠。花知寨在應天府,又不知消耗。只有兄弟在潤州鎮江較近,特請你來商量一件大事。”李逵道:“哥哥,甚麼大事?”宋江道:“你且飲酒。”宋江請進後廳,見成杯盤,隨即管待李逵,吃了半晌酒食。將至半酣,宋江便道:“賢弟不知,我聽得朝廷差人齎藥酒來賜與我吃。如死,卻是怎的好?”李逵大叫一聲:“哥哥,反了罷!”宋江道:“兄弟,軍馬盡都沒了,兄弟們又各分散,如何反得成?”李逵道:“我鎮江有三千軍馬,哥哥這裏楚州軍馬,盡點起來,並這百姓都盡數起去,並氣力招軍買馬,殺將去。只是再上梁山泊倒快活,強似在這奸臣們手下受氣!”宋江道:“兄弟且慢着,再有計較。”不想昨日那接風酒內,已下了慢藥。當夜,李逵飲酒了。 次日,具舟相送。李逵道:“哥哥,幾時起義兵?我那裏也起軍來接應。”宋江道:“兄弟,你休怪我!前日朝廷差天使賜藥酒與我服了,死在旦夕。我爲人一世,只主張忠義二字,不肯半點欺心。今日朝廷賜死無辜,寧可朝廷負我,我忠心不負朝廷。我死之後,恐怕你造反,壞了我梁山泊替天行道忠義之名,因此請將你來,相見一面。昨日酒中已與了你慢藥服了,回至潤州必死。你死之後,可來此處楚州南門外,有個蓼兒窪,風景盡與梁山泊無異,和你陰魂相聚。我死之後,屍首定葬於此處,我已看定了也!”言訖,墮淚如雨。李逵見說,亦垂淚道:“罷,罷,罷!生時伏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個小鬼。”言訖,淚下。便覺道身體有些沉重。當時灑淚,拜別了宋江下船。回到潤州,果然藥發身死。有詩爲證: 宋江飲毒已知情,恐壞忠良水滸名。 便約李逵同一死,蓼兒窪內起佳城。 李逵臨死之時,付囑從人:“我死了,可千萬將我靈柩,去楚州南門外蓼兒窪,和哥哥一處埋葬。”囑罷而死。從人置備棺槨盛貯,不負其言,扶柩而往。 原來楚州南門外蓼兒窪,果然風景異常,四面俱是水,中有此山。宋江自到任以來,便看在眼裏,常時遊玩樂情。雖然窄狹,山峯秀麗,與梁山泊無異。常言:“我死當葬於此處。”不期果應其言。宋江自與李逵別後,心中傷感,思念吳用、花榮,不得會面。是夜藥發,臨危囑付從人親隨之輩:“可依我言,將我靈柩,殯葬此間南門外蓼兒窪高原深處,必報你衆人之德。乞依我囑。”言訖而逝。有詩爲證: 受命爲臣賜錦袍,南征北伐有功勞。 可憐忠義難容世,鴆酒奸讒竟莫逃。 宋江從人置備棺槨,依禮殯葬楚州。官吏聽從其言,不負遺囑,當與親隨人從,本州吏胥老幼,扶宋公明靈柩,葬於蓼兒窪。數日之後,李逵靈柩亦從潤州到來,從人不違其言,扶柩葬於宋江墓側,不在話下。有詩爲證: 始爲放火圖財賊,終作投降受命人。 千古英雄兩坯土,暮雲衰草倍傷神。 且說宋清在家患病,聞知家人回來報說,哥哥宋江,已故在楚州。病在鄆城,不能前來津送。後又聞說葬於本州南門外蓼兒窪。只令得家人到來祭祀,看視墳塋,修築完備,回覆宋清。不在話下。 卻說武勝軍承宣使軍師吳用,自到任之後,常常心中不樂,每每思念宋公明相愛之心。忽一日,心情恍惚,寢寐不安。至夜,夢見宋江、李逵二人,扯住衣服說道:“軍師,我等以忠義爲主,替天行道,於心不曾負了天子。今朝廷賜飲藥酒,我死無辜。身亡之後,見已葬於楚州南門外蓼兒窪深處。軍師若想舊日之交情,可到墳塋,親來看視一遭。”吳用要問備細,撒然覺來,乃是南柯一夢。吳用淚如雨下,坐而待旦。得了此夢,寢食不安。次日,便收拾行李,徑往楚州來。不帶從人,獨自奔來。於路無話。前至楚州。到時,果然宋江已死。