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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为墓志铭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自为墓志铭》 来自:《作品》

徐渭

明浙江山阴人,字文清,改字文长,号天池,晚号青藤。诸生。有盛名,天才超逸,诗文书画皆工。常自言吾书第一,诗次之,文次之,画又次之。其画工花草竹石,笔墨奔放淋漓,富于创造。知兵好奇计,客胡宗宪幕,擒徐海,诱王直,皆预其谋。宗宪下狱,渭惧祸发狂自戕不死。又以击杀继妻,下狱论死,被囚七年,得张元忭救免。此后南游金陵,北走上谷,纵观边塞阨塞,辄慷慨悲歌。晚年贫甚,有书数千卷,斥卖殆尽。自称南腔北调人,以终其生。有《南词叙录》、杂剧《四声猿》及文集。
原文

山阴徐渭者,少知慕古文词,及长益力。既而有慕于道,往从长沙公究王氏宗。谓道类禅,又去扣于禅,久之,人稍许之,然文与道终两无得也。贱而懒且直,故惮贵交似傲,与众处不浼袒禓似玩,人多病之,然傲与玩,亦终两不得其情也。 生九岁,已能为干禄文字,旷弃者十馀年,及悔学,又志迂阔,务博综,取经史诸家,虽琐至稗小,妄意穷及,每一思废寝食,览则图谱满席间。故今齿垂四十五矣,藉于学宫者二十有六年,食于二十人中者十有三年,举于乡者八而不一售,人且争笑之。而己不为动,洋洋居穷巷,僦数椽储瓶粟者十年。一旦为少保胡公;罗致幕府,典文章,数赴而数辞,投笔出门。使折简以招,卧不起,人争愚而危之,而己深以为安。其后公愈折节,等布衣,留者盖两期,赠金以数百计,食鱼而居庐,人争荣机而安之,而己深以为危,至是,忽自觅死。人谓渭文士,且操洁,可无死。不知古文士以人幕操洁而死者众矣,乃渭则自死,孰与人死之。渭为人度于义无所关时,辄疏纵不为儒缚,一涉义所否,干耻诟,介秽廉,虽断头不可夺。故其死也,亲莫制,友莫解焉。尤不善治生,死之日,至无以葬,独馀收数千卷,浮磬二,研剑图画数,其所著诗若文若干篇而已。剑画先托市于乡人某,遗命促之以资葬,著稿先为友人某持去。 渭尝曰:余读旁书,自谓别有得于《首楞严》、《庄周》、《列御寇》若《黄帝素问》诸编倘假以岁月,更用绎䌷,当尽斥诸注者缪戾,摽其旨以示后人。而于《素问》一书,尤自信而深奇。将以比岁昏子妇,遂以母养付之,得尽游名山,起僵仆,逃外物,而今已矣。渭有过不肯掩,有不知耻以为知,斯言盖不妄者。 初字文清,改文长。生正德辛巳二月四日,夔州府同知讳鏓庶子也。生百日而公卒,养于嫡母苗宜人者十有四年。而夫人卒,依于伯兄讳淮者六年。为嘉靖庚子,始籍于学。试于乡,蹶。赘于潘,妇翁薄也,地属广阳江。随之客岭外者二年。归又二年,夏,伯兄死;冬,讼失其死业。又一年冬,潘死。年秋,出僦居,始立学。又十年冬,客于幕,凡五年罢。又四年而死,为嘉靖乙丑某月日,男子二:潘出,曰枚;继出,曰杜,才四岁。其祖系散见先公大人志中,不书。葬之所,为山阴木栅,其日月不知也,亦不书。铭曰: 杼全婴,疾完亮,可以无死,死伤谅。兢系固,允收邕,可以无生,生何凭。畏溺而投早嗤渭,即髡而刺迟怜融。孔微服,箕佯狂。三复《蒸民》,愧彼“既明”。

翻译
山阴人徐渭,年少时就懂得仰慕古代的文章诗词,等到年长时更加致力古文词的学习。后来我对王氏学说很仰慕,就前往跟从长沙公探求王明阳的思想学说。有人说该学说类似禅道,我又前去向禅道请教叩问,学了很久,人们渐渐认可赞美了我,但我在写文章与探究学说两方面最终还是无所得。我地位卑贱,人怠懒又直爽,所以害怕居贵位的朋友(显得我)好像很傲慢自大,虽别人在旁边赤身露体,也不以为意,不怕玷污(显得我)好像很轻率无礼,人们大都批评指责我,但是傲慢自大与轻率无礼在我的本性中也最终无所得。 长到九岁,已经能作求取功名的文字了,荒废耽误八股文十多年,等到后悔重新学习时,又志向迂腐而不切合实际,追求博学综杂,吸收经史百家之长,即使是琐碎到如稗草般微小,都想穷尽它的末节,每次思考问题废寝忘食,看书时就会把图谱摆满床。所以现在年龄接近四十五岁了,在学校记名二十六年,为山阴县学廪膳生员二十之一有十三年,参加乡试科举考试八次却没有一次考试得中,人们如何不嘲笑我。