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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 · 传 · 翟方进传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汉书 · 传 · 翟方进传》 来自:《汉书》

班固

东汉扶风安陵人,字孟坚。班彪子。博学能文,续父所著《史记后传》未竟之业,被诬私修国史,下狱。弟班超上书力辩,乃获释。明帝重其学,除兰台令史,迁为郎,典校秘书,奉诏续成其父书。潜心二十余年,至章帝建初中修成《汉书》,当世重之。迁玄武司马,撰《白虎通德论》。和帝永元元年,随窦宪征匈奴,为中护军。宪败,受牵连,死狱中。善辞赋,有《两都赋》、《幽通赋》、《典引》等。后人辑有《班兰台集》。
原文

翟方进字子威,汝南上蔡人也。家世微贱,至方进父翟公,好学,为郡文学。方进年十二三,失父孤学,给事太守府为小史,号迟顿不及事,数为掾史所詈辱。方进自伤,乃从汝南蔡父相问己能所宜。蔡父大奇其形貌,谓曰:“小史有封侯骨,当以经术进,努力为诸生学问。”方进既厌为小史,闻蔡父言,心喜,因病归家,辞其后母,欲西至京师受经。母怜其幼,随之长安,织屦以给。方进读经博士,受《春秋》。积十余年,经学明习,徒众日广,诸儒称之。以射策甲科为郎。二三岁,举明经,迁议郎。 是时,宿儒有清河胡常,与方进同经。常为先进,名誉出方进下,心害其能,论议不右方进。方进知之,候伺常大都授时,遣门下诸生至常所问大义疑难,因记其说。如是者久之,常知方进之宗让己,内不自得,其后居士大夫之间未尝不称述方进,遂相亲友。 河平中,方进转为博士。数年,迁朔方刺史,居官不烦苛,所察应条辄举,甚有威名。再三奏事,迁为丞相司直。从上甘泉,行驰道中,司隶校尉陈庆劾奏方进,没入车马。既至甘泉宫,会殿中,庆与廷尉范延寿语,时庆有章劾,自道:“行事以赎论,今尚书持我事来,当于此决。前我为尚书时,尝有所奏事,忽忘之,留月余。”方进于是举劾庆曰:“案庆奉使刺举大臣,故为尚书,知机事周密一统,明主躬亲不解。庆有罪未伏诛,无恐惧心,豫自设不坐之比。又暴扬尚书事,言迟疾无所在,亏损圣德之聪明,奉诏不谨,皆不敬,臣谨以劾。”庆坐免官。 会北地浩商为义渠长所捕,亡,长取其母,与豭猪连系都亭下。商兄弟会宾客,自称司隶掾、长安县尉,杀义渠长妻子六人,亡。丞相、御史请遣掾史与司隶校尉、部刺史并力逐捕,察无状者,奏可。司隶校尉涓勋奏言:“《春秋》之义,王人微者序乎诸侯之上,尊王命也。臣幸得奉使,以督察公卿以下为职,今丞相宣请遣掾史,以宰士督察天子奉使命大夫,甚悖逆顺之理。宣本不师受经术,因事以立奸威,案浩商所犯,一家之祸耳,而宣欲专权作威,乃害于国,不可之大者。愿下中朝特进列侯、将军以下,正国法度。”议者以为,丞相掾不宜移书皆趣司隶。会浩商捕得伏诛,家属徙合浦。 故事,司隶校尉位在司直下,初除,谒两府,其有所会,居中二千石前,与司直并迎丞相、御史。初,方进新视事,而涓勋亦初拜为司隶,不肯谒丞相、御史大夫,后朝会相见,礼节又倨。方进阴察之,勋私过光禄勋辛庆忌,又出逢帝舅成都侯商道路,下车立,■过,乃就车。于是方进举奏其状,因曰:“臣闻国家之兴,尊尊而敬长,爵位上下之礼,王道纲纪。《春秋》之义,尊上公谓之宰,海内无不统焉。丞相进见圣主,御坐为起,在舆为下。群臣宜皆承顺圣化,以视四方。勋吏二千石,幸得奉使,不遵礼仪,轻谩宰相,贱易上卿,而又诎节失度,邪谄无常,色厉内荏。堕国体,乱朝廷之序,不宜处位。臣请下丞相免勋。” 时,太中大夫平当给事中奏言:“方进国之司直,不自敕正以先群下,前亲犯令行驰道中,司隶庆平心举劾,方进不自责悔而内挟私恨,伺记庆之从容语言,以诋欺成罪。