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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残游记 · 第十七回 · 铁炮一声公堂解索 瑶琴三叠旅舍衔环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老残游记 · 第十七回 · 铁炮一声公堂解索 瑶琴三叠旅舍衔环》 来自:《老残游记》

刘鹗

刘鹗(è)(1857年10月18日—1909年8月23日),清末小说家。谱名震远,原名孟鹏,字云抟、公约。后更名鹗,字铁云,又字公约,号老残。署名“鸿都百炼生”。汉族,江苏丹徒(今镇江市)人,寄籍山阳(今江苏淮安区)。刘鹗自青年时期拜从太谷学派南宗李光炘(龙川)之后,终生主张以“教养”为大纲,发展经济生产,富而后教,养民为本的太谷学说。他一生从事实业,投资教育,为的就是能够实现太谷学派“教养天下”的目的。而他之所以能屡败屡战、坚韧不拔,太谷学派的思想可以说是他的精神支柱。
原文

话说老残看贾魏氏正要上刑,急忙抢上堂去,喊了“住手”。刚弼却不认得老残为何许人,又看他青衣小帽,就喝令差人拉他下去。谁知差人见本县大老爷早经站起,知道此人必有来历,虽然答应了一声“嘎”,却没一个人敢走上来。 老残看刚弼怒容满面,连声吆喝,却有意呕着他顽,便轻轻的说道:“你先莫问我是什么人,且让我说两句话。如果说的不对,堂下有的是刑具,你就打我几板子,夹我一两夹棍,也不要紧。我且问你:一个垂死的老翁,一个深闺的女子,案情我却不管,你上他这手铐脚镣是什么意思?难道怕他越狱走了吗?这是制强盗的刑具,你就随便施于良民,天理何存?良心安在?” 王子谨想不到抚台回信已来,恐怕老残与刚弼堂上较量起来,更下不去,连忙喊道:“补翁先生,请厅房里去坐,此地公堂,不便说话。”刚弼气得目瞪口呆,又见子谨称他补翁,恐怕有点来历,也不敢过于抢白。老残知子谨为难,遂走过西边来,对着子谨也打了一躬。子谨慌忙还揖,口称:“后面厅房里坐。”老残说道:“不忙。”却从袖子里取出庄宫保的那个覆书来,双手递给子谨。 子谨见有紫花大印,不觉喜逐颜开,双手接过,拆开一看,便高声读道:“示悉。白守耆札到便来,请即传谕王、刚二令,不得滥刑。魏谦父女取保回家、候白守覆讯。弟耀顿首。”一面递给刚弼去看,一面大声喊道:“奉抚台传谕,叫把魏谦父女刑具全行松放,取保回家,候白大人来再审!”底下听了,答应一声“嘎”,又大喊道:“当堂松刑罗!当堂松刑罗!”却早七手八脚,把他父女手铐脚镣,项上的铁链子,一松一个干净,教他上来磕头,替他喊道:“谢抚台大人恩典!谢刚大老爷、王大老爷恩典!”那刚弼看信之后,正自敢怒而不敢言;又听到谢刚大老爷、王大老爷恩典,如同刀子戳心一般,早坐不住,退往后堂去了。 子谨仍向老残拱手道:“请厅房里去坐。兄弟略为交代此案,就来奉陪。”老残拱一拱手道:“请先生治公,弟尚有一事,告退。”遂下堂,仍自大摇大摆的走出衙门去了。这里王子谨分付了书吏,叫魏谦父女赶紧取保,今晚便要叫他们出去才好。书吏一一答应,击鼓退堂。 却说老残回来,一路走着,心里十分高兴,想道:“前日闻得玉贤种种酷虐,无法可施;今日又亲目见了一个酷吏,却被一封书便救活了两条性命,比吃了人参果心里还快活!”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已出了城门,便是那黄河的堤埝了。上得堤去,看天色欲暮,那黄河已冻得同大路一般,小车子已不断的来往行走,心里想来:“行李既已烧去,更无累赘,明日便可单身回省,好去置办行李。”转又念道:“袁希明来信,叫我等白公来,以便商酌,明知白公办理此事,游刃有余;然倘有来能周知之处,岂不是我去了害的事吗?只好耐心等待数日再说。”一面想着,已到店门,顺便踱了回去。看有许多人正在那里刨挖火里的烬余,堆了好大一堆,都是些零绸碎布,也就不去看他。回到上房,独自坐地。 