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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 · 传 · 杜周传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汉书 · 传 · 杜周传》 来自:《汉书》

班固

东汉扶风安陵人,字孟坚。班彪子。博学能文,续父所著《史记后传》未竟之业,被诬私修国史,下狱。弟班超上书力辩,乃获释。明帝重其学,除兰台令史,迁为郎,典校秘书,奉诏续成其父书。潜心二十余年,至章帝建初中修成《汉书》,当世重之。迁玄武司马,撰《白虎通德论》。和帝永元元年,随窦宪征匈奴,为中护军。宪败,受牵连,死狱中。善辞赋,有《两都赋》、《幽通赋》、《典引》等。后人辑有《班兰台集》。
原文

杜周,南阳杜衍人也。义纵为南阳太守,以周为爪牙,荐之张汤,为廷尉史。使案边失亡,所论杀甚多。奏事中意,任用,与减宣更为中丞者十余岁。 周少言重迟,而内深次骨。宣为左内史,周为廷尉,其治大抵放张汤,而善候司。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客有谓周曰:“君为天下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 至周为廷尉,诏狱亦益多矣。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减百余人。郡吏大府举之延尉,一岁至千余章。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小者数十人;远者数千里,近者数百里。会狱,吏因责如章告劾,不服,以掠笞定之。于是闻有逮证,皆亡匿。狱久者至更数赦十余岁而相告言,大氐尽诋以不道,以上延尉及中都官,诏狱逮至六七万人,吏所增加十有余万。 周中废,后为执金吾,逐捕桑弘羊、卫皇后昆弟子刻深,上以为尽力无私,迁为御史大夫。 始周为廷史,有一马,及久任事,列三公,而两子夹河为郡守,家訾累巨万矣。治皆酷暴,唯少子延年行宽厚云。 延年字幼公,亦明法律。昭帝初立,大将军霍光秉政,以延年三公子,吏材有余,补军司空。始元四年,益州蛮夷反,延年以校尉将南阳士击益州,还,为谏大夫。左将军上官桀父子与盖主、燕王谋为逆乱。假稻田使者燕仓知其谋,以告大司农杨敞。敝惶惧,移病,以语延年。延年以闻,桀等伏辜。延年封为建平侯。 延年本大将军霍光吏,首发大奸,有忠节,由是擢为太仆、右曹、给事中。光持刑罚严,延年辅之以宽。治燕王狱时,御史大夫桑弘羊子迁亡,过父故吏侯史吴。后迁捕得,伏法。会赦,侯史吴自出系狱,廷尉王平与少府徐仁杂治反事,皆以为桑迁坐父谋反而侯史吴臧之,非匿反者,乃匿为随者也。即以赦令除吴罪。后侍御史治实,以桑迁通经术,知父谋反而不谏争,与反者身无异;侯史吴故三百石吏,首匿迁,不与庶人匿随从者等,吴不得赦。奏请复治,劾廷尉、少府纵反者。少府徐仁即丞相车千秋女婿也,故千秋数为侯史吴言。恐光不听,千秋即召中二千石、博士会公车门,议问吴法。议者知大将军指,皆执吴为不道。明日,千秋封上众议,光于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外内异言,遂下延尉平、少府仁狱。朝廷皆恐丞相坐之。延年乃奏记光争,以为“吏纵罪人,有常法,今更诋吴为不道,恐于法深。又丞相素无所守持,而为好言于下,尽其素行也。至擅召中二千石,甚无状。延年愚,以为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非有大故,不可弃也。间者民颇言狱深,吏为峻诋,今丞相所议,又狱事也,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众心。群下讠雚哗,庶人私议,流言四布,延年窃重将军失此名于天下也!”光以廷尉、少府弄法轻重,皆论弃市,而不以及丞相,终与相竟。延年论议持平,合和朝廷,皆此类也。 见国家承武帝奢侈师旅之后,数为大将军光言:“年岁比不登,流民未尽还,宜修孝文明政,示以俭约宽和,顺天心,说民意,年岁宜应。”