后丞相宣以一不道贼,请遣掾督趣司隶校尉,司隶校尉勋自奏暴于朝廷,今方进复举奏勋。议者以为方进不以道德辅正丞相,苟阿助大臣,欲必胜立威,宜抑绝其原。勋素行公直,奸人所恶,可少宽假,使遂其功名。”上以方进所举应科,不得用逆诈废正法,遂贬勋为昌陵令。方进旬岁间免两司隶,朝廷由是惮之。丞相宣甚器重焉,常诫掾史:“谨事司直,翟君必在相位,不久。” 是时,起昌陵,营作陵邑,贵戚近臣子弟宾客多辜榷为奸利者,方进部掾史复案,发大奸赃数千万。上以为任公卿,欲试以治民,徙方进为京兆尹,搏击豪强,京师畏之。时,胡常为青州刺史,闻之,与方进书曰:“窃闻政令甚明,为京兆能,则恐有所不宜。”方进心知所谓,其后少弛威严。 居官三岁,永始二年迁御史大夫。数月,会丞相薛宣坐广汉盗贼群起及太皇太后丧时三辅吏并征发为奸,免为庶人。方进亦坐为京兆尹时奉丧事烦扰百姓,左迁执金吾。二十余日,丞相官缺,群臣多举方进,上亦器其能,遂擢方进为丞相,封高陵侯,食邑千户。身既富贵,而后母尚在,方进内行修饰,供养甚笃。及后母终,既葬三十六日,除服起视事,以为身备汉相,不敢逾国家之制。为相公洁,请托不行郡国。持法刻深,举奏牧守九卿,峻文深诋,中伤者尤多。如陈咸、朱博、萧育、逢信、孙闳之属,皆京师世家,以材能少历牧守列卿,知名当世,而方进特立后起,十余年间至宰相,据法以弹咸等,皆罢退之。 初,咸最先进,自元帝初为卿史中丞显名朝廷矣。成帝初即位,擢为部刺史,历楚国、北海、东郡太守。阳朔中,京兆尹王章讥切大臣,而荐琅邪太守冯野王可代大将军王凤辅政,东郡太守陈咸可御史大夫。是时,方进甫从博士为刺史云。后方进为京兆尹,咸从南阳太守入为少府,与方进厚善。先是,逢信已从高第郡守历京兆、太仆为卫尉矣,官簿皆在方进之右。及御史大夫缺,三人皆名卿,俱在选中,而方进得之。会丞相宣有事与方进相连,上使五二千石杂问丞相、御史,咸诘责方进,冀得其处,方进心恨。初,大将军凤奏除陈汤为中郎,与从事。凤薨后,从弟车骑将军音代凤辅政,亦厚汤。逢信、陈咸皆与汤善,汤数称之于凤、音所。久之,音薨,凤弟成都侯商复为大司卫马将军,辅政。商素憎陈汤,白其罪过,下有司案验,遂免汤,徙敦煌。时,方进新为丞相,陈咸内惧不安,乃令小冠杜子夏往观其意,微自解说。子夏既过方进,揣知其指,不敢发言。居无何,方进奏咸与逢信:“邪枉贪污,营私多欲。皆知陈汤奸佞倾覆,利口不轨,而亲交赂遗,以求荐举。后为少府,数馈遗汤。信、咸幸得备九卿,不思尽忠正身,内自知行辟亡功效,而官媚邪臣,欲以徼幸,苟得亡耻。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咸、信之谓也。过恶暴见,不宜处位,臣请免以示天下。”奏可。 后二岁余,诏举方正直言之士,红阳侯立举咸对策,拜为光禄大夫给事中。方进复奏:“咸前为九卿,坐为贪邪免,自知罪恶暴陈,依托红阳侯立徼幸,有司莫敢举奏。冒浊苟容,不顾耻辱,不当蒙方正举,备内朝臣。”并劾红阳侯立选举故不以实。有诏免咸,勿劾立。 后数年,皇太后姊子侍中卫尉定陵侯淳于长有罪,上以太后故,免官勿治罪。有司奏请遣长就国,长以金钱与立,立上封事为长求留曰:“陛下既托文以皇太后故,诚不可更有它计。”后长阴事发,遂下狱。方进劾立:“怀奸邪,乱朝政,欲倾误要主上,狡猾不道,请下狱。”上曰:“红阳侯,朕之舅,不忍致法,遣就国。”于是方进复奏立党友曰:“立素行积为不善,众人所共知。邪臣自结,附托为党,庶几立与政事,欲获其利。今立斥还就国,所交结尤著者,不宜备大臣,为郡守。案后将军朱博、巨鹿太守孙闳、故光禄大夫陈咸与立交通厚善,相与为腹心,有背公死党之信,欲相攀援,死而后已;皆内有不仁之性,而外有俊材,过绝人伦,勇猛果敢,处事不疑,所居皆尚残贼酷虐,苛刻惨毒以立威,而无纤介爱利之风。天下所共知,愚者犹惑。