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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 第六回 · 观音赴会问原因 小圣施威降大圣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西游记 · 第六回 · 观音赴会问原因 小圣施威降大圣》 来自:《西游记》

吴承恩

明小说家。山阳人,字汝忠,号射阳山人。科举屡遭挫折,嘉靖中补贡生,后任浙江长兴县丞。耻为五斗米折腰,拂袖而归,专意著述。自幼喜读野言稗史、志怪小说,善谐谑,晚年作《西游记》,叙述唐高僧玄奘取经故事。另有《射阳先生存稿》、《禹鼎志》等。
原文

且不言天神围绕,大圣安歇。话表南海普陀落伽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自王母娘娘请赴蟠桃大会,与大徒弟惠岸行者,同登宝阁瑶池,见那里荒荒凉凉,席面残乱;虽有几位天仙,俱不就座,都在那里乱纷纷讲论。菩萨与众仙相见毕,众仙备言前事。菩萨道:“既无盛会,又不传杯,汝等可跟贫僧去见玉帝。”众仙怡然随往。至通明殿前,早有四大天师、赤脚大仙等众,俱在此迎着菩萨,即道玉帝烦恼,调遣天兵,擒怪未回等因。菩萨道:“我要见见玉帝,烦为转奏。”天师邱弘济即入灵霄宝殿,启知宣入。时有太上老君在上,王母娘娘在后。 菩萨引众同入里面,与玉帝礼毕,又与老君、王母相见,各坐下,便问:“蟠桃盛会如何?”玉帝道:“每年请会,喜喜欢欢,今年被妖猴作乱,甚是虚邀也。”菩萨道:“妖猴是何出处?”玉帝道:“妖猴乃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石卵化生的。当时生出,即目运金光,射冲斗府。始不介意,继而成精,降龙伏虎,自削死籍。当有龙王、阎王启奏。朕欲擒拿,是长庚星启奏道:‘三界之间,凡有九窍者,可以成仙。’朕即施教育贤,宣他上界,封为御马监弼马温官。那厮嫌恶官小,反了天宫。即差李天王与哪吒太子收降,又降诏抚安,宣至上界,就封他做个‘齐天大圣’,只是有官无禄。他因没事干管理,东游西荡。朕又恐别生事端,着他代管蟠桃园。他又不遵法律,将老树大桃,尽行偷吃。及至设会,他乃无禄人员,不曾请他,他就设计赚哄赤脚大仙,却自变他相貌入会,将仙肴仙酒尽偷吃了,又偷老君仙丹,又偷御酒若干,去与本山众猴享乐。朕心为此烦恼,故调十万天兵,天罗地网收伏。这一日不见回报,不知胜负如何。” 菩萨闻言,即命惠岸行者道:“你可快下天宫,到花果山打探军情如何。如遇相敌,可就相助一功,务必的实回话。”惠岸行者整整衣裙,执一条铁棍,驾云离阙,径至山前。见那天罗地网,密密层层,各营门提铃喝号,将那山围绕的水泄不通。惠岸立住,叫:“把营门的天丁,烦你传报:我乃李天王二太子木叉,南海观音大徒弟惠岸,特来打探军情。”那营里五岳神兵,即传入辕门之内。早有虚日鼠、昴日鸡、星日马、房日兔将言传到中军帐下。李天王发下令旗,教开天罗地网,放他进来。此时东方才亮,惠岸随旗进入,见四大天王与李天王下拜。拜讫,李天王道:“孩儿,你自那厢来者?”惠岸道:“愚男随菩萨赴蟠桃会,菩萨见胜会荒凉,瑶池寂寞,引众仙并愚男去见玉帝。玉帝备言父王等下界收伏妖猴,一日不见回报,胜负未知,菩萨因命愚男到此打听虚实。”李天王道:“昨日到此安营下寨,着九曜星挑战,被这厮大弄神通,九曜星俱败走而回。后我等亲自提兵,那厮也排开阵势。我等十万天兵,与他混战至晚,他使个分身法战退。及收兵查勘时,止捉得些狼虫虎豹之类,不曾捉得他半个妖猴。今日还未出战。”说不了,只见辕门外有人来报道:“那大圣引一群猴精,在外面叫战。”四大天王与李天王并太子正议出兵。木叉道:“父王,愚男蒙菩萨吩咐,下来打探消息,就说若遇战时,可助一功。今不才愿往,看他怎么个大圣!”天王道:“孩儿,你随菩萨修行这几年,想必也有些神通,切须在意。” 好太子,双手轮着铁棍,束一束绣衣,跳出辕门,高叫:“那个是齐天大圣?”大圣挺如意棒,应声道:“老孙便是。你是甚人,辄敢问我?”木叉道:“吾乃李天王第二太子木叉,今在观音菩萨宝座前为徒弟护教,法名惠岸是也。”大圣道:“你不在南海修行,却来此见我做甚?”