光纳其言,举贤良,议罢酒榷、盐、铁,皆自延年发之。吏民上书言便宜,有异,辄下延年平处复奏。言可官试者,至为县令,或丞相、御史除用,满岁以状闻,或抵其罪法,常与两府及廷尉分章。 昭帝末,寝疾,征天下名医,延年典领方药。帝崩,昌邑王即位,废,大将军光、车骑将军张安世与大臣议所立。时,宣帝养于掖廷,号皇曾孙,与延年中子佗相爱善,延年知曾孙德美,劝光、安世立焉。宣帝即位,褒赏大臣,延年以定策安宗庙,益户二千三百,与始封所食邑凡四千三百户。诏有司论定策功:大司马大将军光功德过太尉绛侯周勃;车骑将军安世、丞相杨敞功比丞相陈平;前将军韩增、御史大夫蔡谊功比颍阴侯灌婴;太仆杜延年功比朱虚侯刘章;后将军赵充国、大司农田延年、少府史乐成功比典客刘揭,皆封侯益土。 延年为人安和,备于诸事,久典朝政,上任信之,出即奉驾,入给事中,居九卿位十余年,赏赐赂遗,訾数千万。 霍光薨后,子禹与宗族谋反,诛。上以延年霍氏旧人,欲退之,而丞相魏相奏延年素贵用事,官职多奸。遣吏考案,但得苑马多死,官奴婢乏衣食,延年坐免官,削户二千。后数月,复召拜为北地太守。延年以故九卿外为边吏,治郡不进,上以玺书让延年。延年乃选用良吏,捕击豪强,郡中清静。居岁余,上使谒者赐延年玺书,黄金二千斤,徙为西河太守,治甚有名。五凤中,征入为御史大夫。延年居父官府,不敢当旧位,坐卧皆易其处。是时,四夷和,海内平,延年视事三岁,以老病乞骸骨,天子优之,使光禄大夫持节赐延年黄金百斤、酒,加致医药,延年遂称病笃。赐安车驷马,罢就第。后数月薨,谥曰敬侯,子缓嗣。 缓少为郎,本始中以校尉从蒲类将军击匈奴,还为谏大夫,迁上谷都尉,雁门太守。父延年薨,征视丧事,拜为太常,治诸陵县,每冬月封具狱日,常去酒省食,官属称其有恩。元帝初即位,谷贵民流,永光中西羌反,缓辄上书入钱、谷以助用,前后数百万。 缓六弟,五人至大官,少弟熊历五郡二千石、三州牧刺史,有能名,唯中弟钦官不至而最知名。 钦字子夏,少好经书,家富而目偏盲,故不好为吏。茂陵杜邺与钦同姓字,俱以材能称京师,故衣冠谓钦为“盲杜子夏”以相别。钦恶以疾见诋,乃为小冠,高广财二寸,由是京师更谓钦为“小冠杜子夏”,而邺为“大冠杜子夏”云。 时,帝舅大将军王凤以外戚辅政,求贤知自助。凤父顷侯禁与钦兄缓相善,故凤深知钦能,奏请钦为大将军军武库令。职闲无事,钦所好也。 钦为人深博有谋。自上为太子时,以好色闻,及即位,皇太后诏采良家女。钦因是说大将军凤曰:“礼壹娶九女,所以极阳数,广嗣重祖也;必乡举求窈窕,不问华色,所以助德理内也;娣侄虽缺不复补,所以养寿塞争也。故后妃有贞淑之行,则胤嗣有贤圣之君;制度有威仪之节,则人君有寿考之福。废而不由,则女德不厌;女德不厌,则寿命不究于高年。《书》云:‘或四三年’,言失欲之生害也。男子五十,好色未衰;妇人四十,容貌改前。以改前之容侍于未衰之年,而不以礼为制,则其原不可救而后徕异态;后徕异态,则正后自疑而支庶有间適之心。是以晋献被纳谗之谤,申生蒙无罪之辜。今圣主富于春秋,未有適嗣,方乡术入学,未亲后妃之议。将军辅政,宜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制,详择有行义之家,求淑女之质,毋必有色声音技能,为万世大法。夫少,戒之在色,《小卞》之作,可为寒心。唯将军常以为忧。” 凤白之太后,太后以为故事无有。钦复重言:“《诗》云:‘殷监不远,在夏后氏之世’。刺戒者至迫近,而省听者常怠忽,可不慎哉!前言九女,略陈其祸福,甚可悼惧,窃恐将军不深留意。后妃之制,夭寿治乱存亡之端也。迹三代之季世,览宗、宣之飨国,察近属之符验,祸败曷常不由女德?是以佩玉晏鸣,《关雎》叹之,知好色之伐性短年,离制度之生无厌,天下将蒙化,陵夷而成俗也。故咏淑女,几以配上,忠孝之笃,仁厚之作也。夫君亲寿尊,国家治安,诚臣子至愿,所当勉之也。《易》曰:‘正其本,万物理。’凡事论有疑未可立行者,求之往古则典刑无,考之来今则吉凶同,卒摇易之则民心惑,若是者诚难施也。今九女之制,合于往古,无害于今,不逆于民心,至易行也,行之至有福也,将军辅政而不蚤定,非天下之所望也。唯将军信臣子之愿,念《关雎》之思,逮委政之隆,及始初清明,为汉家建无穷之基,诚难以忽,不可以遴。”凤不能自立法度,循故事而已。会皇太后女弟司马君力与钦兄子私通,事上闻,钦惭惧,乞骸骨去。 