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言不仁之人,亡所施用;不仁而多材,国之患也。此三人皆内怀奸猾,国之所患,而深相与结,信于贵戚奸臣,此国家大忧,大臣所宜没身而争也。昔季孙行父有害曰:‘见有善于君者爱之,若孝子之养父母也;见不善者诛之,若鹰鹯之逐鸟爵也。’翅翼虽伤,不避也。贵戚强党之众诚难犯,犯之,众敌并怨,善恶相冒。臣幸得备宰相,不敢不尽死。请免博、闳、咸归故郡,以销奸雄之党,绝群邪之望。”奏可。咸既废锢,复徙故郡,以忧死。 方进知能有余,兼通文法吏事,以儒雅缘饬法律,号为通明相,天子甚器重之,奏事亡不当意,内求人主微指以固其位。初,定陵侯淳于长虽外戚,然以能谋议为九卿,新用事,方进独与长交,称荐之。及长坐大逆诛,诸所厚善皆坐长免,上以方进大臣,又素重之,为隐讳。方进内惭,上疏谢罪乞骸骨。上报曰:“定陵侯长已伏其辜,君虽交通,传不云乎?‘朝过夕改,君子与之’,君何疑焉?其专心一意毋怠,近医药以自持。”方进乃起视事,条奏长所厚善京兆尹孙宝、右扶风萧育,刺史二千石以上免二十余人,其见任如此。 方进虽受《穀梁》,然好《左氏传》、天文星历,其《左氏》则国师刘歆,星历则长安令田终术师也。厚李寻,以为议曹。为相九岁,绥和二年春荧惑守心,寻奏记言:“应变之权,君侯所自明。往者数白,三光垂象,变动见端,山川水泉,反理视患,民人讹谣,斥事感名。三者既效,可为寒心。今提扬眉,矢贯中,狼奋角,弓且张,金历库,士逆度,辅湛没,火守舍,万岁之期,近慎朝暮。上无恻怛济世之功,下无推让避贤之效,欲当大位,为具臣以全身,难矣!大责日加,安得但保斥逐之戮?阖府三百余人,唯君侯择其中,与尽节转凶。” 方进忧之,不知所出。会郎贲丽善为星,言大臣宜当之。上乃召见方进。还归,未及引决,上遂赐册曰:“皇帝问丞相:君孔子之虑,孟贲之勇,朕嘉与君同心一意,庶几有成。惟君登位,于今十年,灾害并臻,民被饥饿,加以疾疫溺死,关门牡开,失国守备,盗贼党辈。吏民残贼,殴杀良民,断狱岁岁多前。上书言事,交错道路,怀奸朋党,相为隐蔽,皆亡忠虑,群下凶凶,更相嫉妒,其咎安在?观君之治,无欲辅朕富民便安元元之念。间者郡国谷虽颇熟,百姓不足者尚众,前去城郭,未能尽还,夙夜未尝忘焉。朕惟往时之用,与今一也,百僚用度各有数。君有量多少,一听群下言,用度不足,奏请一切增赋,税城郭堧及园田,过更,算马牛羊,增益盐铁,变更无常。朕既不明,随奏许可,后议者以为不便,制诏下君,君云卖酒醪。后请止,未尽月复奏议令卖酒醪。朕诚怪君,何持容容之计,无忠固意,将何以辅朕帅道群下?而欲久蒙显尊之位,岂不难哉!传曰:‘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欲退君位,尚未忍。君其孰念详计,塞绝奸原,忧国如家,务便百姓以辅朕。朕既已改,君其自思,强食慎职。使尚书令赐君上尊酒十石,养牛一,君审外焉。” 方进即日自杀。上秘之,遣九卿册赠以丞相、高陵侯印绶,赐乘舆秘器,少府供张,柱槛皆衣素。天子亲临吊者数至,礼赐异于它相故事。谥曰恭侯。长子宣嗣。 宣字少伯,亦明经笃行,君子人也。及方进在,为关都尉、南郡太守。 少子曰义。义字文仲,少以父任为郎,稍迁诸曹,年二十出为南阳都尉。宛令刘立与曲阳侯为婚,又素著名州郡,轻义年少。义行太守事,行县至宛,丞相史在传舍。立持酒肴谒丞相史,对饮未讫,会义亦往,外吏白都尉方至,立语言身若。须臾义至,内谒径入,立乃走下。义既还,大怒,阳以他事召立至,以主守盗十金,贼杀不辜,部掾夏恢等收缚立,传送邓狱。恢亦以宛大县,恐见篡夺,白义可因随后行县送邓。义曰:“欲令都尉自送,则如勿收邪?”载环宛市乃送,吏民不敢动,威震南阳。 立家轻骑驰从武关入语曲阳侯,曲阳侯白成帝,帝以问丞相。方进遣吏敕义出宛令。