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身边的国学大师-国学堂

词字云-国学堂

传习录 · 卷中 · 答顾东桥书 · 五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传习录 · 卷中 · 答顾东桥书 · 五》 来自:《传习录》

王守仁

明浙江馀姚人,初名云,字伯安,别号阳明子。十五岁访客居庸、山海间,纵观山川形胜。好言兵,善射。弘治十二年进士。授刑部主事。正德初,忤刘瑾,廷杖,谪贵州龙场驿丞。瑾诛,任庐陵知县。十一年,累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镇压大帽山、浰头、横水等处山寨凡八十四处民变,设崇义、和平两县。十四年,平宁王朱宸濠之乱。世宗时封新建伯。嘉靖六年总督两广兼巡抚,镇压断藤峡瑶民八寨。先后用兵,皆成功迅速。以病乞归,行至南安而卒。其学以致良知为主,谓格物致知,当自求诸心,不当求诸物。弟子极众,世称姚江学派。以曾筑室阳明洞中,学者称阳明先生。文章博大昌达,初刻意为词章,后不复措意工拙,而行墨间自有俊爽之气。有《王文成公全书》。
原文

来书云:“所释《大学》古本,谓致其本体之知,此固孟子尽心之旨,朱子亦以虚灵知觉为此心之量。然‘尽心’由于‘知性’,‘致知’在于‘格物’。” “尽心由于知性,致知在于格物”,此语然矣。然而推本吾子之意,则其所以为是语者,尚有未明也。朱子以“尽心、知性、知天”为“格物、致知”,以“存心、养性、事天”为“诚意、正心、修身”,以“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为“知至仁尽,圣人之事”。若鄙人之见,则与朱子正相反矣。夫“尽心、知性、知天”者,生知安行,圣人之事也;“存心、养性、事天”者,学知利行,贤人之事也;“夭寿不二,修身以俟”者,困知勉行,学者之事也。岂可专以“尽心、知性”为知,“存心、养性”为行乎?吾子骤闻此言,必又以为大骇矣。然其间实无可疑者,一为吾子言之。 夫心之体,性也;性之原,天也。能尽其心,是能尽其性矣。《中庸》云:“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又云:“知天地之化育,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此惟圣人而后能然。故曰:此生知、安行,圣人之事也。 存其心者,未能尽其心者也,故须加存之之功。必存之既久,不待于存而自无不存,然后可以进而言尽。盖“知天”之“知”,如“知州”“知县”之“知”,知州则一州之事皆己事也,知县则一县之事皆己事也,是与天为一者也。“事天”则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犹与天为二也。天之所以命于我者,心也,性也,吾但存之而不敢失,养之而不敢害,如“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者也。故曰:此学知、利行,贤人之事也。 至于“夭寿不二”,则与存其心者又有间矣。存其心者虽未能尽其心,固己一心于为善,时有不存则存之而已。今使之“夭寿不二”,是犹以夭寿二其心者也。犹以夭寿二其心,是其为善之心犹未能一也。存之尚有所未可,而何尽之可云乎?今且使之不以夭寿二其为善之心。若曰死生夭寿皆有定命,吾但一心于为善,修吾之身以俟天命而已,是其平日尚未知有天命也。“事天”虽与天为二,然己真知天命之所在,但惟恭敬奉承之而已耳。若“俟之”云者,则尚未能真知天命之所在,犹有所俟者也,故曰“所以立命”。立者“创立”之“立”,如“立德”“立言”“立功”“立名”之类。凡言“立”者,皆是昔未尝有而今始建立之谓,孔子所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者也。故曰:“此困知、勉行,学者之事也。” 今以“尽心、知性、知天”为“格物、致知”,使初学之士尚未能不二其心者,而遽责之以圣人生知、安行之事,如捕风捉影,茫然莫知所措其心,几何而不至于“率天下而路”也?今世致知格物之弊,亦居然可见矣。吾子所谓“务外遗内,博而寡要”者,无乃亦是过欤?此学问最紧要处,于此而差,将无往而不差矣。此鄙人之所以冒天下之非笑,忘其身之陷于罪戮,呶呶其言,其不容己者也。