后有日蚀、地震之变,诏举贤良方正能直言士,合阳侯梁放举钦。钦上对曰:“陛下畏天命,悼变异,延见公卿,举直言之士,将以求天心,迹得失也。臣钦愚戆,经术浅薄,不足以奉大对。臣闻日蚀、地震,阳微阴盛也。臣者,君之阴也;子者,父之阴也;妻者,夫之阴也;夷狄者,中国之阴也。《春秋》日蚀三十六,地震五,或夷狄侵中国,或政权在臣下,或妇乘夫,或臣子背君父,事虽不同,其类一也。臣窃观人事以考变异,则本朝大臣无不自安之人,外戚亲属无乖刺之心,关东诸侯无强大之国,三垂蛮夷无逆理之节;殆为后宫。何以言之?日以戊申蚀。时加未。戊未,土也。土者,中宫之部也。其夜地震未央宫殿中,此必適妾将有争宠相害而为患者,唯陛下深戒之。变感以类相应,人事失于下,变象见于上。能应之以德,则异咎消亡;不能应之以善,则祸败至。高宗遭雊雉之戒,饬己正事,享百年之寿,殷道复兴,要在所以应之。应之非诚不立,非信不行。宋景公,小国之诸侯耳,有不忍移祸之诚,出人君之言三,荧惑为之退舍。以陛下圣明,内推至诚,深思天变,何应而不感?何摇而不动?孔子曰:‘仁远乎哉!’唯陛下正后妾,抑女宠,防奢泰,去佚游,躬节俭,亲万事,数御安车,由辇道,亲二宫之饔膳,致晨昏之定省。如此,即尧、舜不足与比隆,咎异何足消灭?如不留听于庶事,不论材而授位,殚天下之财以奉淫侈,匮万姓之力以从耳目,近谄谀之人而远公方,信谗贼之臣以诛忠良,贤俊失在岩穴,大臣怨于不以,虽无变异、社稷之忧也。天下至大,万事至众,祖业至重,诚不可以佚豫为,不可以奢泰持也。唯陛下忍无益之欲,以全众庶之命。臣钦愚戆,言不足采。” 其夏,上尽召直言之士诣白虎殿对策,策曰:“天地之道何贵?王者之法何如?《六经》之义何上?人之行何先?取人之术何以?当世之治何务?各以经对。” 钦对曰:“臣闻天道贵信,地道贵贞;不信不贞,万物不生。生,天地之所贵也。王者承天地之所生,理而成之,昆虫草木靡不得其所。王者法天地,非仁无以广施,非义无以正身;克己就义,恕以及人,《六经》之所上也。不孝,则事君不忠,莅官不敬,战陈无勇,朋友不信。孔子曰:‘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孝,人行之所先也。观本行于乡党,考功能于官职,达观其所举,富观其所予,穷观其所不为,乏观其所不取,近观其所为主,远观其所主。孔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取人之术也。殷因于夏尚质,周因于殷尚文,今汉家承周、秦之敝,宜抑文尚质,废奢长俭,表实去伪。孔子曰‘恶紫之夺朱’,当世治之所务也。臣窃有所忧,言之则拂心逆指,不言则渐日长,为祸不细,然小臣不敢废道而求从,违忠而耦意。臣闻玩色无厌,必生好憎之心;好憎之心生,则爱宠偏于一人;爱宠偏于一人,则继嗣之路不广,而嫉妒之心兴矣。如此,则匹妇之说,不可胜也。唯陛下纯德普施,无欲是从,此则众庶咸说,继嗣日广,而海内长安。万事之是非何足备言!” 钦以前事病,赐帛罢,后为议郎,复以病免。 征诣大将军莫府,国家政谋,凤常与钦虑之。数称达名士王骏、韦安世、王延世等,救解冯野王、王尊、胡常之罪过,及继功臣绝世,填抚四夷,当世善政,多出于钦者。见凤专政泰重,戒之曰:“昔周公身有至圣之德,属有叔父之亲,而成王有独见之明,无信谗之听,然管、蔡流言而周公惧。穰侯,昭王之舅也,权重于秦,威震邻敌,有旦莫偃伏之爱,心不介然有间,然范雎起徒步,由异国,无雅信,开一朝之说,而穰侯就封。及近者武安侯之见退,三事之迹,相去各数百岁,若合符节,甚不可不察。愿将军由周公之谦惧,损穰侯之威,放武安之欲,毋使范雎之徒得间其说。” 顷之,复日蚀,京兆尹王章上封事求见,果言凤专权蔽主之过,宜废勿用,以应天变。于是天子感悟,召见章,与议,欲退凤。凤甚忧惧,钦令凤上疏谢罪,乞骸骨,文指甚哀。太后涕泣为不食。上少而亲倚凤,亦不忍废,复起凤就位。凤心惭,称病笃,欲遂退。钦复说之曰:“将军深悼辅政十年,变异不已,故乞骸骨,归咎于身,刻己自责,至诚动众,愚知莫不感伤。虽然,是无属之臣,执进退之分,絜其去就之节者耳,非主上所以待将军,非将军所以报主上也。昔周公虽老,犹在京师,明不离成周,示不忘王室也。仲山父异姓之臣,无亲于宣,就封于齐,犹叹息永怀,宿夜徘徊,不忍远去,况将军之于主上,主上之与将军哉!