宛令已出,吏还白状。方进曰:“小儿未知为吏也,其意以为入狱当辄死矣。” 后义坐法免,起家而为弘农太守,迁河内太守、青州牧。所居著名,有父风烈。徙为东郡太守。 数岁,平帝崩,王莽居摄,义心恶之,乃谓姊子上蔡陈丰曰:“新都侯摄天子位,号令天下,故择宗室幼稚者以为孺子,依托周公辅成王之义,且以观望,必代汉家,其渐可见。方今宗室衰弱,外无强蕃,天下倾首服从,莫能亢扞国难。吾幸得备宰相子,身守大郡,父子受汉厚恩,义当为国讨贼,以安社稷。欲举兵西诛不当摄者,选宗室子孙辅而立之。设令时命不成,死国埋名,犹可以不渐于先帝。今欲发之,乃肯从我乎?”丰年十八,勇壮,许诺。 义遂与东郡都尉刘宇、严乡侯刘信、信弟武平侯刘璜结谋。及车郡王孙庆素有勇略,以明兵法,征在京师,义乃诈移书以重罪传逮庆。于是以九月都试日斩观令,因勒其车骑材官士,募郡中勇敢,部署将帅。严乡侯信者,东平王云子也。云诛死,信兄开明嗣为王,薨,无子,而信子匡复立为王,故义举兵并东平,立信为天子。义自号大司马柱天大将军,以东平王傅苏隆为丞相,中尉皋丹为御史大夫,移檄郡国,言莽鸩杀孝平皇帝,矫摄尊号,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罚。郡国皆震,比至山阳,众十余万。 莽闻之,大惧,乃拜其党亲轻车将军成武侯孙建为奋武将军,光禄勋成都侯王邑为虎牙将军,明义侯王骏为强弩将军,春王城门校尉王况为震威将军,宗伯忠孝侯刘宏为奋冲将军,中少府建威侯王昌为中坚将军,中郎将震羌侯窦兄为奋威将军,凡七人,自择除关西人为校尉军吏,将关东甲卒,发奔命以击义焉。复以太仆武让为积弩将军屯函谷关,将作大匠蒙乡侯逯并为横野将军屯武关,羲和红休侯刘歆为扬武将军屯宛,太保后丞丞阳侯甄邯为大将军屯霸上,常乡侯王惲为车骑将军屯平乐馆,骑都尉王晏为建威将军屯城北,城门校尉赵恢为城门将军,皆勒兵自奋。 莽日抱孺子会群臣而称曰:“昔成王幼,周公摄政,而管、蔡挟禄父以畔,今翟义亦挟刘信而作乱。自古大圣犹惧此,况臣莽之斗筲!”群臣皆曰:“不遭此变,不章圣德。”莽于是依《周书》作《大诰》,曰: 惟居摄二年十月甲子,摄皇帝若曰:大诰道诸侯王、三公、列侯于汝卿、大夫、元士御事。不吊,天降丧于赵、傅、丁、董。洪惟我幼冲孺子,当承继嗣无疆大历服事,予未遭其明哲能道民于安,况其能往知天命!熙!我念孺子,若涉渊水,予惟往求朕所济度,奔走以傅近奉承高皇帝所受命,予岂敢自比于前人乎!天降威明,用宁帝室,遗我居摄宝龟。太皇太后以丹石之符,乃绍天明意,诏予即命居摄践祚,如周公故事。 反虏故东郡太守翟义擅兴师动众,曰“有大难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靖。”于是动严乡侯信,诞敢犯祖乱宗之序。天降威遗我宝龟,固知我国有呰灾,使民不安,是天反复右我汉国也。粤其闻日,宗室之俟有四百人,民献仪九万夫,予敬以终于此谋继嗣图功。我有大事,休,予卜并吉,故我出大将告郡太守、诸侯相、令、长曰:“予得吉卜,予惟以汝于伐东郡严乡逋播臣。”尔国君或者无不反曰:“难大,民亦不静,亦惟在帝官诸侯宗室,于小子族父,敬不可征。”帝不违卜,故予为冲人长思厥难曰:“呜呼!义、信所犯,诚动鳏寡,哀哉!”予遭天役遗,大解难于予身,以为孺子,不身自恤。 予义彼国君泉陵侯上书曰:“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诸侯于明堂,制礼乐,班度量,而天下大服。太皇太后承顺天心,成居摄之义。皇太子为孝平皇帝子,年在襁褓,宜且为子,知为人子道,令皇太后得加慈母恩。畜养成就,加元服,然后复子明辟。” 熙!为我孺子之故,予惟赵、傅、丁、董之乱,遏绝继嗣,变剥適、庶,危乱汉朝,以成三厄,队极厥命。呜呼!害其可不旅力同心戒之哉!