过了两个多钟头,只见人瑞从外面进来,口称:“痛快,痛快!”说:“那瘟刚退堂之后,随即命家人检点行李回省,子谨知道宫保耳软,恐怕他回省,又出汊子,故极力留他,说:‘宫保只有派白太尊覆审的话,并没有叫阁下回省的示谕,此案未了,断不能走。你这样去销差,岂不是同宫保呕气吗?恐不合你主敬存诚的道理。’他想想也只好忍耐着了。子谨本想请你进去吃饭,我说:‘不好,倒不如送桌好好的菜去,我替你陪客罢。’我讨了这个差使来的。你看好不好?”老残道:“好!你吃白食,我担人情,你倒便宜!我把他辞掉,看你吃甚么!”人瑞道:“你只要有本事辞,只管辞,我就陪你挨饿。” 说着,门口已有一个戴红缨帽儿的拿了一个全帖,后面跟着一个挑食盒的进来,直走到上房,揭起暖帘进来,对着人瑞望老残说:“这位就是铁老爷罢?”人瑞说:“不错。”那家人便抢前一步,请了一个安,说:“敝上说:小县分没有好菜,送了一桌粗饭,请大老爷包含点。”老残道:“这店里饭很便当,不消贵上费心,请挑回去,另送别位罢。”家人道:“主人分付,总要大老爷赏脸。家人万不敢挑回去,要挨骂的。”人瑞在桌上拿了一张笺纸,拨开笔帽,对着那家人道:“你叫他们挑到前头灶屋里去。”那家人揭开盒盖,请老爷们过眼。原来是一桌甚丰的鱼翅席。老残道:“便饭就当不起。这酒席大客气,更不敢当了。”人瑞用笔在花笺上已经写完,递与那家人,说:“这是铁老爷的回信,你回去说谢谢就是了。”又叫黄升赏了家人一吊钱,挑盒子的二百钱。家人打了两个千儿。 这里黄升掌上灯来。不消半个时辰,翠花、翠环俱到。他那伙计不等分付,已拍了两个小行李卷儿进来,送到里房去。人瑞道:“你们铺盖真做得快,半天工夫,就齐了吗?”翠花道:“家里有的是铺盖,对付着就够用了。”黄升进来问,开饭不开饭。人瑞说:“开罢。”停了一刻,已先将碟子摆好。人瑞道:“今日北风虽然不刮,还是很冷,快温酒来吃两杯。今天十分快乐,我们多喝两杯。”二翠俱拿起弦字来唱两个曲子侑酒。人瑞道:“不必唱了,你们也吃两杯酒罢。”翠花看二人非常高兴,便问道:“您能这么高兴,想必抚台那里送信的人回来了吗?”人瑞道:“岂但回信来了,魏家爷儿俩这时候怕都回到了家呢!”便将以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二翠。他姊儿俩个,也自喜欢的了不得,自不消说。 却说翠环听了这话,不住的迷迷价笑,忽然又将柳眉双锁,默默无言。你道什么缘故?他因听见老残一封书去,抚台便这样的信从,若替他办那事,自不费吹灰主力,一定妥当的,所以就迷迷价笑,又想他们的权力,虽然够用,只不知昨晚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倘若随便说说就罢了的呢,这个机会错过,便终身无出头乏望,所以双眉又锁起来了。又想到他妈今年年底,一定要转卖他;那蒯二秃子凶恶异常,早迟是个死,不觉脸上就泛了死灰的气色。又想到自己好好一个良家女子,怎样流落得这等下贱形状,倒不如死了的干净,眉宇间又泛出一种英毅的气色来,又想到自己死了,原无不可,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兄弟有谁抚养,岂不也是饿死吗?他若饿死,不但父母无人祭供,并祖上的香烟,从此便绝。这么想去,是自己又死不得了。想来想去,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得,不知不觉那泪珠子便扑簌簌的滚将下来,赶紫用手绢子去擦。 翠花看见道:“你这妮子!老爷们今天高兴,你又发什么昏?”人瑞看着他,只是憨笑。老残对他点了点头,说:“你不用胡思乱想,我们总要替你想法子的。”人瑞道:“好,好!有铁老爷一手提拔你,我昨晚说的话,可是不算数的了。”翠环听了大惊,愈觉得他自己虑的是不错。正要询人瑞请问,只见黄升同了一个人进来,朝人瑞打了一千儿,递过一个红纸封套去。人瑞接过来,撑开封套口,朝里一窥,便揣到怀里去,说声“知道了”,更不住的嘻嘻价笑。