但我自己不因为这些使感情发生变动,依然从容舒缓地住在冷僻简陋的小巷,租赁几间屋舍过着家无馀粮的贫困生活达十年。忽然某一天被少保胡宗宪公延聘到他的府署,主持写文书奏章的事,多次赴任又多次推却不受,扔下笔砚,想投身疆场,为国立功,施展抱负。(胡公)派人写信叫我来,我躺在床上不起来,人们说我愚笨并忧惧我,但我自已深深觉得心安平静。这之后胡公更加降低自己身份,等候我这平民百姓,不让我离开超过二年,他赠给我的钱财达几百两银子来核算。我能吃上鱼并住上好房子,人们说我富贵认为我应满足舒适,但我自已深深觉得忧惧害怕,以至这时,忽然自己想寻死。人们认为我是一介文人学士,况且操守高洁,可以不去死,不知道做别人幕僚操守高洁而死的古代文士很多吧,可是我徐渭却自己寻死,我的死怎能与古人之死相比较。我做人对道义的推测没有牵涉当前,总是放达不被儒学所拘束,一旦牵涉道义所反对的,触犯到耻辱的事情,介入品行污浊或廉洁,即使死去也不能改变。所以我的死,亲人不能约束,友人不够明白。我尤其不擅长经营家业,死的那日,到了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下葬的地步,仅仅剩下我收集的几千卷书,能制磬的两块石头,几个砚台宝剑,几张画,我所写的诗词和文章若干篇罢了。剑画之类的东西先前我拜托给同乡的某某卖,遗嘱会催促他来资助我的丧葬,所写的书稿当初被我的朋友某某拿着丢失了。 我曾经说:我读别的书,我自认为对佛经《首楞严》、庄子《庄周》、列子《列御寇》或者古医书《黄帝素问》等书籍有不同的领悟,倘若上天多给些时间,更正书中错误,寻绎义理,理其端绪,应当全部斥责各注者的错误,抛弃他们的旨意来警示后人。尤其对《黄帝素问》这本书,我更是深信自己见解不寻常。或者因为近年来儿子娶了媳妇,就想把生母的供养托付给他们,让我得以尽兴游览名山大川,但已患卒然昏仆倒地的病症,只能逃避身外之事,如今只能罢了。我有过错却不肯掩饰,以有不明了的事却认为明了为耻辱,这些话大约不是不真实的。 我当初的字叫文清,后改作文长。生于正德辛巳年二月四日,是夔州府同知徐鏓的庶子。生下我一百天父亲就死了,被嫡母苗宜人抚养十四年。嫡母死后,我依托长兄徐淮那里六年。在嘉靖庚子年,开始成为县学廪膳生员。参加乡试,却失败了。后我被潘家招为女婿,老丈人看不起我。第二年冬天,我姓潘的妻子死了。第二年秋天,我搬出潘宅居住,才开始拜师学习。又过了十年的一个冬天,我被招聘进了幕府,共五年后回家。又过了四年就要死了,时间是嘉靖乙丑某月日。我有两个儿子,姓潘的妻子所生的叫徐枚;我后妻生的儿子叫徐杜,只有四岁。我埋葬的地方是山阴县的木栅,那埋葬的日期我不知道,所以就不写了。
释义/赏析
长沙公:季本(公元1485年—公元1563年),字明德,号彭山,山阴人,曾任长沙府,为王阳明门人。 王氏宗:指王阳明学说。王阳明即王守仁(公元1472年—公元1528年),明代哲学家、教育家。在明代中期以后,阳明学派影响很大。 不浼(měi)袒褐(xī):《孟子·公孙丑上》:“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浼,污染、玷污;袒裼,赤身露体。此句意谓虽别人在旁边赤身露体,也不以为意,不怕会被玷污。 食于二十人中:徐渭被录取为山阴县学生员。山阴县学有廪膳生员二十人。 少保胡公:即胡宗宪,明嘉靖年间(公元1522年—公元1566年)浙江巡抚,因抗击倭寇有功,被加右都御史衔,后获罪下狱死。 《首楞严》:佛经名,全称《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省称《楞严经》。 《庄周》:即《庄子》。 《列御寇》:即《列子》。 《黄帝素问》:古医书名。 《隋书·经籍志》著录。一名《黄帝内经素问》。书内记黄帝与岐伯相问答,故以《素问》为名。 