木叉道:“我蒙师父差来打探军情,见你这般猖獗,特来擒你!”大圣道:“你敢说那等大话!且休走!吃老孙这一棒!”木叉全然不惧,使铁棒劈手相迎。他两个立那半山中,辕门外,这场好斗—— 棍虽对棍铁各异,兵纵交兵人不同。一个是太乙散仙呼大圣,一个是观音徒弟正元龙。浑铁棍乃千锤打,六丁六甲运神功。如意棒是天河定,镇海神珍法力洪。两个相逢真对手,往来解数实无穷。这个的阴手棍,万千凶,绕腰贯索疾如风;那个的夹枪棒,不放空,左遮右挡怎相容?那阵上旌旗闪闪,这阵上鼍鼓冬冬。万员天将团团绕,一洞妖猴簇簇丛。怪雾愁云漫地府,狼烟煞气射天宫。昨朝混战还犹可,今日争持更又凶。堪羡猴王真本事,木叉复败又逃生。 这大圣与惠岸战经五六十合,惠岸臂膊酸麻,不能迎敌,虚幌一幌,败阵而走。大圣也收了猴兵,安紥在洞门之外。只见天王营门外,大小天兵,接住了太子,让开大路,径入辕门,对四天王、李托塔、哪吒,气哈哈的喘息未定:“好大圣,好大圣!着实神通广大!孩儿战不过,又败阵而来也!“李天王见了心惊,即命写表求助,便差大力鬼王与木叉太子上天启奏。 二人当时不敢停留,闯出天罗地网,驾起瑞霭祥云。须臾,径至通明殿下,见了四大天师,引至灵霄宝殿,呈上表章。惠岸又见菩萨施礼。菩萨道:“你打探的如何?”惠岸道:“始领命到花果山,叫开天罗地网门,见了父亲,道师父差命之意。父王道:‘昨日与那猴王战了一场,止捉得他虎豹狼虫之类,更未捉他一个猴精。’正讲间。他又索战,是弟子使铁棍与他战经五六十合,不能取胜,败走回营。父亲因此差大力鬼王同弟子上界求助。”菩萨低头思忖。 却说玉帝拆开表章,见有求助之言,笑道:“叵耐这个猴精,能有多大手段,就敢敌过十万天兵!李天王又来求助,却将那路神兵助之?”言未毕,观音合掌启奏:“陛下宽心,贫僧举一神,可擒这猴。”玉帝道:“所举者何神?”菩萨道:“乃陛下令甥显圣二郎真君,见居灌洲灌江口,享受下方香火。他昔日曾力诛六怪,又有梅山兄弟与帐前一千二百草头神,神通广大。奈他只是听调不听宣,陛下可降一道调兵旨意,着他助力,便可擒也。”玉帝闻言,即传调兵的旨意,就差大力鬼王赍调。那鬼王领了旨,即驾起云,径至灌江口,不消半个时辰,直至真君之庙。早有把门的鬼判,传报至里道:“外有天使,捧旨而至。”二郎即与众弟兄,出门迎接旨意,焚香开读。旨意上云: 花果山妖猴齐天大圣作乱。因在宫偷桃、偷酒、偷丹,搅乱蟠桃大会,见着十万天兵,一十八架天罗地网,围山收伏,未曾得胜。今特调贤甥同义兄弟即赴花果山助力剿除。成功之后,高升重赏。” 真君大喜道:“天使请回,吾当就去拔刀相助也。”鬼王回奏不题。 这真君即唤梅山六兄弟,乃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聚集殿前道:“适才玉帝调遣我等往花果山收降妖猴,同去去来。”众兄弟俱忻然愿往。即点本部神兵,驾鹰牵犬,搭弩张弓,纵狂风,霎时过了东洋大海,径至花果山。见那天罗地网,密密层层,不能前进,因叫道:“把天罗地网的神将听着:吾乃二郎显圣真君,蒙玉帝调来擒拿妖猴者,快开营门放行。”一时,各神一层层传入,四大天王与李天王俱出辕门迎接。相见毕,问及胜败之事,天王将上项事备陈一遍,真君笑道:“小圣来此,必须与他斗个变化。列公将天罗地网,不要幔了顶上,只四围紧密,让我赌斗。若我输与他,不必列公相助,我自有兄弟扶持;若赢了他,也不必列公绑缚,我自有兄弟动手。只请托塔天王与我使个照妖镜,住立空中。恐他一时败阵,逃窜他方,切须与我照耀明白,勿走了他。”天王各居四维,众天兵各挨排列阵去讫。 这真君领着四太尉、二将军,连本身七兄弟,出营挑战,分付众将,紧守营盘,收全了鹰犬,众草头神得令。真君只到那水帘洞外,见那一群猴,齐齐整整,排作个蟠龙阵势;中军里,立一竿旗,上书“齐天大圣”四字。真君道:“那泼妖,怎么称得起齐天之职?”梅山六弟道:“且休赞叹,叫战去来。”那营口小猴见了真君,急走去报知。那猴王即掣金箍棒,整黄金甲,登步云履,按一按紫金冠,腾出营门,急睁睛观看那真君的相貌,果是清奇,打扮得又秀气。真个是—— 仪容清俊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穿一领淡鹅黄。 