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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孙以宁书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与孙以宁书》 来自:《作品》

方苞

清安徽桐城人,字凤九,一字灵皋,晚号望溪。康熙四十五年会试中式,以母病归,未应殿试。五十年,以为戴名世《南山集》作序,下狱。两年后,免罪入旗。因大学士李光地荐,入直南书房,改直蒙养斋,充武英殿修书总裁。世宗即位,得出旗归原籍。雍正、乾隆间,历内阁学士、礼部侍郎,以事削衔。为学宗程朱,文章学韩欧,为桐城派古文初祖,号为一代正宗。曾奉高宗命,选八股文成《钦定四书文》。有《望溪文集》。
原文

昔归震川尝自恨足迹不出里闬,所见闻无奇节伟行可记。承命为征君作传,此吾文托记以增重也,敢不竭其愚心。 所示群贤论述,皆未得体要。盖其大致不越三端:或详讲学宗指及师友渊源,或条举平生义侠之迹,或盛称门墙广大,海内向仰者多。此三者,皆征君之末迹也,三者详而征君之事隐也。 古之晰于文律者,所载之事,必与其人之规模相称。太史公传陆贾,其分奴婢、装资,琐琐者皆载焉。若萧、曹世家而条举其治绩,则文字虽增十倍,不可得而备矣。故尝见义于《留侯世家》,曰:“留侯所从容与上言天下事甚众,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此明示后世缀文之士以虚实详略之权度也。宋元诸史,若市肆簿籍,使览者不能终篇,坐此义不讲耳。 征君义侠,舍杨、左之事,皆乡曲自好者所能勉也,其门墙广大,乃度时揣已,不敢如孔、孟之拒孺悲、夷之,非得已也;至论学,则为书甚具。故并弗采著于传上,而虚言其大略。昔欧阳公作《尹师鲁墓志》,至以文自辩。而退之之志李元宾,至今有疑其太略者。夫元宾年不及三十,其德未成,业未著,而铭辞有曰:“才高乎当世,而行出乎古人。”则外此尚安有可言者乎?仆此传出,必有病其太略者,不知往昔群贤所述,惟务征实,故事愈详而义愈狭。今详者略,实者虚,而征君所蕴蓄转似可得之意言之外,他日载之家乘,达于史官,慎毋以彼而易此。惟足下的然昭晰,无惑于群言,是征君之所赖也,于仆之文无加损焉。如别有欲商论者,则明以喻之。

翻译
以前归有光曾经遗憾自己足迹没有出过乡里,所见所闻的人物中没有杰出节操、伟大行为可记述。我承蒙您嘱咐为征君作传,这是我的文章仰仗所记人物来增加分量的机缘,我岂敢不竭尽自己的心力。 你给我看的那些别人给孙征君写的论述,都没有抓住最重要的东西。他们所写的,大致不超过三个方面:有的详细记述他平生讲学所宣扬的宗旨以及师友相承渊源关系;有的逐条列举他一生仗义行侠的事迹;有的极力称颂他弟子众多,国内向往仰慕他的人很多。这三个方面,都是征君细微的事迹。这三个方面写得详细,征君一生立志的大事反而被淹没了。 古代明了作文规律的人,人物传记中所记载的事迹,一定与所记之人的行为规范、事业格局相对称。司马迁为陆贾作传,将陆贾给五个儿子分配奴婢财产等琐细的事情都写上去了。如果《萧相国世家》《曹相国世家》中也逐条例举二人的政绩,那么文字即使增加十倍,也不可能全都写下来。所以司马迁在《留侯世家》中标示了写作的道理:“留侯生平经常和高祖谈论天下之事很多,但不是关系到天下存亡的事,所以不记载。”这就明确地告诉了后世写作文章的人如何处理虚实详略的标准。宋、元各史书,就像街市店铺里的流水账簿,使得读者无法将一篇文章读完,就是因为(作者)不懂得这一原理。 征君仗义行侠,除了营救杨涟、左光斗之事,其他的都是乡村里对自己的行为要求高的人能够努力做到的。他的弟子门人众多,是因为他能够审度时世,正确估价自己,不敢像孔子、孟子那样拒绝孺悲、夷之,是不得已的。至于他研究学问,他自己所写的书已说得很详细。所以这些我都没有写入传中,只是用虚笔写了一个大略情况。从前欧阳修作《尹师鲁墓志》,以至专门写文章为自己辩白,韩愈为李元宾作“墓志铭”,至今还有人对他写得过于简略表示疑惑。李元宾年纪不到三十,德行还没有修成,功业也不显著,而铭词中已说到:“才高于当世,而品行超过古人。”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的这篇传公开后,一定会有人嫌我写得太简略,不知道以往各家的记述,只求验证事实,所以事迹写得越详细,而义蕴反而更狭小。我现在把要详写的事迹写得简略,具体的事迹写得概括,而征君的真正精神品格反而能够在文字之外表现出来,以后载入家谱,交送史官,千万不要用别人写的替换我这篇。只有您明辨是非,不被一般人的言论所迷惑,是征君所信赖的人,对我的文章并没有什么损害。如果还有别的什么要商量讨论的,就请明确告诉我。