夫欲天下治安变异之意,莫有将军,主上照然知之,故攀援不遣,《书》称‘公毋困我!’唯将军不为四国流言自疑于成王,以固至忠。”凤复起视事。上令尚书劾奏京兆尹章,章死诏狱。语在《元后传》。 章既死,众庶冤之,以讥朝廷。钦欲救其过,复说凤曰:“京兆尹章所坐事密,吏民见章素好言事,以为不坐官职,疑其以日蚀见对有所言也。假令章内有所犯,虽陷正法,事不暴扬,自京师不晓,况于远方。恐天下不知章实有罪,而以为坐言事也。如是,塞争引之原,损宽明之德。钦愚以为宜因章事举直言极谏,并见郎从官展尽其章,加于往前,以明示四方,使天下咸知主上圣明,不以言罪下也。若此,则流言消释,疑惑著明。”凤白行其策。钦之补过将美,皆此类也。 优游不仕,以寿终。钦子及昆弟支属至二千石者且十人。钦兄缓前免太常,以列侯奉朝请,成帝时乃薨,子业嗣。 业有材能,以列侯选,复为太常。数言得失,不事权贵,与丞相翟方进、卫尉定陵侯淳于长不平。后业坐法免官,复为函谷关都尉。会定陵侯长有罪,当就国,长舅红阳侯立与业书曰:“诚哀老姊垂白,随无状子出关,愿勿复用前事相侵。”定陵侯既出关,伏罪复发,下洛阳狱。丞相史搜得红阳侯书,奏业听请,不敬,坐免就国。 其春,丞相方进薨,业上书言:“方进本与长深结厚,更相称荐,长陷大恶,独得不坐,苟欲障塞前过,不为陛下广持平例,又无恐惧之心,反因时信其邪辟,报睚眦怨。故事,大逆朋友坐免官,无归故郡者,今坐长者归故郡,已深一等;红阳侯立坐子受长货赂故就国耳,非大逆也,而方进复奏立党友后将军朱博、巨鹿太守孙宏、故少府陈咸,皆免官,归咸故郡。刑罚无平,在方进之笔端,众庶莫不疑惑,皆言孙宏不与红阳侯相爱。宏前为中丞时,方进为御史大夫,举掾隆可侍御史,宏奉隆前奉使欺谩,不宜执法近侍,方进以此怨宏。又方进为京兆尹时,陈咸为少府,在九卿高弟,陛下所自知也。方进素与司直师丹相善,临御史大夫缺,使丹奏咸为奸利,请案验,卒不能有所得,而方进果自得御史大夫。为丞相,即时诋欺,奏免咸,复因红阳侯事归咸故郡。众人皆言国家假方进权太甚。案师丹行能无异,及光禄勋许商被病残人,皆但以附从方进,尝获尊官。丹前亲荐邑子丞相史能使巫下神,为国求福,几获大利。幸赖陛下至明,遣使者毛莫如先考验,卒得其奸,皆坐死。假令丹知而白之,此诬罔罪也;不知而白之,是背经术惑左道也:二者皆在大辟,重于朱博、孙宏、陈咸所坐。方进终不举白,专作威福,阿党所厚,排挤英俊,托公报私,横厉无所畏忌,欲以熏轑天下。天下莫不望风而靡,自尚书近臣皆结舌杜口,骨肉亲属莫不股栗。威权泰盛而不忠信,非所以安国家也。今闻方进卒病死,不以尉示天下,反复赏赐厚葬,唯陛下深思往事,以戒来今。” 会成帝崩,哀帝即位,业复上书言:“王氏世权日久,朝无骨鲠之臣,宗室诸侯微弱,与系囚无异,自佐史以上至于大吏皆权臣之党。曲阳侯根前为三公辅政,知赵昭仪杀皇子,不辄白奏,反与赵氏比周,恣意妄行,谮诉故许后,被加以非罪,诛破诸许族,败元帝外家。内嫉妒同产兄姊红阳侯立及淳于氏,皆老被放弃。新喋血京师,威权可畏。高阳侯薛宣有不养母之名,安昌侯张禹奸人之雄,惑乱朝廷,使先帝负谤于海内,尤不可不慎。陛下初即位,谦让未皇,孤独特立,莫可据杖,权臣易世,意若探汤。宜蚤以义割恩,安百姓心。窃见朱博忠信勇猛,材略不世出,诚国家雄俊之宝臣也,宜征博置左右,以填天下。此人在朝,则陛下可高枕而卧矣。昔诸吕欲危刘氏,赖有高祖遗臣周勃、陈平尚存,不者,几为奸臣笑。” 业又言宜为恭王立庙京师,以章孝道。时,高昌侯董宏亦言宜尊帝母定陶王丁后为帝太后。大司空师丹等劾宏误朝不道,坐免为庶人,业复上书讼宏。前后所言皆合指施行,朱博果见拔用。业由是征,复为太常。岁余,左迁上党都尉。会司隶奏业为太常选举不实,业坐免官,复就国。 哀帝崩,王莽秉政,诸前议立庙尊号者皆免,徙合浦。业以前罢黜,故见阔略,忧恐,发病死。业成帝初尚帝妹颍邑公主,主无子,薨,业家上书求还京师与主合葬,不许,而赐谥曰荒侯,传子至孙绝。初,杜周武帝时徙茂陵,至延年徙杜陵云。 赞曰:张汤、杜周并起文墨小吏,致位三公,列于酷吏。而俱有良子,德器自过,爵位尊显,继世立朝,相与提衡,至于建武,杜氏爵乃独绝,迹其福祚、元功儒林之后莫能及也。自谓唐杜苗裔,岂其然乎?及钦浮沉当世,好谋而成,以建始之初深陈女戒,终如其言,庶几乎《关雎》之见微,非夫浮华博习之徒所能规也。业因势而抵陒,称朱博,毁师丹,爱憎之议可不畏哉!