只聞彼處人民,無不嗟嘆。吳用安排祭儀,直至南門外蓼兒窪,尋到墳塋,哭祭宋公明、李逵,就於墓前,以手摑其墳冢,哭道:“仁兄英靈不昧,乞爲昭鑑!吳用是一村中學究,始隨晁蓋,後遇仁兄,救護一命,坐享榮華,到今數十餘載,皆賴兄長之德。今日既爲國家而死,託夢顯靈與我。兄弟無以報答,願得將此良夢,與仁兄同會於九泉之下。”言罷,痛哭。正欲自縊,只見花榮從船上飛奔到於墓前。見了吳用,各吃一驚。吳學究便問道:“賢弟在應天府爲官,緣何得知宋兄長已喪?”花榮道:“兄弟自從分散到任之後,無日身心得安,常想念衆兄之情。因夜得一異夢,夢見宋公明哥哥和李逵,前來扯住小弟,訴說:‘朝廷賜飲藥酒鴆死,見葬於楚州南門外蓼兒窪高原之上。兄弟如不棄舊,可到墳前看望一遭。’因此小弟擲了家間,不避驅馳,星夜到此。”吳用道:“我得異夢,亦是如此,與賢弟無異,因此而來看探墳所。今得賢弟知而到來在此,最好。吳某心中想念宋公明恩義難報,交情難捨,正欲就此處自縊一死,魂魄與仁兄同聚一處,以表忠義之心。”花榮道:“軍師既有此心,小弟便當隨之,亦與仁兄同盡忠義。”似此真乃死生契合者也。有詩爲證: 紅蓼窪中客夢長,花榮吳用苦悲傷。 一腔義烈原相契,封樹高懸兩命亡。 吳用道:“我指望賢弟看見我死之後,葬我於此。你如何也行此義?”花榮道:“小弟尋思宋兄長仁義難捨,恩念難忘。我等在梁山泊時,已是大罪之人,幸然不死。累累相戰,亦爲好漢。感得天子赦罪招安,北討南征,建立功勳。今已姓揚名顯,天下皆聞。朝廷既已生疑,必然來尋風流罪過。倘若被他奸謀所施,誤受刑戮,那時悔之無及。如今隨仁兄同死與黃泉,也留得個清名於世,屍必歸墳矣。”吳用道:“賢弟,你聽我說。我已單身,又無家眷,死卻何妨。你今見有幼子嬌妻,使其何依?”花榮道:“此事不妨,自有囊篋,足以餬口。妻室之家,亦自有人料理。”兩個大哭一場,雙雙懸於樹上,自縊而死。船上從人,久等不見本官出來,都到墳前看時,只見吳用、花榮自縊身死。慌忙報與本州官僚,置備棺槨,葬於蓼兒窪宋江墓側。宛然東西四丘。楚州百姓感念宋江仁德,忠義兩全,建立祠堂,四時享祭。里人祈禱,無不感應。 且不說宋江在蓼兒窪,累累顯靈,所求立應。卻說道君皇帝在東京內院,自從賜御酒與宋江之後,聖意累累設疑。又不知宋江消息,常只掛念於懷。每日被高俅、楊戩議論奢華受用所惑,只要閉塞賢路,謀害忠良。忽然一日,上皇在內宮閒玩,猛然思想起李師師,就從地道中,和兩個小黃門,徑來到他後園中,拽動鈴索。李師師慌忙迎接聖駕,到於臥房內坐定。上皇便叫前後關閉了門戶。李師師盛妝向前,起居已罷。天子道:“寡人近感微疾,見今神醫安道全看治。有數十日不曾來與愛卿相會,思慕之甚。今一見卿,朕懷不勝悅樂。”有詩爲證: 不見芳卿十日餘,朕心眷戀又踟躕。 今宵得遂風流興,美滿恩情錦不如。 李師師奏道:“深蒙陛下眷愛之心,賤人愧感莫盡。”房內鋪設酒餚,與上皇飲酌取樂。才飲過數杯,只見上皇神思睏倦,點的燈燭熒煌,忽然就房裏起一陣冷風。上皇見個穿黃衫的立在面前。上皇驚起,問道:“你是甚人,直來到這裏?”那穿黃衫的人奏道:“臣乃是梁山泊宋江部下神行太保戴宗。”上皇道:“你緣何到此?”戴宗奏曰:“臣兄宋江,只在左右,啓請陛下車駕同行。”上皇曰:“輕屈寡人車駕何往?”戴宗道:“自有清秀好去處,請陛下游玩。”上皇聽罷此語,便起身隨戴宗出得後院來,見馬車足備。戴宗請上皇乘馬而行,但見如雲似霧,耳聞風雨之聲,到一個去處。