只见黄升说:“请老爷出来说两句话。”人瑞便走出去。 约有半个时辰进来,看着三个人俱默默相对,一言不发,人瑞愈觉高兴。又见那县里的家人进来,向老残打了个千儿,道:“敝上说,叫把昨儿个的一卷旧铺盖取回去。”老残一楞,心里想道:“这是什么道理呢?你取了去,我睡什么呢?”然而究竟是人家的物件,不便强留,便说:“你取了去罢。”心里却是纳闷。看着那家人进房取将去了,只见人瑞道:“今儿我们本来很高兴的,被这翠环一个人不痛快,惹的我也不痛快了。酒也不吃了,连碟子都撤下去罢。”又见黄升来,当真把些碟子都撤了下去。 此时不但二翠摸不着头脑,连老残也觉得诧异的很。随即黄升带着翠环家伙计,把翠环的铺盖卷也搬走了。翠环忙问:“啥事?啥事?怎么不教我在这里吗?”伙计说:“我不知道,光听说叫我取回铺盖卷去。” 翠环此时按捺不住,料到一定凶多吉少,不觉含泪跪到人瑞面前,说:“我不好,你是老爷们呢,难道不能包含点吗?你老一不喜欢,我们就活不成了!”人瑞道:“我喜欢的很呢。我为啥不喜欢?只是你的事,我却管不着。你慢慢的求铁老爷去。” 翠环又跪向老残面前,说:“还是你老救我!”老残道:“甚么事,我救你呢?”翠环道:“取回铺盖,一定是昨儿话走了风声,俺妈知道,今儿不让我在这儿,早晚要逼我回去,明天就远走高飞,他敢同官斗吗?就只有走是个好法子。”老残道:“这话也说的是。人瑞哥,你得想个法子,挽留住他才好。一被他妈接回去,这事就不好下手了。”人瑞道:“那是何消说!自然要挽留他。你不挽留他,谁能挽留他呢?” 老残一面将翠环拉起,一面向人瑞道:“你的话我怎么不懂?难道昨夜说的话,当真不算数了吗?”人瑞道:“我已彻底想过,只有不管的一法。你想拔一个姐儿从良,总也得有个辞头。你也不承认,我也不承认,这话怎样说呢?把他弄出来,又望那里安置呢?若是在店里,我们两个人都不承认,外人一定说是我弄的,断无疑义。我刚才得了个好点的差使,忌妒的人很多,能不告诉宫保吗?以后我就不用在山东混了,还想什么保举呢?所以是断乎做不得的。”老残一想,话也有埋,只是因此就见死不救,于心实也难忍,加着翠环不住的啼哭,实在为难,便向人瑞道;“话虽如此,也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人瑞道:“就请你想,如想得出,我一定助力。” 老残想了想,实无法子,便道:“虽无法子,也得大家想想。”人瑞道:“我倒有个法子,你又做不到,所以只好罢休。”老残道:“你说出来,我总可以设法。”人瑞道:“除非你承认了要他,才好措辞。”老残道:“我就承认,也不要紧。”人瑞道:“空口说白话,能行吗?事是我办,我告诉人,说你要,谁信呢?除非你亲笔写封信给我,那我就有法办了。”老残道:“信是不好写的。”人瑞道:“我说你做不到,是不是呢?” 老残正在踌躇,却被二翠一齐上来央告,说:“这也不要紧的事,你老就担承一下子罢。”老残道:“信怎样写?写给谁呢?”人瑞道:“自然写给王子谨,你就说,见一妓女某人,本系良家,甚为可悯,弟拟拔出风尘,纳为篷室,请兄鼎力维持,身价若干,如数照缴云云,我拿了这信就有办法,将来任凭你送人也罢,择配也罢,你就有了主权,我也不遭声气。不然,那有办法?” 正说着,只见黄升进来说:“翠环姑娘出来,你家里人请你呢。”翠环一听,魂飞天外,一面说就去,一面拼命央告老残写信。翠花就到房里取出纸笔墨砚来,将笔蘸饱,递到老残手里。老残接过笔来,叹口气,向翠环道:“冤不冤?为你的事,要我亲笔画供呢!”翠环道:“我替你老磕一千个头!你老就为一回难,胜造七级浮图!”老残已在纸上如说写就,递与人瑞,说:“我的职分已尽,再不好好的办,罪就在你了。”人瑞接过信来,递与黄升,说:“停一会送到县里去。” 当老残写信的时刻,黄人瑞向翠花耳中说了许多的话。黄升接过信来,向翠环道:“你妈等你说话呢,快去罢。”翠环仍泥着不肯去,眼看着人瑞,有求救的意思。人瑞道:“你去,不要紧的,诸事有我呢。”