翻译
释义/赏析
繁体原文
杜周,南陽杜衍人也。義縱爲南陽太守,以周爲爪牙,薦之張湯,爲廷尉史。使案邊失亡,所論殺甚多。奏事中意,任用,與減宣更爲中丞者十餘歲。 周少言重遲,而內深次骨。宣爲左內史,周爲廷尉,其治大抵放張湯,而善候司。上所欲擠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釋,久系待問而微見其冤狀。客有謂周曰:“君爲天下決平,不循三尺法,專以人主意指爲獄,獄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爲律,後主所是疏爲令;當時爲是,何古之法乎!” 至周爲廷尉,詔獄亦益多矣。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減百餘人。郡吏大府舉之延尉,一歲至千餘章。章大者連逮證案數百,小者數十人;遠者數千裏,近者數百里。會獄,吏因責如章告劾,不服,以掠笞定之。於是聞有逮證,皆亡匿。獄久者至更數赦十餘歲而相告言,大氐盡詆以不道,以上延尉及中都官,詔獄逮至六七萬人,吏所增加十有餘萬。 週中廢,後爲執金吾,逐捕桑弘羊、衛皇后昆弟子刻深,上以爲盡力無私,遷爲御史大夫。 始周爲廷史,有一馬,及久任事,列三公,而兩子夾河爲郡守,家訾累鉅萬矣。治皆酷暴,唯少子延年行寬厚雲。 延年字幼公,亦明法律。昭帝初立,大將軍霍光秉政,以延年三公子,吏材有餘,補軍司空。始元四年,益州蠻夷反,延年以校尉將南陽士擊益州,還,爲諫大夫。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與蓋主、燕王謀爲逆亂。假稻田使者燕倉知其謀,以告大司農楊敞。敝惶懼,移病,以語延年。延年以聞,桀等伏辜。延年封爲建平侯。 延年本大將軍霍光吏,首發大奸,有忠節,由是擢爲太僕、右曹、給事中。光持刑罰嚴,延年輔之以寬。治燕王獄時,御史大夫桑弘羊子遷亡,過父故吏侯史吳。後遷捕得,伏法。會赦,侯史吳自出繫獄,廷尉王平與少府徐仁雜治反事,皆以爲桑遷坐父謀反而侯史吳臧之,非匿反者,乃匿爲隨者也。即以赦令除吳罪。後侍御史治實,以桑遷通經術,知父謀反而不諫爭,與反者身無異;侯史吳故三百石吏,首匿遷,不與庶人匿隨從者等,吳不得赦。奏請復治,劾廷尉、少府縱反者。少府徐仁即丞相車千秋女婿也,故千秋數爲侯史吳言。恐光不聽,千秋即召中二千石、博士會公車門,議問吳法。議者知大將軍指,皆執吳爲不道。明日,千秋封上衆議,光於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外內異言,遂下延尉平、少府仁獄。朝廷皆恐丞相坐之。延年乃奏記光爭,以爲“吏縱罪人,有常法,今更詆吳爲不道,恐於法深。又丞相素無所守持,而爲好言於下,盡其素行也。至擅召中二千石,甚無狀。延年愚,以爲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非有大故,不可棄也。間者民頗言獄深,吏爲峻詆,今丞相所議,又獄事也,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衆心。羣下訁雚譁,庶人私議,流言四布,延年竊重將軍失此名於天下也!”光以廷尉、少府弄法輕重,皆論棄市,而不以及丞相,終與相竟。延年論議持平,合和朝廷,皆此類也。 見國家承武帝奢侈師旅之後,數爲大將軍光言:“年歲比不登,流民未盡還,宜修孝文明政,示以儉約寬和,順天心,說民意,年歲宜應。”光納其言,舉賢良,議罷酒榷、鹽、鐵,皆自延年發之。吏民上書言便宜,有異,輒下延年平處復奏。言可官試者,至爲縣令,或丞相、御史除用,滿歲以狀聞,或抵其罪法,常與兩府及廷尉分章。 昭帝末,寢疾,徵天下名醫,延年典領方藥。帝崩,昌邑王即位,廢,大將軍光、車騎將軍張安世與大臣議所立。時,宣帝養於掖廷,號皇曾孫,與延年中子佗相愛善,延年知曾孫德美,勸光、安世立焉。宣帝即位,褒賞大臣,延年以定策安宗廟,益戶二千三百,與始封所食邑凡四千三百戶。詔有司論定策功:大司馬大將軍光功德過太尉絳侯周勃;車騎將軍安世、丞相楊敞功比丞相陳平;前將軍韓增、御史大夫蔡誼功比潁陰侯灌嬰;太僕杜延年功比朱虛侯劉章;後將軍趙充國、大司農田延年、少府史樂成功比典客劉揭,皆封侯益土。 