缕金靴衬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腰挎弹弓新月样,手执三尖两刃枪。 斧劈桃山曾救母,弹打鋋罗双凤凰。力诛八怪声名远,义结梅山七圣行。 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赤城昭惠英灵圣,显化无边号二郎。 大圣见了,笑嘻嘻的,将金箍棒掣起,高叫道:“你是何方小将,辄敢大胆到此挑战?”真君喝道:“你这厮有眼无珠,认不得我么!吾乃玉帝外甥,敕封昭惠灵显王二郎是也。今蒙上命,到此擒你这反天宫的弼马温猢狲,你还不知死活!”大圣道:“我记得当年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么?我行要骂你几声,曾奈无甚冤仇;待要打你一棒,可惜了你的性命。你这郎君小辈,可急急回去,唤你四大天王出来。”真君闻言,心中大怒道:“泼猴!休得无礼!吃吾一刃!”大圣侧身躲过,疾举金箍棒,劈手相还。他两个这场好杀—— 昭惠二郎神,齐天孙大圣,这个心高欺敌美猴王,那个面生压伏真梁栋。两个乍相逢,各人皆赌兴。从来未识浅和深,今日方知轻与重。铁棒赛飞龙,神锋如舞凤。左挡右攻,前迎后映。这阵上梅山六弟助威风,那阵上马流四将传军令。摇旗擂鼓各齐心,呐喊筛锣都助兴。两个钢刀有见机,一来一往无丝缝。金箍棒是海中珍,变化飞腾能取胜。若还身慢命该休,但要差池为蹭蹬。 真君与大圣斗经三百余合,不知胜负。那真君抖擞神威,摇身一变,变得身高万丈,两只手,举着三尖两刃神锋,好便似华山顶上之峰,青脸獠牙,朱红头发,恶狠狠,望大圣着头就砍,这大圣也使神通,变得与二郎身躯一样,嘴脸一般,举一条如意金箍棒,却就如昆仑顶上的擎天之柱,抵住二郎神。唬得那马、流元帅,战兢兢摇不得旌旗;崩、芭二将,虚怯怯使不得刀剑。这阵上,康、张、姚、李、郭申、直健,传号令,撒放草头神,向他那水帘洞外,纵着鹰犬,搭弩张弓,一齐掩杀。可怜冲散妖猴四健将,捉拿灵怪二三千!那些猴,抛戈弃甲,撇剑丢枪;跑的跑,喊的喊;上山的上山,归洞的归洞。好似夜猫惊宿鸟,飞洒满天星。众兄弟得胜不题。 却说真君与大圣变做法天象地的规模,正斗时,大圣忽见本营中妖猴惊散,自觉心慌,收了法象,掣棒抽身就走。真君见他败走,大步赶上道:“那里走?趁早归降,饶你性命!”大圣不恋战,只情跑起。将近洞口,正撞着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一齐帅众挡住道:“泼猴,那里走!”大圣慌了手脚,就把金箍棒捏做绣花针,藏在耳内,摇身一变,变作个麻雀儿,飞在树梢头钉住。那六兄弟,慌慌张张,前后寻觅不见,一齐吆喝道:“走了这猴精也,走了这猴精也!”正嚷处,真君到了问:“兄弟们,赶到那厢不见了?”众神道:“才在这里围住,就不见了。”二郎圆睁凤目观看,见大圣变了麻雀儿,钉在树上,就收了法象,撇了神锋,卸下弹弓,摇身一变,变作个饿鹰儿,抖开翅,飞将去扑打。大圣见了,搜的一翅飞起去,变作一只大鹚老,冲天而去。二郎见了,急抖翎毛,摇身一变,变作一只大海鹤,钻上云霄来旺。大圣又将身按下,入涧中,变作一个鱼儿,淬入水内。二郎赶至涧边,不见踪迹,心中暗想道:“这猢狲必然下水去也,定变作鱼虾之类。等我再变变拿他。”果一变变作个鱼鹰儿,飘荡在下溜头波面上。等待片时,那大圣变鱼儿,顺水正游,忽见一只飞禽,似青鹞,毛片不青;似鹭鸶,顶上无缨;似老鹳,腿又不红:“想是二郎变化了等我哩!”急转头,打个花就走。二郎看见道:“打花的鱼儿,似鲤鱼,尾巴不红;似鳜鱼,花鳞不见;似黑鱼,头上无星;似鲂鱼,鳃上无针。他怎么见了我就回去了,必然是那猴变的。”赶上来,刷的啄一嘴。那大圣就撺出水中,一变,变作一条水蛇,游近岸,钻入草中。二郎因旺他不着,他见水响中,见一条蛇撺出去,认得是大圣,急转身,又变了一只朱绣顶的灰鹤,伸着一个长嘴,与一把尖头铁钳子相似,径来吃这水蛇。水蛇跳一跳,又变做一只花鸨,木木樗樗的,立在蓼汀之上。二郎见他变得低贱——花鸨乃鸟中至贱至淫之物,不拘鸾、凤、鹰、鸦都与交群,故此不去拢傍,即现原身,走将去,取过弹弓拽满,一弹子把他打个蝤踵。那大圣趁着机会,滚下山崖,伏在那里又变,变了一座土地庙儿,大张着口,似个庙门,牙齿变做门扇,舌头变做菩萨,眼睛变做窗棂。