予不敢僣上帝命。天休于安帝室,兴我汉国,惟卜用克绥受兹命。今天其相民,况亦惟卜用! 太皇太后肇有元城沙鹿之右,阴精女主圣明之祥,配元生成,以兴我天下之符,遂获西王母之应,神灵之征,以祐我帝室,以安我大宗,以绍我后嗣,以继我汉功。厥害適统不宗元绪者,辟不违亲,辜不避戚。夫岂不爱?亦唯帝室。是以广立王侯,并建曾玄,俾屏我京师,绥抚宇内;博征儒生,讲道于廷,论序乖缪,制礼作乐,同律度量,混一风俗;正天地之位,昭郊宗之礼,定五畤庙祧,咸秩亡文;建灵台,立明堂,设辟雍,张太学,尊中宗、高宗之号。昔我高宗崇德建武,克绥西域,以受白虎威胜之瑞,天地判合,乾、坤序德。太皇太后临政,有龟、龙、麟、凤之应,五德嘉符,相因而备。河图、洛书远自昆仑,出于重野。古谶著言,肆今享实。此乃皇天上帝所以安我帝室,俾我成就洪烈也。呜呼!天明威辅汉始而大大矣。尔有惟旧人泉陵侯之言,尔不克远省,尔岂知太皇太后若此勤哉! 天毖劳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极卒安皇帝之所图事。肆予告我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天辅诚辞,天其累我以民,予害敢不于祖宗安人图功所终?天亦惟劳我民,若有疾,予害敢不于祖宗所受休辅?予闻孝子善继人之意,忠臣善成人之事。予思若考作室,厥子堂而构之;厥父菑,厥子播而获之。予害敢不于身抚祖宗之所受大命?若祖宗乃有效汤、武伐厥子,民长其劝弗救。呜呼肆哉!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其勉助国道明!亦惟宗室之俊,民之表仪,迪知上帝命。粤天辅诚,尔不得易定!况今天降定于汉国,惟大艰人翟义、刘信大逆,欲相伐于厥室,岂亦知命之不易乎?予永念曰天惟丧翟义、刘信,若啬夫,予害敢不终予亩?天亦惟休于祖宗,予害其极卜,害敢不于从?率宁人有旨疆土,况今卜并吉!故予大以尔东征,命不僣差,卜陈惟若此。 乃遣大夫桓谭等班行谕告当反立孺子之意。还,封谭为明告里附城。 诸将东至陈留菑,与义会战,破之,斩刘璜首。莽大喜,复下诏曰: 太皇太后遭家不造,国统三绝,绝辄复续,恩莫厚焉,信莫立焉。孝平皇帝短命蚤崩,幼嗣孺冲,诏予居摄。予承明诏,奉社稷之任,持大宗之重,养六尺之托,受天下之寄,战战兢兢,不敢安息。伏念太皇太后惟经艺分析,王道离散,汉家制作之业独未成就,故博征儒士,大兴典制,备物致用,立功成器,以为天下利。王道粲然,基业既著,千载之废,百世之遗,于今乃成,道德庶几于唐、虞,功烈比齐于殷、周。今翟义、刘信等谋反大逆,流言惑众,欲以篡位,贼害我孺子,罪深于管、蔡,恶甚于禽兽。信父故东平王云,不孝不谨,亲毒杀其父思王,名曰巨鼠,后云竟坐大逆诛死。义父故丞相方进,险波阴贼,兄宣静言令色,外巧内嫉,所杀乡邑汝南者数十人。今积恶二家,迷惑相得,此时命当殄。天所灭也。义始发兵,上书言宇、信等与东平相辅谋反,执捕械系,欲以威民,先自相被以反逆大恶,转相捕械,此其破殄之明证也。已捕斩断信二子穀乡侯章、德广侯鲔,义母练、兄宣、亲属二十四人皆磔暴于长安都市四通之衢。当其斩时,观者重叠,天气和清,可谓当矣。命遣大将军共行皇天之罚,讨诲内之仇,功效著焉,予甚嘉之。《司马法》不云乎?“赏不逾时”。欲民速睹为善之利也。今先封车骑都尉孙贤等五十五人皆为列侯,户邑之数别下。遣使者持黄金印、赤绂縌、朱轮车,即军中拜授。 因大赦天下。于是吏士精锐遂功围义于圉城,破之,义与刘信弃军庸亡。至固始界中捕得义,尸磔陈都市。卒不得信。 初,三辅闻翟义起,自茂陵以西至氵幵二十三县盗贼并发,赵明、霍鸿等自称将军,攻烧官寺,杀右辅都尉及斄令,劫略吏民,众十余万,火见未央宫前殿。莽昼夜抱孺子祷宗庙。