翠花立起来,拉了翠环的手,说:“环妹,我同你去,你放心罢,你大大的放心罢!”翠环无法,只得说声“告假”,走出去了。 这里人瑞却躺到烟炕上去烧烟,嘴里七搭八搭的同老残说话。约计有一点钟工夫,人瑞烟也吃足了。只见黄升戴着簇新的大帽子进来,说:“请老爷们那边坐。”人瑞说:“啊!”便站起来拉了老残,说:“那边坐罢。”老残诧异道:“几时有个那边出来?”人瑞说:“这个那边,是今天变出来的。”原来这店里的上房,一排本是两个三间,人瑞住的是西边三间,还有东边的个三间,原有别人住着,今早动身过河去了,所以空下来。 黄、铁二人携手走到东上房前,上了台阶,早有人打起暖帘。只见正中方桌上挂着桌裙,桌上点了一对大红蜡烛,地下铺了一条红毡。走进堂门,见东边一间摆了一张方桌,朝南也系着桌裙,上首平列两张椅子,两旁一边一张椅子,都搭着椅披。桌上却摆了满满一桌的果碟,比方才吃的还要好看些。西边是隔断的一间房,挂了一条红大呢的门帘。 老残诧异道:“这是什么原故?”只听人瑞高声嚷道:“你们搀新姨奶奶出来,参见他们老爷。”只见门帘揭处,一个老妈子在左,翠花在右,搀着一个美人出来,满头戴着都是花,穿着一件红青外褂,葵绿袄子,系一条粉红裙子,却低着头走到红毡子前。 老残仔细一看,原来就是翠环,大叫道:“这是怎么说?断乎不可!”人瑞道:“你亲笔字据都写了,还狡狯甚么?”不由分说,拉老残往椅子上去坐,老残那里肯坐,这里翠环早已磕下头去了。老残没法,也只好回了半礼。又见老妈子说:“黄大老爷请坐。谢大媒。”翠环却又磕下头去。人瑞道:“不敢当,不敢当!”也还了一礼。当将新人送进房内。翠花随即出来磕头道喜。老妈子等人也都道完了喜。人瑞拉老残到房里去。原来房内新铺盖已陈设停妥,是红绿湖绉被各一床,红绿大呢褥子各一条,枕头两个。炕前挂了一个红紫鲁山绸的幔子。桌上铺了红桌毡,也是一对红蜡烛。墙上却挂了一副大红对联,上写着: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老残却认得是黄人瑞的笔迹,墨痕还没有甚干呢,因笑向人瑞道:“你真会淘气!这是西湖上月老祠的对联,被你偷得来的。”人瑞道:“对题便是好文章。你敢说不切当吗?” 人瑞却从怀中把刚才县里送来的红封套递给老残,说:“你瞧,这是贵如夫人原来的卖身契一纸,这是新写的身契一纸,总共奉上。你看愚弟办事周到不周到?”老残说:“既已如此,感激的很。你又何苦把我套在圈子里做甚么呢?”人瑞道:“我不对你说‘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吗?我为翠环计,救人须救彻,非如此,总不十分妥当;为你计,亦不吃亏。天下事就该这么做法,是不错的。”说过,呵呵大笑。又说:“不用费话罢,我们肚子饿的了不得,要吃饭了。人瑞拉着老残,翠花拉着翠环,要他们两个上坐。老残决意不肯,仍是去了桌裙,四方两对面坐的。这一席酒,不消说,各人有各人快乐处,自然是尽欢而散,以后无非是送房睡觉,无庸赘述。 却说老残被人瑞逼成好事,心里有点不痛快,想要报复;又看翠花昨日自己冻着,却拿狼皮褥子替人瑞盖腿,为翠环事,他又出了许多心,冷眼看去,也是个有良心的,须得把他也拔出来才好,且等将来再作道理。 次日,人瑞跑来,笑向翠环道:“昨儿炕畸角睡得安稳罢?”翠环道:“都是黄老爷大德成全,慢慢供您的长生禄位牌。”人瑞道:“岂敢,岂敢!”说着,便向老残道:“昨日三百银子是子谨垫出来的,今日我进署替你还帐去。这衣服衾枕是子谨送的,你也不用客气了。想来送钱,他也是不肯收的。”老残道:“这从那里说起!叫人家花这许多钱,也只好你先替我道谢,再图补报罢。”说着,人瑞自去县里。 老残因翠环的名字太俗,且也不便再叫了,遂替他颠倒一下,换做“环翠”,却算了一个别号,便雅得多呢。午后命人把他兄弟找得来,看他身上衣服过于蓝缕,给了他几两银子,仍叫李五领去买几件衣服给他穿。 光阴迅速,不知不觉,已经五天过去。那日,人瑞已进县署里去,老残正在客店里教环翠认字,忽听店中伙计报道:“县里王大老爷来了!”霎时,子谨轿子已到阶前下轿,老残迎出堂屋门口。子谨入来,分宾主坐下,说道:“白太尊立刻就到,兄弟是来接差的,顺便来此与老哥道喜,并闲谈一刻。”老残说:“前日种种承情,已托人瑞兄代达谢忱。因刚君在署,不便亲到拜谢,想能曲谅。”子谨谦逊道:“岂敢。”随命新人出来拜见了。子谨又送了几件首饰,作拜见之礼。忽见外面差人飞奔也似的跑来报:“白大人只到,对岸下轿,从冰上走过来了。”子谨慌忙上轿去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翻译