延年爲人安和,備於諸事,久典朝政,上任信之,出即奉駕,入給事中,居九卿位十餘年,賞賜賂遺,訾數千萬。 霍光薨後,子禹與宗族謀反,誅。上以延年霍氏舊人,欲退之,而丞相魏相奏延年素貴用事,官職多奸。遣吏考案,但得苑馬多死,官奴婢乏衣食,延年坐免官,削戶二千。後數月,復召拜爲北地太守。延年以故九卿外爲邊吏,治郡不進,上以璽書讓延年。延年乃選用良吏,捕擊豪強,郡中清靜。居歲餘,上使謁者賜延年璽書,黃金二千斤,徙爲西河太守,治甚有名。五鳳中,徵入爲御史大夫。延年居父官府,不敢當舊位,坐臥皆易其處。是時,四夷和,海內平,延年視事三歲,以老病乞骸骨,天子優之,使光祿大夫持節賜延年黃金百斤、酒,加致醫藥,延年遂稱病篤。賜安車駟馬,罷就第。後數月薨,諡曰敬侯,子緩嗣。 緩少爲郎,本始中以校尉從蒲類將軍擊匈奴,還爲諫大夫,遷上谷都尉,雁門太守。父延年薨,徵視喪事,拜爲太常,治諸陵縣,每冬月封具獄日,常去酒省食,官屬稱其有恩。元帝初即位,谷貴民流,永光中西羌反,緩輒上書入錢、谷以助用,前後數百萬。 緩六弟,五人至大官,少弟熊歷五郡二千石、三州牧刺史,有能名,唯中弟欽官不至而最知名。 欽字子夏,少好經書,家富而目偏盲,故不好爲吏。茂陵杜鄴與欽同姓字,俱以材能稱京師,故衣冠謂欽爲“盲杜子夏”以相別。欽惡以疾見詆,乃爲小冠,高廣財二寸,由是京師更謂欽爲“小冠杜子夏”,而鄴爲“大冠杜子夏”雲。 時,帝舅大將軍王鳳以外戚輔政,求賢知自助。鳳父頃侯禁與欽兄緩相善,故鳳深知欽能,奏請欽爲大將軍軍武庫令。職閒無事,欽所好也。 欽爲人深博有謀。自上爲太子時,以好色聞,及即位,皇太后詔採良家女。欽因是說大將軍鳳曰:“禮壹娶九女,所以極陽數,廣嗣重祖也;必鄉舉求窈窕,不問華色,所以助德理內也;娣侄雖缺不復補,所以養壽塞爭也。故后妃有貞淑之行,則胤嗣有賢聖之君;制度有威儀之節,則人君有壽考之福。廢而不由,則女德不厭;女德不厭,則壽命不究於高年。《書》雲:‘或四三年’,言失欲之生害也。男子五十,好色未衰;婦人四十,容貌改前。以改前之容侍於未衰之年,而不以禮爲制,則其原不可救而後徠異態;後徠異態,則正後自疑而支庶有間適之心。是以晉獻被納讒之謗,申生蒙無罪之辜。今聖主富於春秋,未有適嗣,方鄉術入學,未親后妃之議。將軍輔政,宜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制,詳擇有行義之家,求淑女之質,毋必有色聲音技能,爲萬世大法。夫少,戒之在色,《小卞》之作,可爲寒心。唯將軍常以爲憂。” 鳳白之太后,太后以爲故事無有。欽復重言:“《詩》雲:‘殷監不遠,在夏后氏之世’。刺戒者至迫近,而省聽者常怠忽,可不慎哉!前言九女,略陳其禍福,甚可悼懼,竊恐將軍不深留意。后妃之制,夭壽治亂存亡之端也。跡三代之季世,覽宗、宣之饗國,察近屬之符驗,禍敗曷常不由女德?是以佩玉晏鳴,《關雎》嘆之,知好色之伐性短年,離制度之生無厭,天下將蒙化,陵夷而成俗也。故詠淑女,幾以配上,忠孝之篤,仁厚之作也。夫君親壽尊,國家治安,誠臣子至願,所當勉之也。《易》曰:‘正其本,萬物理。’凡事論有疑未可立行者,求之往古則典刑無,考之來今則吉凶同,卒搖易之則民心惑,若是者誠難施也。今九女之制,合於往古,無害於今,不逆於民心,至易行也,行之至有福也,將軍輔政而不蚤定,非天下之所望也。唯將軍信臣子之願,念《關雎》之思,逮委政之隆,及始初清明,爲漢家建無窮之基,誠難以忽,不可以遴。”鳳不能自立法度,循故事而已。會皇太后女弟司馬君力與欽兄子私通,事上聞,欽慚懼,乞骸骨去。 後有日蝕、地震之變,詔舉賢良方正能直言士,合陽侯樑放舉欽。欽上對曰:“陛下畏天命,悼變異,延見公卿,舉直言之士,將以求天心,跡得失也。臣欽愚戇,經術淺薄,不足以奉大對。臣聞日蝕、地震,陽微陰盛也。臣者,君之陰也;子者,父之陰也;妻者,夫之陰也;夷狄者,中國之陰也。《春秋》日蝕三十六,地震五,或夷狄侵中國,或政權在臣下,或婦乘夫,或臣子背君父,事雖不同,其類一也。臣竊觀人事以考變異,則本朝大臣無不自安之人,外戚親屬無乖刺之心,關東諸侯無強大之國,三垂蠻夷無逆理之節;殆爲後宮。