只有尾巴不好收拾,竖在后面,变做一根旗竿。真君赶到崖下,不见打倒的鸨鸟,只有一间小庙,急睁凤眼,仔细看之,见旗竿立在后面,笑道:是这猢狲了!他今又在那里哄我。我也曾见庙宇,更不曾见一个旗竿竖在后面的。断是这畜生弄喧!他若哄我进去,他便一口咬住。我怎肯进去?等我掣拳先捣窗棂,后踢门扇!”大圣听得,心惊道:“好狠,好狠!门扇是我牙齿,窗棂是我眼睛。若打了牙,捣了眼,却怎么是好?’扑的一个虎跳,又冒在空中不见。 真君前前后后乱赶,只见四太尉、二将军、一齐拥至道:“兄长,拿住大圣了么?”真君笑道:“那猴儿才自变座土地庙哄我,我正要捣他窗棂,踢他门扇,他就纵一纵,又渺无踪迹。可怪,可怪!”众皆愕然,四望更无形影。真君道:“兄弟们在此看守巡逻,等我上去寻他。”急纵身驾云起在半空,见那李天王高擎照妖镜,与哪吒住立云端,真君道:“天王,曾见那猴王么?”天王道:“不曾上来。我这里照着他哩。”真君把那赌变化、弄神通、拿群猴一事说毕,却道:“他变庙宇,正打处,就走了。”李天王闻言,又把照妖镜四方一照,呵呵的笑道:“真君,快去,快去!那猴使了个隐身法,走去营围,往你那灌江口去也。”二郎听说,即取神锋,回灌江口来赶。 却说那大圣已至灌江口,摇身一变,变作二郎爷爷的模样,按下云头,径入庙里,鬼判不能相认,一个个磕头迎接。他坐中间,点查香火,见李虎拜还的三牲,张龙许下的保福,赵甲求子的文书,钱丙告病的良愿。正看处,有人报:“又一个爷爷来了。”众鬼判急急观看,无不惊心。真君却道:“有个什么齐天大圣,才来这里否?”众鬼判道:“不曾见什么大圣,只有一个爷爷在里面查点哩。”真君撞进门,大圣见了,现出本相道:“郎君不消嚷,庙宇已姓孙了。”这真君即举三尖两刃神锋,劈脸就砍。那猴王使个身法,让过神锋,掣出那绣花针儿,幌一幌,碗来粗细,赶到前,对面相还。两个嚷嚷闹闹,打出庙门,半雾半云,且行且战,复打到花果山,慌得那四大天王等众提防愈紧。这康、张太尉等迎着真君,合心努力,把那美猴王围绕不题。 话表大力鬼王既调了真君与六兄弟提兵擒魔去后,却上界回奏。玉帝与观音菩萨、王母并众仙卿,正在灵霄殿讲话,道:“既是二郎已去赴战,这一日还不见回报。”观音合掌道:“贫僧请陛下同道祖出南天门外,亲去看看虚实如何?”玉帝道:“言之有理。”即摆驾,同道祖、观音、王母与众仙卿至南天门。,早有些天 丁、力士接着。开门遥观,只见众天丁布罗网,围住四面;李天王与哪吒,擎照妖镜,立在空中;真君把大圣围绕中间,纷纷赌斗哩。菩萨开口对老君说:“贫僧所举二郎神如何?果有神通,已把那大圣围困,只是未得擒拿。我如今助他一功,决拿住他也。”老君道:“菩萨将甚兵器?怎么助他?”菩萨道:“我将那净瓶杨柳抛下去,打那猴头;即不能打死,也打个一跌,教二郎小圣好去拿他。”老君道:“你这瓶是个磁器,准打着他便好,如打不着他的头,或撞着他的铁棒,却不打碎了?你且莫动手,等我老君助他一功。”菩萨道:“你有什么兵器?”老君道:“有,有,有。”捋起衣袖,左膊上取下一个圈子,说道:“这件兵器,乃锟钢抟炼的,被我将还丹点成,养就一身灵气,善能变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诸物;一名金钢琢,又名金钢套。当年过函关,化胡为佛,甚是亏他,早晚最可防身。等我丢下去打他一下。”话毕,自天门上往下一掼,滴流流,径落花果山营盘里,可可的着猴王头上一下。猴王只顾苦战七圣,却不知天上坠下这兵器,打中了天灵,立不稳脚,跌了一跤,爬将起来就跑,被二郎爷爷的细犬赶上,照腿肚子上一口,又扯了一跌。他睡倒在地,骂道:“这个亡人!你不去妨家长,却来咬老孙!”急翻身爬不起来,被七圣一拥按住,即将绳索捆绑,使勾刀穿了琵琶骨,再不能变化。 那老君收了金钢琢,请玉帝同观音、王母、众仙等,俱回灵霄殿。这下面四大天王与李天王诸神,俱收兵拔寨,近前向小圣贺喜,都道:“此小圣之功也!”小圣道:“此乃天尊洪福,众神威权,我何功之有?”康、张、姚、李道:“兄长不必多叙,且押这厮去上界见玉帝,请旨发落去也。”真君道:“贤弟,汝等未受天箓,不得面见玉帝。教天甲神兵押着,我同天王等上界回旨。你们帅众在此搜山,搜净之后,仍回灌口。待我请了赏,讨了功,回来同乐。”四太尉、二将军依言领诺。这真君与众即驾云头,唱凯歌,得胜朝天。不多时,到通明殿外。天师启奏道:“四大天王等众已捉了妖猴齐天大圣了,来此听宣。”玉帝传旨,即命大力鬼王与天丁等众,押至斩妖台,将这厮碎剁其尸。咦!正是:欺诳今遭刑宪苦,英雄气概等时休。毕竟不知那猴王性命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翻译