释义/赏析
繁体原文
話說老殘看賈魏氏正要上刑,急忙搶上堂去,喊了“住手”。剛弼卻不認得老殘爲何許人,又看他青衣小帽,就喝令差人拉他下去。誰知差人見本縣大老爺早經站起,知道此人必有來歷,雖然答應了一聲“嘎”,卻沒一個人敢走上來。 老殘看剛弼怒容滿面,連聲吆喝,卻有意嘔着他頑,便輕輕的說道:“你先莫問我是什麼人,且讓我說兩句話。如果說的不對,堂下有的是刑具,你就打我幾板子,夾我一兩夾棍,也不要緊。我且問你:一個垂死的老翁,一個深閨的女子,案情我卻不管,你上他這手銬腳鐐是什麼意思?難道怕他越獄走了嗎?這是制強盜的刑具,你就隨便施於良民,天理何存?良心安在?” 王子謹想不到撫臺回信已來,恐怕老殘與剛弼堂上較量起來,更下不去,連忙喊道:“補翁先生,請廳房裏去坐,此地公堂,不便說話。”剛弼氣得目瞪口呆,又見子謹稱他補翁,恐怕有點來歷,也不敢過於搶白。老殘知子謹爲難,遂走過西邊來,對着子謹也打了一躬。子謹慌忙還揖,口稱:“後面廳房裏坐。”老殘說道:“不忙。”卻從袖子裏取出莊宮保的那個覆書來,雙手遞給子謹。 子謹見有紫花大印,不覺喜逐顏開,雙手接過,拆開一看,便高聲讀道:“示悉。白守耆札到便來,請即傳諭王、剛二令,不得濫刑。魏謙父女取保回家、候白守覆訊。弟耀頓首。”一面遞給剛弼去看,一面大聲喊道:“奉撫臺傳諭,叫把魏謙父女刑具全行鬆放,取保回家,候白大人來再審!”底下聽了,答應一聲“嘎”,又大喊道:“當堂鬆刑羅!當堂鬆刑羅!”卻早七手八腳,把他父女手銬腳鐐,項上的鐵鏈子,一鬆一個乾淨,教他上來磕頭,替他喊道:“謝撫臺大人恩典!謝剛大老爺、王大老爺恩典!”那剛弼看信之後,正自敢怒而不敢言;又聽到謝剛大老爺、王大老爺恩典,如同刀子戳心一般,早坐不住,退往後堂去了。 子謹仍向老殘拱手道:“請廳房裏去坐。兄弟略爲交代此案,就來奉陪。”老殘拱一拱手道:“請先生治公,弟尚有一事,告退。”遂下堂,仍自大搖大擺的走出衙門去了。這裏王子謹分付了書吏,叫魏謙父女趕緊取保,今晚便要叫他們出去纔好。書吏一一答應,擊鼓退堂。 卻說老殘回來,一路走着,心裏十分高興,想道:“前日聞得玉賢種種酷虐,無法可施;今日又親目見了一個酷吏,卻被一封書便救活了兩條性命,比吃了人蔘果心裏還快活!”一路走着,不知不覺已出了城門,便是那黃河的堤埝了。上得堤去,看天色慾暮,那黃河已凍得同大路一般,小車子已不斷的來往行走,心裏想來:“行李既已燒去,更無累贅,明日便可單身回省,好去置辦行李。”轉又念道:“袁希明來信,叫我等白公來,以便商酌,明知白公辦理此事,遊刃有餘;然倘有來能周知之處,豈不是我去了害的事嗎?只好耐心等待數日再說。”一面想着,已到店門,順便踱了回去。看有許多人正在那裏刨挖火裏的燼餘,堆了好大一堆,都是些零綢碎布,也就不去看他。回到上房,獨自坐地。 過了兩個多鐘頭,只見人瑞從外面進來,口稱:“痛快,痛快!”說:“那瘟剛退堂之後,隨即命家人檢點行李回省,子謹知道宮保耳軟,恐怕他回省,又出汊子,故極力留他,說:‘宮保只有派白太尊覆審的話,並沒有叫閣下回省的示諭,此案未了,斷不能走。你這樣去銷差,豈不是同宮保嘔氣嗎?恐不合你主敬存誠的道理。’他想想也只好忍耐着了。子謹本想請你進去吃飯,我說:‘不好,倒不如送桌好好的菜去,我替你陪客罷。’我討了這個差使來的。你看好不好?”老殘道:“好!你吃白食,我擔人情,你倒便宜!我把他辭掉,看你吃甚麼!”