翻译
来信说:“先生所注释的《大学》旧本中认为‘致知’乃‘致其本体之知’,这固然与孟子‘尽心’的宗旨一致,但朱熹也用虚灵知觉来指人心的全体。而他认为,尽心由于知性,致知在于格物。” “尽心由于知性,致知在于格物”,这话是对的。不过我仔细推究你的意思,你之所以这般说话是因为还未理解我所说的致知。朱熹认为“尽心、知性、知天”就是“格物、致知”,以为“存心、养性、事天”就是诚意、正心、修身,认为“夭寿不二,修身以俟”就是知的最高境界,仁的顶点,是圣人才能做的事。我的观点与朱熹先生正好相反。“尽心、知性、知天”,天生就知道,生来就能实践,这是圣人;“存心、养性、事天”,能学而知之利而行之,这是贤人;“夭寿不二,修身以俟”,困知勉行,学者之事是学者。岂可把“尽心知性”当做是知,把“存心养性”当做是行呢?你骤闻此言,必然会大吃一惊了。然而确实没有可以怀疑的,下面我一一为你解释清楚。 心的本体是性;性的本源是天。能尽其心,就是尽本性。《中庸》中说:“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又说:“知天地之化育,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这些只有圣人才能做到。所以我说,生而知之、安而行之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存养心性,是因为还不能充分发挥心性,所以,必须加上个存养的功夫。心性存养的时间久了,其后就是不再需要刻意存养,之后可以进而说尽心了。“知天”中的“知”,一如“知州”“知府”中的“知”一样,知州,那么,一个州的事情都是自己的事,知县,那么,一个县的事情都是自己的事,“知天”就是自心与天合为一体。“事天”就像子女侍奉父亲,大臣辅佐君王,还没有和天合为一体。天给予我的,是心,是性,我只能小心保存而不敢忘,存养而不加以损害,一如“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一样。所以我说,学知利行,是贤人的事情。 至于夭寿不二,则与存养本心的人又有不同了。存养本心的人,虽一时未能尽自己的心性,但已经是一心为善了,有时失去了本心在所难免,只要加以存养就行了。现今要求人不论夭寿始终如一,这依然是将夭寿一分为二。用夭寿把心分为二,是为善的心还不能够专一。存养尚且有些不可能,何谈尽心呢?当下最紧要的是不要以夭寿无常来动摇为善的心。就好比说生死夭寿都是天命,个人能做的是一心向善,修养自己的身性等待天命的降临,这是因为普通人还不知道有天命的存在。“事天”虽然未曾与天合二为一,然而至少表明已经知道天命的存在了,只是恭恭敬敬地顺应它罢了。如那些等待天命降临的人,就是还不能真正知道天命之所在,还在等待,所以,孟子说:“这就是安身立命。”“立”就是“创立”的“立”,譬如“立德”“立言”“立功”“立名”。大凡说“立”的,都是以前未曾有过,这才会在今天被创立,这也就是孔子所说的“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所以说:“困知勉行,学者之事也。” 如今将“尽心、知性、知天”作为“格物、致知”,就会使初学者还不能做到一心一意时,就指责他达不到像圣人那样生而知之、安而行之的境界,简直是捕风捉影,让人茫然不知所措,如何避免“率天下而路”?现在格物致知的弊端已经显而易见。你所说的“重视外在知识而忽略内在修养,虽知识广博却不得要领”,难道不也是这种过失吗?这是做学问最关键的地方,在这儿弄错了,将会时时处处出差错。这也是我之所以敢冒天下之非议,或被当做笑柄,或陷于众口齐伐之境地,还要喋喋不休的原因。
释义/赏析
困知勉行,出自《中庸》第二十章:“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繁体原文