复拜卫尉王级为虎贲将军,大鸿胪望乡侯阎迁为折冲将军,与甄邯、王晏西击赵明等。正月,虎牙将军王邑等自关东还,便引兵西。强弩将军王骏以无功免,扬武将军刘歆归故官。复以邑弟侍中王奇为扬武将军,城门将军赵恢为强弩将军,中郎将李棽为厌难将军,复将兵西。二月,明等殄灭,诸县悉平,还师振旅。莽乃置酒白虎殿,劳飨将帅,大封拜。先是,益州蛮夷及金城塞外羌反畔,时州郡击破之。莽乃并隶,以小大为差,封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曰“皆以奋怒,东指西击,羌寇蛮盗,反虏逆贼,不得旋踵,应时殄灭,天下咸服”之功封云。莽于是自谓大得天人之助,至其年十二月,遂即真矣。 初,义所收宛令刘立闻义举兵,上书愿备军吏为国讨贼,内报私怨。莽擢立为陈留太守,封明德侯。 始,义兄宣居长安,先义未发,家数有怪,夜闻哭声,听之不知所在。宣教授诸生满堂,有狗从外入,啮其中庭群雁数十,比惊救之,已皆断头。狗走出门,求不知处。宣大恶之,谓后母曰:“东郡太守文仲素俶傥,今数有恶怪,恐有妄为而大祸至也。大夫人可归,为弃去宣家者以避害。”母不肯去,后数月败。 莽尽坏义第宅,污池之。发父方进及先祖冢在汝南者,烧其棺柩,夷灭三族,诛及种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并葬之。而下诏曰:“盖闻古者伐不敬,取其鲸鲵筑武军,封以为大戮,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乃者反虏刘信、翟义悖逆作乱于东,而芒竹群盗赵明、霍鸿造逆西土,遣武将征讨,咸伏其辜。惟信、义等始发自濮阳,结奸无盐,殄灭于圉。赵明依阻槐里环堤,霍鸿负倚盩厔芒竹,咸用破碎,亡有余类。其取反虏逆贼之鲸鲵,聚之通路之旁,濮阳、无盐、圉、槐里、盩厔凡五所,各方六丈,高六尺,筑为武军,封以为大戮,荐树之棘。建表木,高丈六尺。书曰‘反虏逆贼鲸鲵’,在所长吏常以秋循行,勿令坏败,以惩淫慝焉。” 初,汝南旧有鸿隙大陂,郡以为饶,成帝时,关东数水,陂溢为害。方进为相,与御史大夫孔光共遣掾行视,以为决去陂水,其地肥美,省堤防费而无水忧,遂奏罢之。及翟氏灭,乡里归恶,言方进请陂下良田不得而奏罢陂云。王莽时常枯旱,郡中追怨方进,童谣曰:“坏陂谁?翟子威。饭我豆食羹芋魁。反乎覆,陂当复。谁云者?两黄鹄。” 司徒掾班彪曰:“丞相方进以孤童携老母,羁旅入京师,身为儒宗,致位宰相,盛矣。当莽之起,盖乘天威,虽有贲、育,奚益于敌?义不量力,怀忠愤发,以陨其宗,悲夫!”

翻译
释义/赏析
繁体原文
翟方進字子威,汝南上蔡人也。家世微賤,至方進父翟公,好學,爲郡文學。方進年十二三,失父孤學,給事太守府爲小史,號遲頓不及事,數爲掾史所詈辱。方進自傷,乃從汝南蔡父相問己能所宜。蔡父大奇其形貌,謂曰:“小史有封侯骨,當以經術進,努力爲諸生學問。”方進既厭爲小史,聞蔡父言,心喜,因病歸家,辭其後母,欲西至京師受經。母憐其幼,隨之長安,織屨以給。方進讀經博士,受《春秋》。積十餘年,經學明習,徒衆日廣,諸儒稱之。以射策甲科爲郎。二三歲,舉明經,遷議郎。 是時,宿儒有清河胡常,與方進同經。常爲先進,名譽出方進下,心害其能,論議不右方進。方進知之,候伺常大都授時,遣門下諸生至常所問大義疑難,因記其說。如是者久之,常知方進之宗讓己,內不自得,其後居士大夫之間未嘗不稱述方進,遂相親友。 河平中,方進轉爲博士。數年,遷朔方刺史,居官不煩苛,所察應條輒舉,甚有威名。再三奏事,遷爲丞相司直。從上甘泉,行馳道中,司隸校尉陳慶劾奏方進,沒入車馬。既至甘泉宮,會殿中,慶與廷尉範延壽語,時慶有章劾,自道:“行事以贖論,今尚書持我事來,當於此決。前我爲尚書時,嘗有所奏事,忽忘之,留月餘。”