人瑞道:“你只要有本事辭,只管辭,我就陪你捱餓。” 說着,門口已有一個戴紅纓帽兒的拿了一個全帖,後面跟着一個挑食盒的進來,直走到上房,揭起暖簾進來,對着人瑞望老殘說:“這位就是鐵老爺罷?”人瑞說:“不錯。”那家人便搶前一步,請了一個安,說:“敝上說:小縣分沒有好菜,送了一桌粗飯,請大老爺包含點。”老殘道:“這店裏飯很便當,不消貴上費心,請挑回去,另送別位罷。”家人道:“主人分付,總要大老爺賞臉。家人萬不敢挑回去,要捱罵的。”人瑞在桌上拿了一張箋紙,撥開筆帽,對着那家人道:“你叫他們挑到前頭竈屋裏去。”那家人揭開盒蓋,請老爺們過眼。原來是一桌甚豐的魚翅席。老殘道:“便飯就當不起。這酒席大客氣,更不敢當了。”人瑞用筆在花箋上已經寫完,遞與那家人,說:“這是鐵老爺的回信,你回去說謝謝就是了。”又叫黃升賞了家人一吊錢,挑盒子的二百錢。家人打了兩個千兒。 這裏黃升掌上燈來。不消半個時辰,翠花、翠環俱到。他那夥計不等分付,已拍了兩個小行李捲兒進來,送到裏房去。人瑞道:“你們鋪蓋真做得快,半天工夫,就齊了嗎?”翠花道:“家裏有的是鋪蓋,對付着就夠用了。”黃升進來問,開飯不開飯。人瑞說:“開罷。”停了一刻,已先將碟子擺好。人瑞道:“今日北風雖然不刮,還是很冷,快溫酒來吃兩杯。今天十分快樂,我們多喝兩杯。”二翠俱拿起弦字來唱兩個曲子侑酒。人瑞道:“不必唱了,你們也吃兩杯酒罷。”翠花看二人非常高興,便問道:“您能這麼高興,想必撫臺那裏送信的人回來了嗎?”人瑞道:“豈但回信來了,魏家爺兒倆這時候怕都回到了家呢!”便將以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二翠。他姊兒倆個,也自喜歡的了不得,自不消說。 卻說翠環聽了這話,不住的迷迷價笑,忽然又將柳眉雙鎖,默默無言。你道什麼緣故?他因聽見老殘一封書去,撫臺便這樣的信從,若替他辦那事,自不費吹灰主力,一定妥當的,所以就迷迷價笑,又想他們的權力,雖然夠用,只不知昨晚所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倘若隨便說說就罷了的呢,這個機會錯過,便終身無出頭乏望,所以雙眉又鎖起來了。又想到他媽今年年底,一定要轉賣他;那蒯二禿子兇惡異常,早遲是個死,不覺臉上就泛了死灰的氣色。又想到自己好好一個良家女子,怎樣流落得這等下賤形狀,倒不如死了的乾淨,眉宇間又泛出一種英毅的氣色來,又想到自己死了,原無不可,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兄弟有誰撫養,豈不也是餓死嗎?他若餓死,不但父母無人祭供,並祖上的香菸,從此便絕。這麼想去,是自己又死不得了。想來想去,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得,不知不覺那淚珠子便撲簌簌的滾將下來,趕紫用手絹子去擦。 翠花看見道:“你這妮子!老爺們今天高興,你又發什麼昏?”人瑞看着他,只是憨笑。老殘對他點了點頭,說:“你不用胡思亂想,我們總要替你想法子的。”人瑞道:“好,好!有鐵老爺一手提拔你,我昨晚說的話,可是不算數的了。”翠環聽了大驚,愈覺得他自己慮的是不錯。正要詢人瑞請問,只見黃升同了一個人進來,朝人瑞打了一千兒,遞過一個紅紙封套去。人瑞接過來,撐開封套口,朝裏一窺,便揣到懷裏去,說聲“知道了”,更不住的嘻嘻價笑。只見黃升說:“請老爺出來說兩句話。”人瑞便走出去。 約有半個時辰進來,看着三個人俱默默相對,一言不發,人瑞愈覺高興。又見那縣裏的家人進來,向老殘打了個千兒,道:“敝上說,叫把昨兒個的一卷舊鋪蓋取回去。”老殘一楞,心裏想道:“這是什麼道理呢?你取了去,我睡什麼呢?”然而究竟是人家的物件,不便強留,便說:“你取了去罷。”心裏卻是納悶。看着那家人進房取將去了,只見人瑞道:“今兒我們本來很高興的,被這翠環一個人不痛快,惹的我也不痛快了。酒也不吃了,連碟子都撤下去罷。”又見黃升來,當真把些碟子都撤了下去。 