則見: 漫漫煙水,隱隱雲山。不觀日月光明,只見水天一色。紅瑟瑟滿目蓼花,綠依依一洲蘆葉。雙雙鸂鶒,遊戲在沙渚磯頭;對對鴛鴦,睡宿在敗荷汀畔。林巒霜葉,紛紛萬片火龍鱗;堤岸露花,簇簇千雙金獸眼。淡月疏星長夜景,涼風冷露九秋天。 當下上皇在馬上,觀之不足,問戴宗道:“此是何處,屈寡人到此?”戴宗指着山上關路道:“請陛下行去,到彼便知。”上皇縱馬登山,行過三重關道。至第三座關前,見有百餘人俯伏在地,盡是披袍掛鎧,戎裝革帶,金盔金甲之將。上皇大驚,連問道:卿等皆是何人?”只見爲頭一個,鳳翅金盔,錦袍金甲,向前奏道:“臣乃梁山泊宋江是也。”上皇曰:“寡人已教卿在楚州爲安撫使,卻緣何在此?”宋江奏道:“臣等謹請陛下到忠義堂上,容臣細訴衷曲枉死之冤。”上皇到忠義堂前下馬,上堂坐定。看堂下時,煙霧中拜伏着許多人。上皇猶豫不定。只見爲首的宋江,上階跪膝,向前垂淚啓奏。上皇道:“卿何故淚下?”宋江奏道:“臣等雖曾抗拒天兵,素秉忠義,並無分毫異心。自從奉陛下敕命招安之後,北退遼兵,東擒方臘,弟兄手足,十損其八。臣蒙陛下命守楚州,到任已來,與軍民水米無交,天地共知臣心。陛下賜以藥酒,與臣服吃。臣死無憾,但恐李逵懷恨,輒起異心。臣特令人去潤州,喚李逵到來,親與藥酒鴆死。吳用、花榮亦爲忠義而來,在臣冢上,俱皆自縊而亡。臣等四人,同葬於楚州南門外蓼兒窪。里人憐憫,建立祠堂於墓前。今臣等與衆已亡者,陰魂不散,俱聚於此,伸告陛下,訴平生衷曲,始終無異。乞陛下聖鑑。”上皇聽了,大驚曰:“寡人親差天使,親賜黃封御酒,不知是何人換了藥酒賜卿?”宋江奏道:“陛下可問來使,便知奸弊所出也。”上皇看見三關寨柵雄壯,慘然問曰:“此是何所,卿等聚會於此?”宋江奏曰:“此是臣等舊日聚義梁山泊也。”上皇又曰:“卿等已死,當往受生於陽世,何故相聚於此?”宋江奏道:“天帝哀憐臣等忠義,蒙玉帝符牒敕命,封爲梁山泊都土地。因到鄉中爲神,衆將已會於此。有屈難伸,特令戴宗屈萬乘之主,親臨水泊,懇告平日之衷曲。”上皇曰:“卿等何不詣九重深苑,顯告寡人?”宋江奏道:“臣乃幽陰魂魄,怎得到鳳闕龍樓。今者陛下出離宮禁,屈邀至此。”上皇曰:“寡人久坐,可以觀玩否?”宋江等再拜謝恩。上皇下堂,回首觀看堂上牌額,大書“忠義堂”三字。上皇點頭下階。忽見宋江背後轉過李逵,手搦雙斧,厲聲高叫道:“皇帝,皇帝!你怎地聽信四個賊臣挑撥,屈壞了我們性命?今日既見,正好報仇!”黑旋風說罷,論起雙斧,徑奔上皇。天子吃這一驚,撒然覺來,乃是南柯一夢。渾身冷汗,閃開雙眼,見燈燭熒煌,李師師猶然未寢。有詩爲證: 偶入青樓訪愛卿,夢經水滸見豪英。 無窮冤抑當階訴,身後何人報不平。 上皇問曰:“寡人恰纔何處去來?”李師師奏道:“陛下適間伏枕而臥。”上皇卻把夢中神異之事,對李師師一一說知。李師師又奏曰:“凡人正直者,必然爲神也。莫非宋江端的已死,是他故顯神靈託夢與陛下?”上皇曰:“寡人來日,必當舉問此事。若是如果真實,必須與他建立廟宇,敕封烈侯。”李師師奏曰:“若聖上如此加封,顯陛下不負功臣之德。”上皇當夜嗟嘆不已。 次日早朝,傳聖旨會羣臣於偏殿。當有蔡京、童貫、高俅、楊戩朝罷,慮恐聖上問宋江之事,已出宮去了。只有宿太尉等近上大臣,在彼侍側。上皇便問宿元景曰:“卿知楚州安撫宋江消息否?”宿太尉奏道:“臣雖一向不知宋安撫消息,臣昨夜得一異夢,甚是奇怪。”上皇曰:“卿得異夢,可奏與寡人知道。”