方進於是舉劾慶曰:“案慶奉使刺舉大臣,故爲尚書,知機事周密一統,明主躬親不解。慶有罪未伏誅,無恐懼心,豫自設不坐之比。又暴揚尚書事,言遲疾無所在,虧損聖德之聰明,奉詔不謹,皆不敬,臣謹以劾。”慶坐免官。 會北地浩商爲義渠長所捕,亡,長取其母,與豭豬連繫都亭下。商兄弟會賓客,自稱司隸掾、長安縣尉,殺義渠長妻子六人,亡。丞相、御史請遣掾史與司隸校尉、部刺史併力逐捕,察無狀者,奏可。司隸校尉涓勳奏言:“《春秋》之義,王人微者序乎諸侯之上,尊王命也。臣幸得奉使,以督察公卿以下爲職,今丞相宣請遣掾史,以宰士督察天子奉使命大夫,甚悖逆順之理。宣本不師受經術,因事以立奸威,案浩商所犯,一家之禍耳,而宣欲專權作威,乃害於國,不可之大者。願下中朝特進列侯、將軍以下,正國法度。”議者以爲,丞相掾不宜移書皆趣司隸。會浩商捕得伏誅,家屬徙合浦。 故事,司隸校尉位在司直下,初除,謁兩府,其有所會,居中二千石前,與司直並迎丞相、御史。初,方進新視事,而涓勳亦初拜爲司隸,不肯謁丞相、御史大夫,後朝會相見,禮節又倨。方進陰察之,勳私過光祿勳辛慶忌,又出逢帝舅成都侯商道路,下車立,■過,乃就車。於是方進舉奏其狀,因曰:“臣聞國家之興,尊尊而敬長,爵位上下之禮,王道綱紀。《春秋》之義,尊上公謂之宰,海內無不統焉。丞相進見聖主,御坐爲起,在輿爲下。羣臣宜皆承順聖化,以視四方。勳吏二千石,幸得奉使,不遵禮儀,輕謾宰相,賤易上卿,而又詘節失度,邪諂無常,色厲內荏。墮國體,亂朝廷之序,不宜處位。臣請下丞相免勳。” 時,太中大夫平當給事中奏言:“方進國之司直,不自敕正以先羣下,前親犯令行馳道中,司隸慶平心舉劾,方進不自責悔而內挾私恨,伺記慶之從容語言,以詆欺成罪。後丞相宣以一不道賊,請遣掾督趣司隸校尉,司隸校尉勳自奏暴於朝廷,今方進復舉奏勳。議者以爲方進不以道德輔正丞相,苟阿助大臣,欲必勝立威,宜抑絕其原。勳素行公直,奸人所惡,可少寬假,使遂其功名。”上以方進所舉應科,不得用逆詐廢正法,遂貶勳爲昌陵令。方進旬歲間免兩司隸,朝廷由是憚之。丞相宣甚器重焉,常誡掾史:“謹事司直,翟君必在相位,不久。” 是時,起昌陵,營作陵邑,貴戚近臣子弟賓客多辜榷爲奸利者,方進部掾史復案,發大奸贓數千萬。上以爲任公卿,欲試以治民,徙方進爲京兆尹,搏擊豪強,京師畏之。時,胡常爲青州刺史,聞之,與方進書曰:“竊聞政令甚明,爲京兆能,則恐有所不宜。”方進心知所謂,其後少弛威嚴。 居官三歲,永始二年遷御史大夫。數月,會丞相薛宣坐廣漢盜賊羣起及太皇太后喪時三輔吏並徵發爲奸,免爲庶人。方進亦坐爲京兆尹時奉喪事煩擾百姓,左遷執金吾。二十餘日,丞相官缺,羣臣多舉方進,上亦器其能,遂擢方進爲丞相,封高陵侯,食邑千戶。身既富貴,而後母尚在,方進內行修飾,供養甚篤。及後母終,既葬三十六日,除服起視事,以爲身備漢相,不敢逾國家之制。爲相公潔,請託不行郡國。持法刻深,舉奏牧守九卿,峻文深詆,中傷者尤多。如陳鹹、朱博、蕭育、逢信、孫閎之屬,皆京師世家,以材能少歷牧守列卿,知名當世,而方進特立後起,十餘年間至宰相,據法以彈鹹等,皆罷退之。 初,鹹最先進,自元帝初爲卿史中丞顯名朝廷矣。成帝初即位,擢爲部刺史,歷楚國、北海、東郡太守。陽朔中,京兆尹王章譏切大臣,而薦琅邪太守馮野王可代大將軍王鳳輔政,東郡太守陳鹹可御史大夫。是時,方進甫從博士爲刺史雲。後方進爲京兆尹,鹹從南陽太守入爲少府,與方進厚善。先是,逢信已從高第郡守歷京兆、太僕爲衛尉矣,官簿皆在方進之右。及御史大夫缺,三人皆名卿,俱在選中,而方進得之。會丞相宣有事與方進相連,上使五二千石雜問丞相、御史,鹹詰責方進,冀得其處,方進心恨。初,大將軍鳳奏除陳湯爲中郎,與從事。鳳薨後,從弟車騎將軍音代鳳輔政,亦厚湯。逢信、陳鹹皆與湯善,湯數稱之於鳳、音所。久之,音薨,鳳弟成都侯商復爲大司衛馬將軍,輔政。商素憎陳湯,白其罪過,下有司案驗,遂免湯,徙敦煌。