正德辛巳:明武宗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 嘉靖庚子:明世宗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 嘉靖乙丑:明世宗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 杼全婴:《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载:崔杼弑其君主,晏子开门而入,头枕着尸体的大腿而哭,崔杼没有杀他,而是放走了他,后来晏子与崔杼结盟。这里是说崔杼成全了晏婴的志节。杼,崔杼,战国时齐臣;婴,晏婴。 疾完亮:《晋书·庚亮传》:“王敦既有异志,内深忌亮,而外崇重之。亮忧惧,以疾去官。”亮,指晋代庚亮。 谅:诚直、忠信。 兢系固:《后汉书·班固传》:“衩,洛阳令种兢尝行,固奴干其车骑,吏推呼之,奴醉骂,兢大怒,畏宪不敢发,心衔之。及窦氏宾客皆逮考,兢因此捕系固,遂死狱中。”窦氏指窦宪。兢,种兢;固,班固(公元32年—公元92年),东汉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字孟野,著名史学家、文学家。 允收邕:《后汉书·蔡邕传》:“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允勃然叱之,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陈辞谢。乞黥首刖足,继成汉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邕遂死狱中。”允,王允;邕,蔡邕。 渭:未详,疑即作者自称。 既髡而刺迟怜融:《后汉书·马融传》:“先是融有事忤大将军梁冀旨,冀讽有司奏融在郡贪浊,免官,髡徙朔方。自刺不殊,得赦还。”融,马融,东汉人。 孔微服:《孟子·万章上》:“孔子不悦于鲁卫,遭宋桓司马,将要而杀之。微服而过宋。”孔,孔子;微服,为隐蔽身分而更换平民衣服,使人不识。 箕佯狂:《史记·宋微子世家》:“纣为淫泆,箕子谏,不听。人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说于民,吾不忍为也。’乃被髮佯狂而为奴。”箕,箕子,殷纣王的伯叔父,另一说为纣王的庶兄。 《蒸民》:即《诗经·大雅·烝民》。周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筑城于齐,尹吉甫作诗送行。诗有“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之语,谓仲山甫既明白事理,又有智慧,以保全他的一身。徐渭再三诵此诗句,自愧不能做到。
繁体原文
山陰徐渭者,少知慕古文詞,及長益力。旣而有慕於道,往從長沙公究王氏宗。謂道類禪,又去扣於禪,久之,人稍許之,然文與道終兩無得也。賤而懶且直,故憚貴交似傲,與眾處不浼袒禓似玩,人多病之,然傲與玩,亦終兩不得其情也。 生九歲,已能爲干祿文字,曠棄者十餘年,及悔學,又志迂闊,務博綜,取經史諸家,雖瑣至稗小,妄意窮及,每一思廢寢食,覽則圖譜滿席間。故今齒垂四十五矣,藉於學宮者二十有六年,食於二十人中者十有三年,舉於鄉者八而不一售,人且爭笑之。而己不爲動,洋洋居窮巷,僦數椽儲甁粟者十年。一旦爲少保胡公;羅致幕府,典文章,數赴而數辭,投筆出門。使折簡以招,臥不起,人爭愚而危之,而己深以爲安。其後公愈折節,等布衣,畱者蓋兩期,贈金以數百計,食魚而居廬,人爭榮機而安之,而己深以爲危,至是,忽自覓死。人謂渭文士,且操潔,可無死。不知古文士以人幕操潔而死者眾矣,乃渭則自死,孰與人死之。渭爲人度於義無所關時,輒疏縱不爲儒縛,一涉義所否,干恥詬,介穢廉,雖斷頭不可奪。故其死也,親莫制,友莫解焉。尤不善治生,死之日,至無以葬,獨餘收數千卷,浮磬二,硏劍圖畫數,其所著詩若文若干篇而已。劍畫先託市於鄉人某,遺命促之以資葬,著稿先爲友人某持去。 渭嘗曰:余讀旁書,自謂別有得於《首楞嚴》、《莊周》、《列御寇》若《黃帝素問》諸編倘假以歲月,更用繹䌷,當盡斥諸注者繆戾,摽其旨以示後人。而於《素問》一書,尤自信而深奇。將以比歲昏子婦,遂以母養付之,得盡遊名山,起殭僕,逃外物,而今已矣。渭有過不肯掩,有不知恥以爲知,斯言蓋不妄者。 初字文清,改文長。