释义/赏析
繁体原文
且不言天神圍繞,大聖安歇。話表南海普陀落伽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難靈感觀世音菩薩,自王母娘娘請赴蟠桃大會,與大徒弟惠岸行者,同登寶閣瑤池,見那裏荒荒涼涼,席面殘亂;雖有幾位天仙,俱不就座,都在那裏亂紛紛講論。菩薩與衆仙相見畢,衆仙備言前事。菩薩道:“既無盛會,又不傳杯,汝等可跟貧僧去見玉帝。”衆仙怡然隨往。至通明殿前,早有四大天師、赤腳大仙等衆俱在此,迎着菩薩,即道玉帝煩惱,調遣天兵,擒怪未回等因。菩薩道:“我要見見玉帝,煩爲轉奏。”天師邱弘濟,即入靈霄寶殿,啓知宣入。時有太上老君在上,王母娘娘在後。 菩薩引衆同入裏面,與玉帝禮畢,又與老君、王母相見,各坐下。便問:“蟠桃盛會如何?”玉帝道:“每年請會,喜喜歡歡,今年被妖猴作亂,甚是虛邀也。”菩薩道:“妖猴是何出處?”玉帝道:“妖猴乃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石卵化生的。當時生出,即目運金光,射衝斗府。始不介意,繼而成精,降龍伏虎,自削死籍。當有龍王、閻王啓奏。朕欲擒拿,是長庚星啓奏道:‘三界之間,凡有九竅者,可以成仙。’朕即施教育賢,宣他上界,封爲御馬監弼馬溫官。那廝嫌惡官小,反了天宮。即差李天王與哪吒太子收降,又降詔撫安,宣至上界,就封他做個‘齊天大聖’,只是有官無祿。他因沒事幹管理,東遊西蕩。朕又恐別生事端,着他代管蟠桃園。他又不遵法律,將老樹大桃,盡行偷吃。及至設會,他乃無祿人員,不曾請他,他就設計賺哄赤腳大仙,卻自變他相貌入會,將仙餚仙酒盡偷吃了,又偷老君仙丹,又偷御酒若干,去與本山衆猴享樂。朕心爲此煩惱,故調十萬天兵,天羅地網收伏。這一日不見回報,不知勝負如何。” 菩薩聞言,即命惠岸行者道:“你可快下天宮,到花果山,打探軍情如何。如遇相敵,可就相助一功,務必的實回話。”惠岸行者整整衣裙,執一條鐵棍,架雲離闕,徑至山前。見那天羅地網,密密層層,各營門提鈴喝號,將那山圍繞的水泄不通。惠岸立住,叫:“把營門的天丁,煩你傳報。我乃李天王二太子木叉,南海觀音大徒弟惠岸,特來打探軍情。”那營裏五嶽神兵,即傳入轅門之內。早有虛日鼠、昴日雞、星日馬、房日兔,將言傳到中軍帳下。李天王發下令旗,教開天羅地網,放他進來。此時東方纔亮。惠岸隨旗進入,見四大天王與李天王下拜。拜訖,李天王道:“孩兒,你自那廂來者?”惠岸道:“愚男隨菩薩赴蟠桃會,菩薩見勝會荒涼,瑤池寂寞,引衆仙並愚男去見玉帝。玉帝備言父王等下界收伏妖猴,一日不見回報,勝負未知,菩薩因命愚男到此打聽虛實。”李天王道:“昨日到此安營下寨,着九曜星挑戰;被這廝大弄神通,九曜星俱敗走而回。後我等親自提兵,那廝也排開陣勢。我等十萬天兵,與他混戰至晚,他使個分身法戰退。及收兵查勘時,止捉得些狼蟲虎豹之類,不曾捉得他半個妖猴。今日還未出戰。” 說不了,只見轅門外有人來報道:“那大聖引一羣猴精,在外面叫喊。”四大天王與李天王並太子正議出兵。木叉道:“父王,愚男蒙菩薩吩咐,下來打探消息,就說若遇戰時,可助一功。今不才願往,看他怎麼個大聖!”天王道:“孩兒,你隨菩薩修行這幾年,想必也有些神通,切須在意。” 好太子,雙手輪着鐵棍,束一束繡衣,跳出轅門,高叫:“那個是齊天大聖?”大聖挺如意棒,應聲道:“老孫便是。你是甚人,輒敢問我?”木叉道:“吾乃李天王第二太子叉,今在觀音菩薩寶座前爲徒弟護教,法名惠岸是也。”大聖道:“你不在南海修行,卻來此見我做甚?”木叉道:“我蒙師父差來打探軍情,見你這般猖獗,特來擒你!”大聖道:“你敢說那等大話!且休走!吃老孫這一棒!”木叉全然不懼,使鐵棒劈手相迎。他兩個立那半山中,轅門外,這場好鬥: 棍雖對棍鐵各異,兵縱交兵人不同。一個是太乙散仙呼大聖,一個是觀音徒弟正元龍。渾鐵棍乃千錘打,六丁六甲運神功;如意棒是天河定,鎮海神珍法力洪。