宿太尉奏曰:“臣夢見宋江親到私宅,戎裝慣帶,頂盔掛甲,見臣訴說陛下以藥酒見賜而亡。楚人憐其忠義,葬於本州南門外蓼兒窪內,建立祠堂,四時享祭。”上皇聽罷,搖着頭道:“此誠異事!與朕夢一般。”又分付宿元景道:“卿可使心腹之人,往楚州體察此事有無,急來回報。”宿太尉是日領了聖旨,自出宮禁,歸到私宅,便差心腹之人,前去楚州打聽宋江消息,不在話下。 次日,上皇駕坐文德殿,見高俅、楊戩在側。聖旨問道:“汝等省院近日知楚州宋江消息否?”二人不敢啓奏,各言不知。上皇展轉心疑,龍體不樂。 且說宿太尉幹人,已到楚州打探回來,備說宋江蒙御賜飲藥酒而死。已喪之後,楚人感其忠義,今葬於楚州蓼兒窪高原之上。更有吳用、花榮、李逵三人,一處埋葬。百姓哀憐,蓋造祠堂於墓前。春秋祭賽,虔誠奉事,士庶祈禱,極有靈驗。宿太尉聽了,慌忙引領幹人入內,備將此事面奏天子。上皇見說,不勝傷感。次日早朝,天子大怒,當百官前,責罵高俅、楊戩:“敗國奸臣,壞寡人天下!”二人俯伏在地,叩頭謝罪。蔡京、童貫亦向前奏道:“人之生死,皆由註定。省院未有來文,不敢妄奏,其實不知。昨夜楚州纔有申文到院,目今臣等正欲啓奏聖上,正待取問此事。”上皇終被四賊曲爲掩飾,不加其罪。當即喝退高俅、楊戩,便教追要原齎御酒使臣。不期天使自離楚州回還,已死於路。 宿太尉次日見上皇於偏殿駕坐,再以宋江忠義爲神,顯靈士庶之事,奏聞天子。上皇準宣宋江親弟宋清,承襲宋江名爵。不期宋清已感風疾在身,不能爲官。上表辭謝,只願鄆城爲農。上皇憐其孝道,賜錢十萬貫,田三千畝,以贍其家。待有子嗣,朝廷錄用。後來宋清生一子宋安平,應過科舉,官至祕書學士。這是後話。 再說上皇具宿太尉所奏,親書聖旨,敕封宋江爲忠烈義濟靈應侯,仍敕賜錢,於梁山泊起蓋廟宇,大建祠堂,妝塑宋江等歿於王事諸多將佐神像。敕賜殿宇牌額,御筆親書“靖忠之廟”。濟州奉敕,於梁山泊起造廟宇。但見: 金釘朱戶,玉柱銀門,畫棟雕樑,朱檐碧瓦。綠欄干低應軒窗,繡簾幕高懸寶檻。五間大殿,中懸敕額金書;兩廡長廊,採畫出朝入相。綠槐影裏,靈星門高接青雲;翠柳陰中,靖忠廟直侵霄漢。黃金殿上,塑宋公明等三十六員天罡正將;兩廊之內,列朱武爲頭七十二座地煞將軍。門前侍從猙獰,部下神兵勇猛。紙爐巧匠砌樓臺,四季焚燒楮帛;桅竿高豎掛長幡,二社鄉人祭賽。庶民恭敬正神祇,祀典朝參忠烈帝。萬年香火享無窮,千載功勳標史記。 又有絕句一首,詩曰: 天罡盡已歸天界,地煞還應入地中。 千古爲神皆廟食,萬年青史播英雄。 後來宋公明累累顯靈,百姓四時享祭不絕。梁山泊內,祈風得風,禱雨得雨。又在楚州蓼兒窪,亦顯靈驗。彼處人民,重建大殿,添設兩廊,奏請賜額。妝塑神像三十六員於正殿,兩廊仍塑七十二將,侍從人衆。楚人行此誠心,遠近祈禱,無有不應。護國保民,受萬萬年香火。年年享祭,歲歲朝參。萬民頂禮保安寧,士庶恭祈而賜福。至今古蹟尚存。太史有唐律二首哀輓,詩曰: 莫把行藏怨老天,韓彭當日亦堪憐。 一心徵臘摧鋒日,百戰擒遼破敵年。 煞曜罡星今已矣,讒臣賊相尚依然。 早知鴆毒埋黃壤,學取鴟夷泛釣船。 生當廟食死封侯,男子平生志已酬。 鐵馬夜嘶山月暗,玄猿秋嘯暮雲稠。 不須出處求真跡,卻喜忠良作話頭。 千古蓼窪埋玉地,落花啼鳥總關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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