何以言之?日以戊申蝕。時加未。戊未,土也。土者,中宮之部也。其夜地震未央宮殿中,此必適妾將有爭寵相害而爲患者,唯陛下深戒之。變感以類相應,人事失於下,變象見於上。能應之以德,則異咎消亡;不能應之以善,則禍敗至。高宗遭雊雉之戒,飭己正事,享百年之壽,殷道復興,要在所以應之。應之非誠不立,非信不行。宋景公,小國之諸侯耳,有不忍移禍之誠,出人君之言三,熒惑爲之退舍。以陛下聖明,內推至誠,深思天變,何應而不感?何搖而不動?孔子曰:‘仁遠乎哉!’唯陛下正後妾,抑女寵,防奢泰,去佚遊,躬節儉,親萬事,數御安車,由輦道,親二宮之饔膳,致晨昏之定省。如此,即堯、舜不足與比隆,咎異何足消滅?如不留聽於庶事,不論材而授位,殫天下之財以奉淫侈,匱萬姓之力以從耳目,近諂諛之人而遠公方,信讒賊之臣以誅忠良,賢俊失在巖穴,大臣怨於不以,雖無變異、社稷之憂也。天下至大,萬事至衆,祖業至重,誠不可以佚豫爲,不可以奢泰持也。唯陛下忍無益之慾,以全衆庶之命。臣欽愚戇,言不足採。” 其夏,上盡召直言之士詣白虎殿對策,策曰:“天地之道何貴?王者之法何如?《六經》之義何上?人之行何先?取人之術何以?當世之治何務?各以經對。” 欽對曰:“臣聞天道貴信,地道貴貞;不信不貞,萬物不生。生,天地之所貴也。王者承天地之所生,理而成之,昆蟲草木靡不得其所。王者法天地,非仁無以廣施,非義無以正身;克己就義,恕以及人,《六經》之所上也。不孝,則事君不忠,蒞官不敬,戰陳無勇,朋友不信。孔子曰:‘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孝,人行之所先也。觀本行於鄉黨,考功能於官職,達觀其所舉,富觀其所予,窮觀其所不爲,乏觀其所不取,近觀其所爲主,遠觀其所主。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取人之術也。殷因於夏尚質,周因於殷尚文,今漢家承周、秦之敝,宜抑文尚質,廢奢長儉,表實去僞。孔子曰‘惡紫之奪朱’,當世治之所務也。臣竊有所憂,言之則拂心逆指,不言則漸日長,爲禍不細,然小臣不敢廢道而求從,違忠而耦意。臣聞玩色無厭,必生好憎之心;好憎之心生,則愛寵偏於一人;愛寵偏於一人,則繼嗣之路不廣,而嫉妒之心興矣。如此,則匹婦之說,不可勝也。唯陛下純德普施,無慾是從,此則衆庶鹹說,繼嗣日廣,而海內長安。萬事之是非何足備言!” 欽以前事病,賜帛罷,後爲議郎,復以病免。 徵詣大將軍莫府,國家政謀,鳳常與欽慮之。數稱達名士王駿、韋安世、王延世等,救解馮野王、王尊、胡常之罪過,及繼功臣絕世,填撫四夷,當世善政,多出於欽者。見鳳專政泰重,戒之曰:“昔周公身有至聖之德,屬有叔父之親,而成王有獨見之明,無信讒之聽,然管、蔡流言而周公懼。穰侯,昭王之舅也,權重於秦,威震鄰敵,有旦莫偃伏之愛,心不介然有間,然范雎起徒步,由異國,無雅信,開一朝之說,而穰侯就封。及近者武安侯之見退,三事之跡,相去各數百歲,若合符節,甚不可不察。願將軍由周公之謙懼,損穰侯之威,放武安之慾,毋使范雎之徒得間其說。” 頃之,復日蝕,京兆尹王章上封事求見,果言鳳專權蔽主之過,宜廢勿用,以應天變。於是天子感悟,召見章,與議,欲退鳳。鳳甚憂懼,欽令鳳上疏謝罪,乞骸骨,文指甚哀。太后涕泣爲不食。上少而親倚鳳,亦不忍廢,復起鳳就位。鳳心慚,稱病篤,欲遂退。欽復說之曰:“將軍深悼輔政十年,變異不已,故乞骸骨,歸咎於身,刻己自責,至誠動衆,愚知莫不感傷。雖然,是無屬之臣,執進退之分,絜其去就之節者耳,非主上所以待將軍,非將軍所以報主上也。昔周公雖老,猶在京師,明不離成周,示不忘王室也。仲山父異姓之臣,無親於宣,就封於齊,猶嘆息永懷,宿夜徘徊,不忍遠去,況將軍之於主上,主上之與將軍哉!夫欲天下治安變異之意,莫有將軍,主上照然知之,故攀援不遣,《書》稱‘公毋困我!’唯將軍不爲四國流言自疑於成王,以固至忠。”鳳復起視事。上令尚書劾奏京兆尹章,章死詔獄。語在《元后傳》。 章既死,衆庶冤之,以譏朝廷。欽欲救其過,復說鳳曰:“京兆尹章所坐事密,吏民見章素好言事,以爲不坐官職,疑其以日蝕見對有所言也。假令章內有所犯,雖陷正法,事不暴揚,自京師不曉,況於遠方。恐天下不知章實有罪,而以爲坐言事也。