兩個相逢真對手,往來解數實無窮,這個的陣手棍,萬千兇,繞腰貫索疾如風;那個的夾槍棒,不放空,左遮右擋怎相容?那陣上旌旗閃閃,這陣上駝鼎鼕鼕。萬員天將團團繞,一洞妖猴簇簇叢。怪霧愁雲漫地府,狼煙煞氣射天宮。昨朝混戰還猶可,今日爭持更又兇。堪羨猴王真本事,木叉覆敗又逃生。 這大聖與惠岸戰經五六十合,惠岸臂膊痠麻,不能迎敵,虛幌一幌,敗陣而走。大聖也收了猴兵,安扎在洞門之外。只見天王營門外,大小天兵,接住了太子,讓開大路,徑入轅門,對四天王、李託塔、哪吒,氣哈哈的,喘息未定:“好大聖!好大聖!着實神通廣大!孩兒戰不過,又敗陣而來也!”李天王見了心驚,即命寫表求助,便差大力鬼王與木叉太子上天啓奏。 二人當時不敢停留,闖出天羅地網,駕起瑞靄祥雲。須臾,徑至通明殿下,見了四大天師,引至靈霄寶殿,呈上表章。惠岸又見菩薩施禮。菩薩道:“你打探的如何?”惠岸道:“始領命到花果山,叫開天羅地網門,見了父親,道師父差命之意。父王道:‘昨日與那猴王戰了一場,止捉得他虎豹獅象之類,更未捉他一個猴精。’正講間,他又索戰,是弟子使鐵棍與他戰經五六十合,不能取勝,敗走回營。父親因此差大力鬼王同弟子上界求助。”菩薩低頭思忖。 卻說玉帝拆開表章,見有求助之言,笑道:“叵耐這個猴精,能有多大手段,就敢敵過十萬天兵!李天王又來求助,卻將那路神兵助之?”言未畢,觀音合掌啓奏:“陛下寬心,貧僧舉一神,可擒這猴。”玉帝道:“所舉者何神?”菩薩道:“乃陛下令甥顯聖二郎真君,現居灌洲灌江口,享受下方香火。他昔日曾力誅六怪,又有梅山兄弟與帳前一千二百草頭神,神通廣大。奈他只是聽調不聽宣,陛下可降一道調兵旨意,着他助力,便可擒也。”玉帝聞言,即傳調兵的旨意,就差大力鬼王齎調。 那鬼王領了旨,即駕起雲,徑至灌江口。不消半個時辰,直至真君之廟。早有把門的鬼判,傳報至裏道:“外有天使,捧旨而至。”二郎即與衆兄弟,出門迎接旨意,焚香開讀旨意。上雲: “花果山妖猴齊天大聖作亂。因在宮偷桃、偷酒、偷丹,攪亂蟠桃大 會,現着十萬天兵,一十八架天羅地網,圍山收伏,未曾得勝,今特調賢甥同義兄弟即赴花果山助力剿除。成功之後,高升重賞。” 真君大喜道:“天使請回,吾當就去拔刀相助也。” 鬼王回奏不題。 這真君即喚梅山六兄弟——乃康、張、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將軍,聚集殿前道:“適才玉帝調遣我等往花果山收降妖猴,同去去來。”衆兄弟俱忻然願往。即點本部神兵,駕鷹牽犬,搭弩張弓,縱狂風,霎時過了東洋大海,徑至花果山。見那天羅地網,密密層層,不能前進。因叫道:“把天羅地網的神將聽着:吾乃二郎顯聖真君,蒙玉帝調來,擒拿妖猴者,快開營門放行。”一時,各神一層層傳入。四大天王與李天王俱出轅門迎接,相見畢,問及勝敗之事,天王將上項事備陳一遍。真君笑道:“小聖來此,必須與他鬥個變化,列公將天羅地網,不要幔了頂上,只四圍緊密,讓我賭鬥。若我輸與他,不必列公相助,我自有兄弟扶持;若贏了他,也不必列公綁縛,我自有兄弟動手。只請託塔天王與我使個照妖鏡,住立空中。恐他一時敗陣,逃竄他方,切須與我照耀明白,勿走了他。”天王各居四維,衆天兵各挨排列陣去訖。這真君領着四太尉、二將軍,連本身七兄弟,出營挑戰;分付衆將,緊守營盤,收全了鷹犬。衆草頭神得令,真君只到那水簾洞外,見那一羣猴,齊齊整整,排作個蟠龍陣勢;中軍裏,立一竿旗,上書“齊天大聖”四字。真君道:“那潑猴,怎麼稱得起齊天之職?”梅山六弟道:“且休讚歎,叫戰去來。”那營口小猴見了真君,急走去報知。那猴王即掣金箍棒,整黃金甲,登步雲履,按一按紫金冠,騰出營門,急睜眼觀看,那真君的相貌,果是清奇,打扮得又秀氣。真是個: 儀容清秀貌堂堂,兩耳垂肩目有光。頭戴三山飛鳳帽,身穿一領淡鵝黃。 縷金靴襯盤龍襪,玉帶團花八寶妝。腰挎彈弓新月樣,手執三尖兩刃槍。 斧劈桃山曾救母,彈打棕羅雙鳳凰。力誅八怪聲名遠,義結梅山七聖行。 心高不認天家眷,性傲歸神住灌江。赤城昭惠英靈聖,顯化無邊號二郎。大聖見了,笑嘻嘻的,將金箍棒掣起,高叫道:“你是何方小將,輒敢大膽到此挑戰?”真君喝道:“你這廝有眼無珠,認不得我麼!吾乃玉帝外甥,敕封昭惠靈王二郎是也。今蒙上命,到此擒你這造反天宮的弼馬溫猢猻,你還不知死活!”