释义/赏析
归震川:归有光,字熙甫,人称震川先生,昆山(今江苏省昆山县)人。明代散文家。于散文创作力排明前后七子的拟古主张,著义朴素自然,长于言情叙事,为桐城派文家所推重。著有《震川先生集》。闬(hàn汗):里门。 征君:即孙奇逢。 群贤论述:指一些人对孙奇逢事迹的记述评论。 门墙广大:《论语·子张》:“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后即称师门为“门墙”。“门墙广大”意即师门广大,弟子众多。 晰(xī析):明白。 陆贾:汉初政论家、辞赋家,随刘邦定天下,官至大中大夫。 萧、曹世家:指《史记》之《萧相国世家》、《曹相国世家》。萧何与曹参对刘邦立国都起过重要作用,为汉初名臣。 见义:示以为文之义法。《留侯世家》:《史记》为张良作的传。刘邦建立政权后,封张良为留侯。 “留侯”三句:这是《史记·留侯世家》中的活,意为张良对刘邦谈过许多天下的事情,但并非都与天下存亡有关,所以没有都写入传中。 权度:标淮。 簿籍:流水帐簿。 坐:由于。 杨、左之事:指孙奇逢营救杨涟、左光斗的事。 孺悲:春秋末鲁国人。《论语·阳货》:“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夷之:墨子的信徒。《孟子·滕文公上》:“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见孟子。孟子曰:‘吾固愿见,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见。夷子不来!’” “昔欧阳公”二句:欧阳修作《尹师鲁墓志铭》,有人议其详略失当,措词不合,欧阳修于是作《论尹师鲁墓志》以自辨。 “而退之”句:李观,字元宾,年二十九岁客死长安,韩愈为他著《李元宾墓铭》,仅一百五十余字。 意言:中国古代文论自魏晋以后常强调诗文旨趣寄于意外,寄于言外。这里的“言”,自然是语言;这里的意,则是指作品的表面的意思。 家乘:家谱。“乘”(shèng圣)本为春秋时晋国史书的名称,后因以称记载史事之书为“乘”。 的然:明白,清楚。
繁体原文
昔歸震川嘗自恨足跡不出里閈,所見聞無奇節偉行可記。承命爲徵君作傳,此吾文託記以增重也,敢不竭其愚心。 所示羣賢論述,皆未得體要。蓋其大致不越三端:或詳講學宗指及師友淵源,或條舉平生義俠之跡,或盛稱門牆廣大,海內向仰者多。此三者,皆徵君之末跡也,三者詳而徵君之事隱也。 古之晰於文律者,所載之事,必與其人之規模相稱。太史公傳陸賈,其分奴婢、裝資,瑣瑣者皆載焉。若蕭、曹世家而條舉其治績,則文字雖增十倍,不可得而備矣。故嘗見義於《留侯世家》,曰:“留侯所從容與上言天下事甚衆,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此明示後世綴文之士以虛實詳略之權度也。宋元諸史,若市肆簿籍,使覽者不能終篇,坐此義不講耳。 徵君義俠,舍楊、左之事,皆鄉曲自好者所能勉也,其門牆廣大,乃度時揣已,不敢如孔、孟之拒孺悲、夷之,非得已也;至論學,則爲書甚具。故並弗採著於傳上,而虛言其大略。昔歐陽公作《尹師魯墓誌》,至以文自辯。而退之之志李元賓,至今有疑其太略者。夫元賓年不及三十,其德未成,業未著,而銘辭有曰:“才高乎當世,而行出乎古人。”則外此尚安有可言者乎?僕此傳出,必有病其太略者,不知往昔羣賢所述,惟務徵實,故事愈詳而義愈狹。今詳者略,實者虛,而徵君所蘊蓄轉似可得之意言之外,他日載之家乘,達於史官,慎毋以彼而易此。惟足下的然昭晰,無惑於羣言,是徵君之所賴也,於僕之文無加損焉。如別有欲商論者,則明以喻之。
翻译