此時不但二翠摸不着頭腦,連老殘也覺得詫異的很。隨即黃升帶着翠環傢伙計,把翠環的鋪蓋卷也搬走了。翠環忙問:“啥事?啥事?怎麼不教我在這裏嗎?”夥計說:“我不知道,光聽說叫我取回鋪蓋捲去。” 翠環此時按捺不住,料到一定凶多吉少,不覺含淚跪到人瑞面前,說:“我不好,你是老爺們呢,難道不能包含點嗎?你老一不喜歡,我們就活不成了!”人瑞道:“我喜歡的很呢。我爲啥不喜歡?只是你的事,我卻管不着。你慢慢的求鐵老爺去。” 翠環又跪向老殘面前,說:“還是你老救我!”老殘道:“甚麼事,我救你呢?”翠環道:“取回鋪蓋,一定是昨兒話走了風聲,俺媽知道,今兒不讓我在這兒,早晚要逼我回去,明天就遠走高飛,他敢同官鬥嗎?就只有走是個好法子。”老殘道:“這話也說的是。人瑞哥,你得想個法子,挽留住他纔好。一被他媽接回去,這事就不好下手了。”人瑞道:“那是何消說!自然要挽留他。你不挽留他,誰能挽留他呢?” 老殘一面將翠環拉起,一面向人瑞道:“你的話我怎麼不懂?難道昨夜說的話,當真不算數了嗎?”人瑞道:“我已徹底想過,只有不管的一法。你想拔一個姐兒從良,總也得有個辭頭。你也不承認,我也不承認,這話怎樣說呢?把他弄出來,又望那裏安置呢?若是在店裏,我們兩個人都不承認,外人一定說是我弄的,斷無疑義。我剛纔得了個好點的差使,忌妒的人很多,能不告訴宮保嗎?以後我就不用在山東混了,還想什麼保舉呢?所以是斷乎做不得的。”老殘一想,話也有埋,只是因此就見死不救,於心實也難忍,加着翠環不住的啼哭,實在爲難,便向人瑞道;“話雖如此,也得想個萬全的法子纔好。”人瑞道:“就請你想,如想得出,我一定助力。” 老殘想了想,實無法子,便道:“雖無法子,也得大家想想。”人瑞道:“我倒有個法子,你又做不到,所以只好罷休。”老殘道:“你說出來,我總可以設法。”人瑞道:“除非你承認了要他,纔好措辭。”老殘道:“我就承認,也不要緊。”人瑞道:“空口說白話,能行嗎?事是我辦,我告訴人,說你要,誰信呢?除非你親筆寫封信給我,那我就有法辦了。”老殘道:“信是不好寫的。”人瑞道:“我說你做不到,是不是呢?” 老殘正在躊躇,卻被二翠一齊上來央告,說:“這也不要緊的事,你老就擔承一下子罷。”老殘道:“信怎樣寫?寫給誰呢?”人瑞道:“自然寫給王子謹,你就說,見一妓女某人,本系良家,甚爲可憫,弟擬拔出風塵,納爲篷室,請兄鼎力維持,身價若干,如數照繳云云,我拿了這信就有辦法,將來任憑你送人也罷,擇配也罷,你就有了主權,我也不遭聲氣。不然,那有辦法?” 正說着,只見黃升進來說:“翠環姑娘出來,你家裏人請你呢。”翠環一聽,魂飛天外,一面說就去,一面拼命央告老殘寫信。翠花就到房裏取出紙筆墨硯來,將筆蘸飽,遞到老殘手裏。老殘接過筆來,嘆口氣,向翠環道:“冤不冤?爲你的事,要我親筆畫供呢!”翠環道:“我替你老磕一千個頭!你老就爲一回難,勝造七級浮圖!”老殘已在紙上如說寫就,遞與人瑞,說:“我的職分已盡,再不好好的辦,罪就在你了。”人瑞接過信來,遞與黃升,說:“停一會送到縣裏去。” 當老殘寫信的時刻,黃人瑞向翠花耳中說了許多的話。黃升接過信來,向翠環道:“你媽等你說話呢,快去罷。”翠環仍泥着不肯去,眼看着人瑞,有求救的意思。人瑞道:“你去,不要緊的,諸事有我呢。”翠花立起來,拉了翠環的手,說:“環妹,我同你去,你放心罷,你大大的放心罷!”翠環無法,只得說聲“告假”,走出去了。 這裏人瑞卻躺到煙炕上去燒煙,嘴裏七搭八搭的同老殘說話。約計有一點鐘工夫,人瑞煙也吃足了。只見黃升戴着簇新的大帽子進來,說:“請老爺們那邊坐。”人瑞說:“啊!”便站起來拉了老殘,說:“那邊坐罷。”老殘詫異道:“幾時有個那邊出來?”人瑞說:“這個那邊,是今天變出來的。”原來這店裏的上房,一排本是兩個三間,人瑞住的是西邊三間,還有東邊的個三間,原有別人住着,今早動身過河去了,所以空下來。 黃、鐵二人攜手走到東上房前,上了臺階,早有人打起暖簾。只見正中方桌上掛着桌裙,桌上點了一對大紅蠟燭,地下鋪了一條紅氈。