大聖道:“我記得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楊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麼?我行要罵你幾聲,曾奈無甚冤仇,待要打你一棒,可惜了你的性命。你這郎君小輩,可急急回去,喚你四大天王出來。”真君聞言,心中大怒道:“潑猴!休得無禮!吃吾一刀!”大聖側身躲過,疾舉金箍棒,劈手相還。他兩個這場好殺: 昭惠二郎神,齊天孫大聖,這個心高欺敵美猴王,那個面生壓伏真樑棟。兩個乍相逢,個人皆睹興。從來未識淺和深,今日方之輕與重。 鐵棒賽飛龍,神鋒如舞鳳,左擋右攻,前迎後映。這陣上梅山六弟助威風,那陣上馬流四將傳軍令。搖旗擂鼓各齊心,吶喊篩鑼都助興。 兩個鋼刀有見機,一來一往無絲縫。金箍棒是海中珍,變化飛騰能取勝;若還身慢命該休,但要差汽爲蹭蹬。 真君與大聖鬥經三百餘合,不知勝負。那真君抖擻神威,搖身一變,變得身高萬丈,兩隻手,舉着三尖兩刃神鋒,好便似華山頂上之峯,青臉獠牙,硃紅頭髮,惡狠狠,望大聖着頭就砍。這大聖也使神通,變得與二郎身軀一樣,嘴臉一般,舉一條如意金箍棒,卻就是崑崙頂上擎天之柱,抵住二郎神,唬得那馬、流元帥,戰兢兢,搖不得旌旗;崩、巴二將,虛怯怯,使不得刀劍。這陣上,康、張、姚、李、郭申、直健,傳號令,撒放草頭神,向他那水簾洞外,縱着鷹犬,搭弩張弓,一齊掩殺。可憐衝散妖猴四健將,捉拿靈怪二三千!那些猴,拋戈棄甲,撇劍拋槍;跑的跑,喊的喊;上山的上山,歸洞的歸洞;好似夜貓驚宿鳥,飛灑滿天星。衆兄弟得勝不題。 卻說真君與大聖變做法天象地的規模,正鬥時,大聖忽見本營中妖猴驚散,自覺心慌,收了法象,掣棒怞身就起。真君見他敗走,大步趕上道:“那裏走,趁早歸降,饒你性命!”大聖不戀戰,只情跑起,將近洞口,正撞着康、張、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將軍,一齊帥衆擋住道:“潑猴!那裏走!”大聖慌了手腳,就把金箍棒捏做繡花針,藏在耳內,搖身一變,變作個麻雀兒,飛在樹稍頭釘住。那六兄弟,慌慌張張,前後尋覓不見,一齊吆喝道:“走了這猴精也!走了這猴精也!” 正嚷間,真君到了,問:“兄弟們,趕到那廂不見了?”衆神道:“纔在這裏圍住,就不見了。”二郎圓睜鳳眼觀看,見大聖變了麻雀兒,釘在樹上,就收了法象,撇了神鋒,卸下彈弓,搖身一變,變作個雀鷹兒,抖開翅,飛將去撲打。大聖見了,搜的一翅飛起,去變作一隻大鶿老,沖天而去。二郎見了,急抖翎毛,搖身一變,變作一隻大海鶴,鑽上雲霄來銜。大聖又將身按下,入澗中,變作一個魚兒,淬入水內。二郎趕至澗邊,不見蹤跡。心中暗想道:“這猢猻必然下水去也。定變作魚蝦之類。等我再變變拿他。”果一變變作個魚鷹兒,飄蕩在下溜頭波面上。等待片時,那大聖變魚兒,順水正遊,忽見一隻飛禽,似青鷂,毛片不青;似鷺鷥,頂上無纓;似老鸛,腿又不紅:“想是二郎變化了等我哩!……”急轉頭,打個花就走。二郎看見道:“打花的魚兒,似鯉魚,尾巴不紅;似鱖魚,花鱗不見;似黑魚,頭上無星;似魴魚,腮上無針。他怎麼見了我就回去了?必然是那猴變的。”趕上來,刷的啄一嘴。那大聖就攛出水中,一變,變作一條水蛇,遊近岸,鑽入草中。二郎因銜他不着,他見水響中,見一條蛇攛出去,認得是大聖,急轉身,又變了一隻朱繡頂的灰鶴,伸着一個長嘴,與一把尖頭鐵鉗子相似,徑來吃這水蛇。水蛇跳一跳,又變做一隻花鴇,木木樗樗的,立在蓼汀之上。二郎見他變得低賤,——花鴇乃鳥中至賤至瀅之物,不拘鸞、鳳、鷹、鴉都與交羣——故此不去攏傍,即現原身,走將去,取過彈弓拽滿,一彈子把他打個〔足龍〕踵。 那大聖趁着機會,滾下山崖,伏在那裏又變,變一座土地廟兒;大張着口,似個廟門;牙齒變做門扇,舌頭變做菩薩,眼睛變做窗櫺。只有尾巴不好收拾,豎在後面,變做一根旗竿。真君趕到崖下,不見打倒的鴇鳥,只有一間小廟,急睜鳳眼,仔細看之,見旗竿立在後面,笑道:“是這猢猻了!他今又在那裏哄我。我也曾見廟宇,更不曾見一個旗竿豎在後面的。斷是這畜生弄誼!他若哄我進去,他便一口咬住。我怎肯進去?等我掣拳先搗窗櫺,後踢門扇!”大聖聽得,心驚道:“好狠!好狠!門扇是我牙齒,窗櫺是我眼睛;若打了牙,搗了眼,卻怎麼是好?”撲的一個虎跳,又冒在空中不見。 