生正德辛巳二月四日,夔州府同知諱鏓庶子也。生百日而公卒,養於嫡母苗宜人者十有四年。而夫人卒,依於伯兄諱淮者六年。爲嘉靖庚子,始籍於學。試於鄉,蹶。贅於潘,婦翁薄也,地屬廣陽江。隨之客嶺外者二年。歸又二年,夏,伯兄死;冬,訟失其死業。又一年冬,潘死。年秋,出僦居,始立學。又十年冬,客於幕,凡五年罷。又四年而死,爲嘉靖乙丑某月日,男子二:潘出,曰枚;繼出,曰杜,纔四歲。其祖系散見先公大人誌中,不書。葬之所,爲山陰木柵,其日月不知也,亦不書。銘曰: 杼全嬰,疾完亮,可以無死,死傷諒。兢繫固,允收邕,可以無生,生何憑。畏溺而投早嗤渭,即髡而刺遲憐融。孔微服,箕佯狂。三復《蒸民》,愧彼“旣明”。
翻译
山陰人徐渭,年少時就懂得仰慕古代的文章詩詞,等到年長時更加致力古文詞的學習。後來我對王氏學説很仰慕,就前往跟從長沙公探求王明陽的思想學説。有人説該學説類似禪道,我又前去向禪道請教叩問,學了很久,人們漸漸認可贊美了我,但我在寫文章與探究學説兩方面最終還是無所得。我地位卑賤,人怠懶又直爽,所以害怕居貴位的朋友(顯得我)好像很傲慢自大,雖別人在旁邊赤身露體,也不以爲意,不怕玷污(顯得我)好像很輕率無禮,人們大都批評指責我,但是傲慢自大與輕率無禮在我的本性中也最終無所得。 長到九歲,已經能作求取功名的文字了,荒廢耽誤八股文十多年,等到後悔重新學習時,又志向迂腐而不切合實際,追求博學綜雜,吸收經史百家之長,即使是瑣碎到如稗草般微小,都想窮盡它的末節,每次思考問題廢寢忘食,看書時就會把圖譜擺滿牀。所以現在年齡接近四十五歲了,在學校記名二十六年,爲山陰縣學廩膳生員二十之一有十三年,參加鄉試科舉考試八次卻沒有一次考試得中,人們如何不嘲笑我。但我自己不因爲這些使感情發生變動,依然從容舒緩地住在冷僻簡陋的小巷,租賃幾間屋舍過著家無餘糧的貧困生活達十年。忽然某一天被少保胡宗憲公延聘到他的府署,主持寫文書奏章的事,多次赴任又多次推卻不受,扔下筆硯,想投身疆場,爲國立功,施展抱負。(胡公)派人寫信叫我來,我躺在牀上不起來,人們説我愚笨幷憂懼我,但我自已深深覺得心安平靜。這之後胡公更加降低自己身份,等候我這平民百姓,不讓我離開超過二年,他贈給我的錢財達幾百兩銀子來核算。我能喫上魚幷住上好房子,人們説我富貴認爲我應滿足舒適,但我自已深深覺得憂懼害怕,以至這時,忽然自己想尋死。人們認爲我是一介文人學士,況且操守高潔,可以不去死,不知道做別人幕僚操守高潔而死的古代文士很多吧,可是我徐渭卻自己尋死,我的死怎能與古人之死相比較。我做人對道義的推測沒有牽涉當前,總是放達不被儒學所拘束,一旦牽涉道義所反對的,觸犯到恥辱的事情,介入品行污濁或廉潔,即使死去也不能改變。所以我的死,親人不能約束,友人不够明白。我尤其不擅長經營家業,死的那日,到了沒有什麽可以用來下葬的地步,僅僅賸下我收集的幾千卷書,能製磬的兩塊石頭,幾箇硯臺寶劍,幾張畫,我所寫的詩詞和文章若干篇罷了。劍畫之類的東西先前我拜託給同鄉的某某賣,遺囑會催促他來資助我的喪葬,所寫的書稿當初被我的朋友某某拏著丢失了。 我曾經説:我讀別的書,我自認爲對佛經《首楞嚴》、莊子《莊周》、列子《列御寇》或者古醫書《黃帝素問》等書籍有不同的領悟,倘若上天多給些時間,更正書中錯誤,尋繹義理,理其端緒,應當全部斥責各注者的錯誤,拋棄他們的旨意來警示後人。尤其對《黃帝素問》這本書,我更是深信自己見解不尋常。或者因爲近年來兒子娶了媳婦,就想把生母的供養託付給他們,讓我得以盡興遊覽名山大川,但已患卒然昏僕倒地的病癥,衹能逃避身外之事,如今衹能罷了。我有過錯卻不肯掩飾,以有不明了的事卻認爲明了爲恥辱,這些話大約不是不眞實的。 我當初的字叫文清,後改作文長。生於正德辛巳年二月四日,是夔州府同知徐鏓的庶子。生下我一百天父親就死了,被嫡母苗宜人撫養十四年。嫡母死後,我依託長兄徐淮那裏六年。在嘉靖庚子年,開始成爲縣學廩膳生員。參加鄉試,卻失敗了。後我被潘家招爲女婿,老丈人看不起我。第二年冬天,我姓潘的妻子死了。第二年秋天,我搬出潘宅居住,纔開始拜師學習。又過了十年的一箇冬天,我被招聘進了幕府,共五年後回家。又過了四年就要死了,時間是嘉靖乙丑某月日。我有兩個兒子,姓潘的妻子所生的叫徐枚;我後妻生的兒子叫徐杜,衹有四歲。我埋葬的地方是山陰縣的木柵,那埋葬的日期我不知道,所以就不寫了。