來書雲:“所釋《大學》古本,謂致其本體之知,此固孟子盡心之旨,朱子亦以虛靈知覺爲此心之量。然‘盡心’由於‘知性’,‘致知’在於‘格物’。” “盡心由於知性,致知在於格物”,此語然矣。然而推本吾子之意,則其所以爲是語者,尚有未明也。朱子以“盡心、知性、知天”爲“格物、致知”,以“存心、養性、事天”爲“誠意、正心、修身”,以“夭壽不二,修身以俟”爲“知至仁盡,聖人之事”。若鄙人之見,則與朱子正相反矣。夫“盡心、知性、知天”者,生知安行,聖人之事也;“存心、養性、事天”者,學知利行,賢人之事也;“夭壽不二,修身以俟”者,困知勉行,學者之事也。豈可專以“盡心、知性”爲知,“存心、養性”爲行乎?吾子驟聞此言,必又以爲大駭矣。然其間實無可疑者,一爲吾子言之。 夫心之體,性也;性之原,天也。能盡其心,是能盡其性矣。《中庸》雲:“惟天下至誠爲能盡其性。”又云:“知天地之化育,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此惟聖人而後能然。故曰:此生知、安行,聖人之事也。 存其心者,未能盡其心者也,故須加存之之功。必存之既久,不待於存而自無不存,然後可以進而言盡。蓋“知天”之“知”,如“知州”“知縣”之“知”,知州則一州之事皆己事也,知縣則一縣之事皆己事也,是與天爲一者也。“事天”則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猶與天爲二也。天之所以命於我者,心也,性也,吾但存之而不敢失,養之而不敢害,如“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者也。故曰:此學知、利行,賢人之事也。 至於“夭壽不二”,則與存其心者又有間矣。存其心者雖未能盡其心,固己一心於爲善,時有不存則存之而已。今使之“夭壽不二”,是猶以夭壽二其心者也。猶以夭壽二其心,是其爲善之心猶未能一也。存之尚有所未可,而何盡之可云乎?今且使之不以夭壽二其爲善之心。若曰死生夭壽皆有定命,吾但一心於爲善,修吾之身以俟天命而已,是其平日尚未知有天命也。“事天”雖與天爲二,然己真知天命之所在,但惟恭敬奉承之而已耳。若“俟之”雲者,則尚未能真知天命之所在,猶有所俟者也,故曰“所以立命”。立者“創立”之“立”,如“立德”“立言”“立功”“立名”之類。凡言“立”者,皆是昔未嘗有而今始建立之謂,孔子所謂“不知命,無以爲君子”者也。故曰:“此困知、勉行,學者之事也。” 今以“盡心、知性、知天”爲“格物、致知”,使初學之士尚未能不二其心者,而遽責之以聖人生知、安行之事,如捕風捉影,茫然莫知所措其心,幾何而不至於“率天下而路”也?今世致知格物之弊,亦居然可見矣。吾子所謂“務外遺內,博而寡要”者,無乃亦是過歟?此學問最緊要處,於此而差,將無往而不差矣。此鄙人之所以冒天下之非笑,忘其身之陷於罪戮,呶呶其言,其不容己者也。
翻译
來信說:“先生所註釋的《大學》舊本中認爲‘致知’乃‘致其本體之知’,這固然與孟子‘盡心’的宗旨一致,但朱熹也用虛靈知覺來指人心的全體。而他認爲,盡心由於知性,致知在於格物。” “盡心由於知性,致知在於格物”,這話是對的。不過我仔細推究你的意思,你之所以這般說話是因爲還未理解我所說的致知。朱熹認爲“盡心、知性、知天”就是“格物、致知”,以爲“存心、養性、事天”就是誠意、正心、修身,認爲“夭壽不二,修身以俟”就是知的最高境界,仁的頂點,是聖人才能做的事。我的觀點與朱熹先生正好相反。“盡心、知性、知天”,天生就知道,生來就能實踐,這是聖人;“存心、養性、事天”,能學而知之利而行之,這是賢人;“夭壽不二,修身以俟”,困知勉行,學者之事是學者。豈可把“盡心知性”當做是知,把“存心養性”當做是行呢?你驟聞此言,必然會大吃一驚了。然而確實沒有可以懷疑的,下面我一一爲你解釋清楚。 