以前歸有光曾經遺憾自己足跡沒有出過鄉里,所見所聞的人物中沒有傑出節操、偉大行爲可記述。我承蒙您囑咐爲徵君作傳,這是我的文章仰仗所記人物來增加分量的機緣,我豈敢不竭盡自己的心力。 你給我看的那些別人給孫徵君寫的論述,都沒有抓住最重要的東西。他們所寫的,大致不超過三個方面:有的詳細記述他平生講學所宣揚的宗旨以及師友相承淵源關係;有的逐條列舉他一生仗義行俠的事蹟;有的極力稱頌他弟子衆多,國內向往仰慕他的人很多。這三個方面,都是徵君細微的事蹟。這三個方面寫得詳細,徵君一生立志的大事反而被淹沒了。 古代明瞭作文規律的人,人物傳記中所記載的事蹟,一定與所記之人的行爲規範、事業格局相對稱。司馬遷爲陸賈作傳,將陸賈給五個兒子分配奴婢財產等瑣細的事情都寫上去了。如果《蕭相國世家》《曹相國世家》中也逐條例舉二人的政績,那麼文字即使增加十倍,也不可能全都寫下來。所以司馬遷在《留侯世家》中標示了寫作的道理:“留侯生平經常和高祖談論天下之事很多,但不是關係到天下存亡的事,所以不記載。”這就明確地告訴了後世寫作文章的人如何處理虛實詳略的標準。宋、元各史書,就像街市店鋪裏的流水賬簿,使得讀者無法將一篇文章讀完,就是因爲(作者)不懂得這一原理。 徵君仗義行俠,除了營救楊漣、左光斗之事,其他的都是鄉村裏對自己的行爲要求高的人能夠努力做到的。他的弟子門人衆多,是因爲他能夠審度時世,正確估價自己,不敢像孔子、孟子那樣拒絕孺悲、夷之,是不得已的。至於他研究學問,他自己所寫的書已說得很詳細。所以這些我都沒有寫入傳中,只是用虛筆寫了一個大略情況。從前歐陽修作《尹師魯墓誌》,以至專門寫文章爲自己辯白,韓愈爲李元賓作“墓誌銘”,至今還有人對他寫得過於簡略表示疑惑。李元賓年紀不到三十,德行還沒有修成,功業也不顯著,而銘詞中已說到:“才高於當世,而品行超過古人。”那麼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我的這篇傳公開後,一定會有人嫌我寫得太簡略,不知道以往各家的記述,只求驗證事實,所以事蹟寫得越詳細,而義蘊反而更狹小。我現在把要詳寫的事蹟寫得簡略,具體的事蹟寫得概括,而徵君的真正精神品格反而能夠在文字之外表現出來,以後載入家譜,交送史官,千萬不要用別人寫的替換我這篇。只有您明辨是非,不被一般人的言論所迷惑,是徵君所信賴的人,對我的文章並沒有什麼損害。如果還有別的什麼要商量討論的,就請明確告訴我。
释义/赏析
歸震川:歸有光,字熙甫,人稱震川先生,崑山(今江蘇省崑山縣)人。明代散文家。於散文創作力排明前後七子的擬古主張,著義樸素自然,長於言情敘事,爲桐城派文家所推重。著有《震川先生集》。閈(hàn汗):里門。 徵君:即孫奇逢。 羣賢論述:指一些人對孫奇逢事蹟的記述評論。 門牆廣大:《論語·子張》:“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後即稱師門爲“門牆”。“門牆廣大”意即師門廣大,弟子衆多。 晰(xī析):明白。 陸賈:漢初政論家、辭賦家,隨劉邦定天下,官至大中大夫。 蕭、曹世家:指《史記》之《蕭相國世家》、《曹相國世家》。蕭何與曹參對劉邦立國都起過重要作用,爲漢初名臣。 見義:示以爲文之義法。《留侯世家》:《史記》爲張良作的傳。劉邦建立政權後,封張良爲留侯。 “留侯”三句:這是《史記·留侯世家》中的活,意爲張良對劉邦談過許多天下的事情,但並非都與天下存亡有關,所以沒有都寫入傳中。 權度:標淮。 簿籍:流水帳簿。 坐:由於。 楊、左之事:指孫奇逢營救楊漣、左光斗的事。 孺悲:春秋末魯國人。《論語·陽貨》:“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夷之:墨子的信徒。《孟子·滕文公上》:“墨者夷之因徐闢而求見孟子。孟子曰:‘吾固願見,今吾尚病,病癒,我且往見。夷子不來!’” “昔歐陽公”二句:歐陽修作《尹師魯墓誌銘》,有人議其詳略失當,措詞不合,歐陽修於是作《論尹師魯墓誌》以自辨。 “而退之”句:李觀,字元賓,年二十九歲客死長安,韓愈爲他著《李元賓墓銘》,僅一百五十餘字。 意言:中國古代文論自魏晉以後常強調詩文旨趣寄於意外,寄於言外。這裏的“言”,自然是語言;這裏的意,則是指作品的表面的意思。 家乘:家譜。“乘”(shèng聖)本爲春秋時晉國史書的名稱,後因以稱記載史事之書爲“乘”。 的然:明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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