释义/赏析
長沙公:季本(公元1485年—公元1563年),字明德,號彭山,山陰人,曾任長沙府,爲王陽明門人。 王氏宗:指王陽明學説。王陽明即王守仁(公元1472年—公元1528年),明代哲學家、教育家。在明代中期以後,陽明學派影響很大。 不浼(měi)袒褐(xī):《孟子·公孫醜上》:“爾爲爾,我爲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浼,污染、玷污;袒裼,赤身露體。此句意謂雖別人在旁邊赤身露體,也不以爲意,不怕會被玷污。 食於二十人中:徐渭被錄取爲山陰縣學生員。山陰縣學有廩膳生員二十人。 少保胡公:即胡宗憲,明嘉靖年間(公元1522年—公元1566年)浙江巡撫,因抗擊倭寇有功,被加右都御史銜,後獲罪下獄死。 《首楞嚴》:佛經名,全稱《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省稱《楞嚴經》。 《莊周》:即《莊子》。 《列御寇》:即《列子》。 《黃帝素問》:古醫書名。 《隋書·經籍志》著錄。一名《黃帝內經素問》。書內記黃帝與岐伯相問答,故以《素問》爲名。 正德辛巳:明武宗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 嘉靖庚子:明世宗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 嘉靖乙丑:明世宗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 杼全嬰:《左傳·襄公二十五年》載:崔杼弑其君主,晏子開門而入,頭枕著屍體的大腿而哭,崔杼沒有殺他,而是放走了他,後來晏子與崔杼結盟。這裏是説崔杼成全了晏嬰的志節。杼,崔杼,戰國時齊臣;嬰,晏嬰。 疾完亮:《晉書·庚亮傳》:“王敦旣有異志,內深忌亮,而外崇重之。亮憂懼,以疾去官。”亮,指晉代庚亮。 諒:誠直、忠信。 兢繫固:《後漢書·班固傳》:“衩,洛陽令種兢嘗行,固奴干其車騎,吏推呼之,奴醉駡,兢大怒,畏憲不敢發,心銜之。及竇氏賓客皆逮考,兢因此捕繫固,遂死獄中。”竇氏指竇憲。兢,種兢;固,班固(公元32年—公元92年),東漢扶風安陵(今陝西咸陽東北)人,字孟野,著名史學家、文學家。 允收邕:《後漢書·蔡邕傳》:“及卓被誅,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嘆,有動於色。允勃然叱之,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陳辭謝。乞黥首刖足,繼成漢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邕遂死獄中。”允,王允;邕,蔡邕。 渭:未詳,疑即作者自稱。 旣髡而刺遲憐融:《後漢書·馬融傳》:“先是融有事忤大將軍梁冀旨,冀諷有司奏融在郡貪濁,免官,髡徙朔方。自刺不殊,得赦還。”融,馬融,東漢人。 孔微服:《孟子·萬章上》:“孔子不悅於魯衛,遭宋桓司馬,將要而殺之。微服而過宋。”孔,孔子;微服,爲隱蔽身分而更換平民衣服,使人不識。 箕佯狂:《史記·宋微子世家》:“紂爲淫泆,箕子諫,不聽。人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爲人臣諫不聽而去,是彰君之惡而自説於民,吾不忍爲也。’乃被髮佯狂而爲奴。”箕,箕子,殷紂王的伯叔父,另一説爲紂王的庶兄。 《蒸民》:即《詩經·大雅·烝民》。周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築城於齊,尹吉甫作詩送行。詩有“旣明且哲,以保其身”之語,謂仲山甫旣明白事理,又有智慧,以保全他的一身。徐渭再三誦此詩句,自愧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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