心的本體是性;性的本源是天。能盡其心,就是盡本性。《中庸》中說:“惟天下至誠爲能盡其性。”又說:“知天地之化育,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這些只有聖人才能做到。所以我說,生而知之、安而行之是聖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存養心性,是因爲還不能充分發揮心性,所以,必須加上個存養的功夫。心性存養的時間久了,其後就是不再需要刻意存養,之後可以進而說盡心了。“知天”中的“知”,一如“知州”“知府”中的“知”一樣,知州,那麼,一個州的事情都是自己的事,知縣,那麼,一個縣的事情都是自己的事,“知天”就是自心與天合爲一體。“事天”就像子女侍奉父親,大臣輔佐君王,還沒有和天合爲一體。天給予我的,是心,是性,我只能小心保存而不敢忘,存養而不加以損害,一如“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一樣。所以我說,學知利行,是賢人的事情。 至於夭壽不二,則與存養本心的人又有不同了。存養本心的人,雖一時未能儘自己的心性,但已經是一心爲善了,有時失去了本心在所難免,只要加以存養就行了。現今要求人不論夭壽始終如一,這依然是將夭壽一分爲二。用夭壽把心分爲二,是爲善的心還不能夠專一。存養尚且有些不可能,何談盡心呢?當下最緊要的是不要以夭壽無常來動搖爲善的心。就好比說生死夭壽都是天命,個人能做的是一心向善,修養自己的身性等待天命的降臨,這是因爲普通人還不知道有天命的存在。“事天”雖然未曾與天合二爲一,然而至少表明已經知道天命的存在了,只是恭恭敬敬地順應它罷了。如那些等待天命降臨的人,就是還不能真正知道天命之所在,還在等待,所以,孟子說:“這就是安身立命。”“立”就是“創立”的“立”,譬如“立德”“立言”“立功”“立名”。大凡說“立”的,都是以前未曾有過,這纔會在今天被創立,這也就是孔子所說的“不知命,無以爲君子”。所以說:“困知勉行,學者之事也。” 如今將“盡心、知性、知天”作爲“格物、致知”,就會使初學者還不能做到一心一意時,就指責他達不到像聖人那樣生而知之、安而行之的境界,簡直是捕風捉影,讓人茫然不知所措,如何避免“率天下而路”?現在格物致知的弊端已經顯而易見。你所說的“重視外在知識而忽略內在修養,雖知識廣博卻不得要領”,難道不也是這種過失嗎?這是做學問最關鍵的地方,在這兒弄錯了,將會時時處處出差錯。這也是我之所以敢冒天下之非議,或被當做笑柄,或陷於衆口齊伐之境地,還要喋喋不休的原因。
释义/赏析
困知勉行,出自《中庸》第二十章:“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拓展阅读
读书笔记
词字云图书馆-诗词歌赋国学学习-7*24小时
  • 词字云图书馆www.ciziyun.com 点击:30069726次 。本站部分内容来源于网友提交,如果我们的某些资料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对您造成了任何程度的伤害,请及时联系我们,我们将在收到通知后第一时间妥善处理该部分内容 。chuangmi01@qq.com侵删 词字云-做你身边最得力的古文帮手,唐诗三百首,诗歌全集,唐诗、宋词、元曲、诗经、离骚、古代诗词、现代诗歌、近代诗歌、外国诗歌,打造全诗词数据库网站和社区,为您提供经典的诗词、丰富的诗词服务。以及国学经典,词字云,国学,易经,道德经,弟子规,唐诗,宋词,元曲,诗经,离骚,古典诗词,红色诗词,近代诗词,现代诗词

    Copyright © 词字云www.ciziyun.com图书馆 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