如是,塞爭引之原,損寬明之德。欽愚以爲宜因章事舉直言極諫,並見郎從官展盡其章,加於往前,以明示四方,使天下鹹知主上聖明,不以言罪下也。若此,則流言消釋,疑惑著明。”鳳白行其策。欽之補過將美,皆此類也。 優遊不仕,以壽終。欽子及昆弟支屬至二千石者且十人。欽兄緩前免太常,以列侯奉朝請,成帝時乃薨,子業嗣。 業有材能,以列侯選,復爲太常。數言得失,不事權貴,與丞相翟方進、衛尉定陵侯淳于長不平。後業坐法免官,復爲函谷關都尉。會定陵侯長有罪,當就國,長舅紅陽侯立與業書曰:“誠哀老姊垂白,隨無狀子出關,願勿複用前事相侵。”定陵侯既出關,伏罪復發,下洛陽獄。丞相史搜得紅陽侯書,奏業聽請,不敬,坐免就國。 其春,丞相方進薨,業上書言:“方進本與長深結厚,更相稱薦,長陷大惡,獨得不坐,苟慾障塞前過,不爲陛下廣持平例,又無恐懼之心,反因時信其邪辟,報睚眥怨。故事,大逆朋友坐免官,無歸故郡者,今坐長者歸故郡,已深一等;紅陽侯立坐子受長貨賂故就國耳,非大逆也,而方進復奏立黨友後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宏、故少府陳鹹,皆免官,歸鹹故郡。刑罰無平,在方進之筆端,衆庶莫不疑惑,皆言孫宏不與紅陽侯相愛。宏前爲中丞時,方進爲御史大夫,舉掾隆可侍御史,宏奉隆前奉使欺謾,不宜執法近侍,方進以此怨宏。又方進爲京兆尹時,陳鹹爲少府,在九卿高弟,陛下所自知也。方進素與司直師丹相善,臨御史大夫缺,使丹奏鹹爲奸利,請案驗,卒不能有所得,而方進果自得御史大夫。爲丞相,即時詆欺,奏免鹹,復因紅陽侯事歸鹹故郡。衆人皆言國家假方進權太甚。案師丹行能無異,及光祿勳許商被病殘人,皆但以附從方進,嘗獲尊官。丹前親薦邑子丞相史能使巫下神,爲國求福,幾獲大利。幸賴陛下至明,遣使者毛莫如先考驗,卒得其奸,皆坐死。假令丹知而白之,此誣罔罪也;不知而白之,是背經術惑左道也:二者皆在大辟,重於朱博、孫宏、陳鹹所坐。方進終不舉白,專作威福,阿黨所厚,排擠英俊,託公報私,橫厲無所畏忌,欲以薰轑天下。天下莫不望風而靡,自尚書近臣皆結舌杜口,骨肉親屬莫不股慄。威權泰盛而不忠信,非所以安國家也。今聞方進卒病死,不以尉示天下,反覆賞賜厚葬,唯陛下深思往事,以戒來今。” 會成帝崩,哀帝即位,業覆上書言:“王氏世權日久,朝無骨鯁之臣,宗室諸侯微弱,與繫囚無異,自佐史以上至於大吏皆權臣之黨。曲陽侯根前爲三公輔政,知趙昭儀殺皇子,不輒白奏,反與趙氏比周,恣意妄行,譖訴故許後,被加以非罪,誅破諸許族,敗元帝外家。內嫉妒同產兄姊紅陽侯立及淳于氏,皆老被放棄。新喋血京師,威權可畏。高陽侯薛宣有不養母之名,安昌侯張禹奸人之雄,惑亂朝廷,使先帝負謗於海內,尤不可不慎。陛下初即位,謙讓未皇,孤獨特立,莫可據杖,權臣易世,意若探湯。宜蚤以義割恩,安百姓心。竊見朱博忠信勇猛,材略不世出,誠國家雄俊之寶臣也,宜徵博置左右,以填天下。此人在朝,則陛下可高枕而臥矣。昔諸呂欲危劉氏,賴有高祖遺臣周勃、陳平尚存,不者,幾爲奸臣笑。” 業又言宜爲恭王立廟京師,以章孝道。時,高昌侯董宏亦言宜尊帝母定陶王丁後爲帝太后。大司空師丹等劾宏誤朝不道,坐免爲庶人,業覆上書訟宏。前後所言皆合指施行,朱博果見拔用。業由是徵,復爲太常。歲餘,左遷上黨都尉。會司隸奏業爲太常選舉不實,業坐免官,復就國。 哀帝崩,王莽秉政,諸前議立廟尊號者皆免,徙合浦。業以前罷黜,故見闊略,憂恐,發病死。業成帝初尚帝妹潁邑公主,主無子,薨,業家上書求還京師與主合葬,不許,而賜諡曰荒侯,傳子至孫絕。初,杜周武帝時徙茂陵,至延年徙杜陵雲。 贊曰:張湯、杜周並起文墨小吏,致位三公,列於酷吏。而俱有良子,德器自過,爵位尊顯,繼世立朝,相與提衡,至於建武,杜氏爵乃獨絕,跡其福祚、元功儒林之後莫能及也。自謂唐杜苗裔,豈其然乎?及欽浮沉當世,好謀而成,以建始之初深陳女戒,終如其言,庶幾乎《關雎》之見微,非夫浮華博習之徒所能規也。業因勢而抵陒,稱朱博,毀師丹,愛憎之議可不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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