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徐州彭城人,字子玄。刘知柔弟。高宗永隆进士。调获嘉主簿。武则天时累迁凤阁舍人,兼修国史。中宗时,擢太子率更令,迁秘书少监,参与编修《则天皇后实录》。又著《史通》四十九篇,于景龙四年成书。玄宗开元初迁左散骑常侍,仍领史事,坐事贬安州别驾。卒谥文。知几前后修史近三十年,主张秉笔直书,以为史家须具才、学、识三长。有集。
原文
夫纪传之兴,肇于《史》、《汉》。盖纪者,编年也;传者,列事也。编年者,历帝王之岁月,犹《春秋》之经;列事者,录人臣之行状,犹《春秋》之传。
《春秋》则传以解经,《史》、《汉》则传以释纪。寻兹例草创,始自子长,而朴略犹存,区分未尽。如项王立传,而以本纪名,非惟羽僣之盗,不可同于天子;且推其序事,皆作传言,求谓之纪,不可得也。或曰:“迁纪五帝、夏、殷,亦皆列事而已。子曾不之怪,何独尤于《项纪》哉?”对曰:不然。夫五帝之与夏、殷也,正朔相承,子孙递及,虽无年可著,纪亦何伤!如项羽者,事起秦余,身终汉始,殊夏氏之后羿,似黄帝之蚩尤。譬诸闰位,容可列纪;方之骈拇,难以成编。且夏、殷之纪,不引他事。夷、齐谏周,实当纣日,而析为列传,不入殷篇。《项纪》则上下同载,君臣交杂,纪名传体,所以成嗤。
夫纪传之不同,犹诗赋之有别,而后来继作,亦多所未详。案范晔《汉书》记后妃六宫,其实传也,而谓之为纪;陈寿《国志》载孙、刘二帝,其实纪也,而呼之曰传。考数家之所作,其未达纪传之情乎?苟上智犹且若斯,则中庸故可知矣。
又传之为体,大抵相同,而著作多方,有时而异。如二人行事,首尾相随,则有一传兼书,包括令尽。若陈馀、张耳合体成篇,陈胜、吴广相参并录是也。
亦有事迹虽寡,名行可崇,寄在他篇,为其标冠。若商山四皓,事列王阳之首;庐江毛义,名在刘平之上是也。
自兹已后,史氏相承,述作虽多,斯道都废。其同于古者,唯有附出而已。
寻附出之为义,攀列传以垂名,若纪季之入齐,颛臾之事鲁,皆附庸自托,得厕于朋流。然世之求名者,咸以附出为小。盖以其因人成事,不足称多故也。窃以书名竹素,岂限详略,但问其事竟如何耳。借如召平、纪信、沮授、陈容,或运一异谋,树一奇节,并能传之不朽,人到于今称之。岂假编名作传,然后播其遗烈也!嗟乎!自班、马以来,获书于国史者多矣。其间则有生无令闻,死无异迹,用使游谈者靡徵其事,讲习者罕记其名,而虚班史传,妄占篇目。若斯人者,可胜纪哉!古人以没而不朽为难,盖为此也。
翻译
释义/赏析
繁体原文
夫紀傳之興,肇於《史》、《漢》。蓋紀者,編年也;傳者,列事也。編年者,歷帝王之歲月,猶《春秋》之經;列事者,錄人臣之行狀,猶《春秋》之傳。
《春秋》則傳以解經,《史》、《漢》則傳以釋紀。尋茲例草創,始自子長,而樸略猶存,區分未盡。如項王立傳,而以本紀名,非惟羽僣之盜,不可同於天子;且推其序事,皆作傳言,求謂之紀,不可得也。或曰:“遷紀五帝、夏、殷,亦皆列事而已。子曾不之怪,何獨尤於《項紀》哉?”對曰:不然。夫五帝之與夏、殷也,正朔相承,子孫遞及,雖無年可著,紀亦何傷!如項羽者,事起秦餘,身終漢始,殊夏氏之後羿,似黃帝之蚩尤。譬諸閏位,容可列紀;方之駢拇,難以成編。且夏、殷之紀,不引他事。夷、齊諫周,實當紂日,而析爲列傳,不入殷篇。《項紀》則上下同載,君臣交雜,紀名傳體,所以成嗤。
夫紀傳之不同,猶詩賦之有別,而後來繼作,亦多所未詳。案范曄《漢書》記后妃六宮,其實傳也,而謂之爲紀;陳壽《國志》載孫、劉二帝,其實紀也,而呼之曰傳。考數家之所作,其未達紀傳之情乎?苟上智猶且若斯,則中庸故可知矣。
又傳之爲體,大抵相同,而著作多方,有時而異。如二人行事,首尾相隨,則有一傳兼書,包括令盡。若陳餘、張耳合體成篇,陳勝、吳廣相參並錄是也。
亦有事蹟雖寡,名行可崇,寄在他篇,爲其標冠。若商山四皓,事列王陽之首;廬江毛義,名在劉平之上是也。
自茲已後,史氏相承,述作雖多,斯道都廢。其同於古者,唯有附出而已。
尋附出之爲義,攀列傳以垂名,若紀季之入齊,顓臾之事魯,皆附庸自託,得廁於朋流。然世之求名者,鹹以附出爲小。蓋以其因人成事,不足稱多故也。竊以書名竹素,豈限詳略,但問其事竟如何耳。借如召平、紀信、沮授、陳容,或運一異謀,樹一奇節,並能傳之不朽,人到於今稱之。豈假編名作傳,然後播其遺烈也!嗟乎!自班、馬以來,獲書於國史者多矣。其間則有生無令聞,死無異跡,用使遊談者靡徵其事,講習者罕記其名,而虛班史傳,妄佔篇目。若斯人者,可勝紀哉!古人以沒而不朽爲難,蓋爲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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