走進堂門,見東邊一間擺了一張方桌,朝南也繫着桌裙,上首平列兩張椅子,兩旁一邊一張椅子,都搭着椅披。桌上卻擺了滿滿一桌的果碟,比方纔吃的還要好看些。西邊是隔斷的一間房,掛了一條紅大呢的門簾。 老殘詫異道:“這是什麼原故?”只聽人瑞高聲嚷道:“你們攙新姨奶奶出來,參見他們老爺。”只見門簾揭處,一個老媽子在左,翠花在右,攙着一個美人出來,滿頭戴着都是花,穿着一件紅青外褂,葵綠襖子,系一條粉紅裙子,卻低着頭走到紅氈子前。 老殘仔細一看,原來就是翠環,大叫道:“這是怎麼說?斷乎不可!”人瑞道:“你親筆字據都寫了,還狡獪甚麼?”不由分說,拉老殘往椅子上去坐,老殘那裏肯坐,這裏翠環早已磕下頭去了。老殘沒法,也只好回了半禮。又見老媽子說:“黃大老爺請坐。謝大媒。”翠環卻又磕下頭去。人瑞道:“不敢當,不敢當!”也還了一禮。當將新人送進房內。翠花隨即出來磕頭道喜。老媽子等人也都道完了喜。人瑞拉老殘到房裏去。原來房內新鋪蓋已陳設停妥,是紅綠湖縐被各一牀,紅綠大呢褥子各一條,枕頭兩個。炕前掛了一個紅紫魯山綢的幔子。桌上鋪了紅桌氈,也是一對紅蠟燭。牆上卻掛了一副大紅對聯,上寫着: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老殘卻認得是黃人瑞的筆跡,墨痕還沒有甚幹呢,因笑向人瑞道:“你真會淘氣!這是西湖上月老祠的對聯,被你偷得來的。”人瑞道:“對題便是好文章。你敢說不切當嗎?” 人瑞卻從懷中把剛纔縣裏送來的紅封套遞給老殘,說:“你瞧,這是貴如夫人原來的賣身契一紙,這是新寫的身契一紙,總共奉上。你看愚弟辦事周到不周到?”老殘說:“既已如此,感激的很。你又何苦把我套在圈子裏做甚麼呢?”人瑞道:“我不對你說‘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嗎?我爲翠環計,救人須救徹,非如此,總不十分妥當;爲你計,亦不吃虧。天下事就該這麼做法,是不錯的。”說過,呵呵大笑。又說:“不用費話罷,我們肚子餓的了不得,要吃飯了。人瑞拉着老殘,翠花拉着翠環,要他們兩個上坐。老殘決意不肯,仍是去了桌裙,四方兩對面坐的。這一席酒,不消說,各人有各人快樂處,自然是盡歡而散,以後無非是送房睡覺,無庸贅述。 卻說老殘被人瑞逼成好事,心裏有點不痛快,想要報復;又看翠花昨日自己凍着,卻拿狼皮褥子替人瑞蓋腿,爲翠環事,他又出了許多心,冷眼看去,也是個有良心的,須得把他也拔出來纔好,且等將來再作道理。 次日,人瑞跑來,笑向翠環道:“昨兒炕畸角睡得安穩罷?”翠環道:“都是黃老爺大德成全,慢慢供您的長生祿位牌。”人瑞道:“豈敢,豈敢!”說着,便向老殘道:“昨日三百銀子是子謹墊出來的,今日我進署替你還帳去。這衣服衾枕是子謹送的,你也不用客氣了。想來送錢,他也是不肯收的。”老殘道:“這從那裏說起!叫人家花這許多錢,也只好你先替我道謝,再圖補報罷。”說着,人瑞自去縣裏。 老殘因翠環的名字太俗,且也不便再叫了,遂替他顛倒一下,換做“環翠”,卻算了一個別號,便雅得多呢。午後命人把他兄弟找得來,看他身上衣服過於藍縷,給了他幾兩銀子,仍叫李五領去買幾件衣服給他穿。 光陰迅速,不知不覺,已經五天過去。那日,人瑞已進縣署裏去,老殘正在客店裏教環翠認字,忽聽店中夥計報道:“縣裏王大老爺來了!”霎時,子謹轎子已到階前下轎,老殘迎出堂屋門口。子謹入來,分賓主坐下,說道:“白太尊立刻就到,兄弟是來接差的,順便來此與老哥道喜,並閒談一刻。”老殘說:“前日種種承情,已託人瑞兄代達謝忱。因剛君在署,不便親到拜謝,想能曲諒。”子謹謙遜道:“豈敢。”隨命新人出來拜見了。子謹又送了幾件首飾,作拜見之禮。忽見外面差人飛奔也似的跑來報:“白大人只到,對岸下轎,從冰上走過來了。”子謹慌忙上轎去接。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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