真君前前後後亂趕,只見四太尉、二將軍一齊擁至道:“兄長,拿住大聖了麼?”真君笑道:“那猴兒才自變座廟宇哄我。我正要搗他窗櫺,踢他門扇,他就縱一縱,又渺無蹤跡。可怪!可怪!”衆皆愕然,四望更無形影。真君道:“兄弟們在此看守巡邏,等我上去尋他。”即縱身駕雲,起在半空。見那李天王高擎照妖鏡,與哪吒住立雲端,真君道:“天王,曾見那猴王麼?”天王道:“不曾上來。我這裏照着他哩。”真君把那睹變化,弄神通,拿羣猴一事說畢,卻道:“他變廟宇,正打處,就走了。”李天王聞言,又把照妖鏡四方一照,呵呵的笑道:“真君,快去!快去!那猴使了個隱身法,走出營圍,往你那灌江口去也。”二郎聽說,即取神鋒,回灌江口來趕。 卻說那大聖已至灌江口,搖身一變,變作二郎爺爺的模樣,按下雲頭,徑入廟裏。鬼判不能相認,一個個磕頭迎接。他坐中間,點查香火:見李虎拜還的三牲,張龍許下的保福,趙甲求子的文書,錢丙告病的良願。正看處,有人報:“又一個爺爺來了。”衆鬼判急急觀看,無不驚心。真君卻道:“有個甚麼齊天大聖,纔來這裏否?”衆鬼判道:“不曾見甚麼大聖,只有一個爺爺在裏面查點哩。”真君撞進門,大聖見了,現出本相道:“郎君不消嚷,廟宇已姓孫了。”這真君即舉三尖兩刃神鋒,劈臉就砍。那猴王使個身法,讓過神鋒,掣出那繡花針兒,幌一幌,碗來粗細,趕到前,對面相還。兩個嚷嚷鬧鬧,打出廟門,半霧半雲,且行且戰,復打到花果山,慌得那四大天王等衆,提防愈緊。這康、張太尉等迎着真君,合力努力,把那美猴王圍繞不題。 話表大力鬼王既調了真君與六兄弟提兵擒魔去後,卻上界回奏。玉帝與觀音菩薩、王母並衆仙卿,正在靈霄殿講話,道:“既是二郎已去赴戰,這一日還不見回報。”觀音合掌道:“貧僧請陛下同道祖出南天門外,親去看看虛實如何?”玉帝道:“言之有理。”即擺駕,同道祖、觀音、王母與衆仙卿至南天門。早有些天丁、力士接着,開門遙觀,只見衆天丁布羅網,圍住四面;李天王與哪吒,擎照妖鏡,立在空中;真君把大聖圍繞中間,紛紛賭鬥呢。菩薩開口對老君說:“貧僧所舉二郎神如何?——果有神通,已把那大聖圍困,只是未得擒拿。我如今助他一功,決拿住他也。”老君道:“菩薩將甚兵器?怎能助他?”菩薩道:“我將那淨瓶楊柳拋下去,打那猴頭;即不能打死,也打一跌,教二郎小聖,好去拿他。”老君道:“你這瓶是個磁器,準打着他便好;如打不着他的頭,或撞着他的鐵棒,卻不打碎了?你且莫動手,等我老君助他一功。”菩薩道:“你有甚麼兵器?”老君道:“有,有,有。”捋起衣袖,左膊上,取下一個圈子,說道:“這件兵器,乃錕鋼摶煉的,被我將還丹點成,養就一身靈氣,善能變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諸物;一名‘金鋼琢’,又名‘金鋼套’。當年過函關,化胡爲佛,甚是虧他。早晚最可防身。等我丟下去打他一下。” 話畢,自天門上往下一摜,滴流流,徑落花果山營盤裏,可可的着猴王頭上一下。猴王只顧苦戰七聖,卻不知天上墜下這兵器,打中了天靈,立不穩腳,跌了一跤,爬將起來就跑;被二郎爺爺的細犬趕上,照腿肚子上一口,又扯了一跌。他睡倒在地,罵道:“這個亡人!你不去妨家長,卻來咬老孫!”急翻身爬不起來,被七聖一擁按住,即將繩索捆綁,使勾刀穿了琵琶骨,再不能變化。 那老君收了金鋼琢,請玉帝同觀音、王母、衆仙等,俱回靈霄殿。這下面四大天王與李天王諸神,俱收兵拔寨,近前向小聖賀喜,道:“此小聖之功也!”小聖道:“此乃天尊洪福,衆神威權,我何功之有?”康、張、姚、李道:“兄長不必多敘,且押這廝去上界見玉帝,請旨發落去也。”真君道:“賢弟,汝等未受天錄,不得面見玉帝。教天甲神兵押着,我同天王等上屆回旨。你們帥衆在此搜山,搜淨之後,仍回灌口。待我請了賞,討了功,回來同樂。”四太尉、二將軍,依言領諾。這真君與衆即駕雲頭,唱凱歌,得勝朝天。不多時,到通明殿外。天師啓奏道:“四大天王等衆已捉了妖猴齊天大聖了。來此聽宣。”玉帝傳旨,即命大力鬼王與天丁等衆,押至斬妖臺,將這廝碎剁其屍。咦!正是:欺誑今遭刑憲苦,英雄氣概等時休。畢竟不知那猴王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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