時,方進新爲丞相,陳鹹內懼不安,乃令小冠杜子夏往觀其意,微自解說。子夏既過方進,揣知其指,不敢發言。居無何,方進奏鹹與逢信:“邪枉貪污,營私多欲。皆知陳湯奸佞傾覆,利口不軌,而親交賂遺,以求薦舉。後爲少府,數饋遺湯。信、鹹幸得備九卿,不思盡忠正身,內自知行闢亡功效,而官媚邪臣,欲以徼倖,苟得亡恥。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鹹、信之謂也。過惡暴見,不宜處位,臣請免以示天下。”奏可。 後二歲餘,詔舉方正直言之士,紅陽侯立舉鹹對策,拜爲光祿大夫給事中。方進復奏:“鹹前爲九卿,坐爲貪邪免,自知罪惡暴陳,依託紅陽侯立徼倖,有司莫敢舉奏。冒濁苟容,不顧恥辱,不當蒙方正舉,備內朝臣。”並劾紅陽侯立選舉故不以實。有詔免鹹,勿劾立。 後數年,皇太后姊子侍中衛尉定陵侯淳于長有罪,上以太后故,免官勿治罪。有司奏請遣長就國,長以金錢與立,立上封事爲長求留曰:“陛下既託文以皇太后故,誠不可更有它計。”後長陰事發,遂下獄。方進劾立:“懷奸邪,亂朝政,欲傾誤要主上,狡猾不道,請下獄。”上曰:“紅陽侯,朕之舅,不忍致法,遣就國。”於是方進復奏立黨友曰:“立素行積爲不善,衆人所共知。邪臣自結,附託爲黨,庶幾立與政事,欲獲其利。今立斥還就國,所交結尤著者,不宜備大臣,爲郡守。案後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閎、故光祿大夫陳鹹與立交通厚善,相與爲腹心,有背公死黨之信,欲相攀援,死而後已;皆內有不仁之性,而外有俊材,過絕人倫,勇猛果敢,處事不疑,所居皆尚殘賊酷虐,苛刻慘毒以立威,而無纖介愛利之風。天下所共知,愚者猶惑。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言不仁之人,亡所施用;不仁而多材,國之患也。此三人皆內懷奸猾,國之所患,而深相與結,信於貴戚奸臣,此國家大憂,大臣所宜沒身而爭也。昔季孫行父有害曰:‘見有善於君者愛之,若孝子之養父母也;見不善者誅之,若鷹鸇之逐鳥爵也。’翅翼雖傷,不避也。貴戚強黨之衆誠難犯,犯之,衆敵並怨,善惡相冒。臣幸得備宰相,不敢不盡死。請免博、閎、鹹歸故郡,以銷奸雄之黨,絕羣邪之望。”奏可。鹹既廢錮,復徙故郡,以憂死。 方進知能有餘,兼通文法吏事,以儒雅緣飭法律,號爲通明相,天子甚器重之,奏事亡不當意,內求人主微指以固其位。初,定陵侯淳于長雖外戚,然以能謀議爲九卿,新用事,方進獨與長交,稱薦之。及長坐大逆誅,諸所厚善皆坐長免,上以方進大臣,又素重之,爲隱諱。方進內慚,上疏謝罪乞骸骨。上報曰:“定陵侯長已伏其辜,君雖交通,傳不云乎?‘朝過夕改,君子與之’,君何疑焉?其專心一意毋怠,近醫藥以自持。”方進乃起視事,條奏長所厚善京兆尹孫寶、右扶風蕭育,刺史二千石以上免二十餘人,其見任如此。 方進雖受《穀樑》,然好《左氏傳》、天文星曆,其《左氏》則國師劉歆,星曆則長安令田終術師也。厚李尋,以爲議曹。爲相九歲,綏和二年春熒惑守心,尋奏記言:“應變之權,君侯所自明。往者數白,三光垂象,變動見端,山川水泉,反理視患,民人訛謠,斥事感名。三者既效,可爲寒心。今提揚眉,矢貫中,狼奮角,弓且張,金歷庫,士逆度,輔湛沒,火守舍,萬歲之期,近慎朝暮。上無惻怛濟世之功,下無推讓避賢之效,欲當大位,爲具臣以全身,難矣!大責日加,安得但保斥逐之戮?闔府三百餘人,唯君侯擇其中,與盡節轉兇。” 方進憂之,不知所出。會郎賁麗善爲星,言大臣宜當之。上乃召見方進。還歸,未及引決,上遂賜冊曰:“皇帝問丞相:君孔子之慮,孟賁之勇,朕嘉與君同心一意,庶幾有成。惟君登位,於今十年,災害並臻,民被飢餓,加以疾疫溺死,關門牡開,失國守備,盜賊黨輩。吏民殘賊,毆殺良民,斷獄歲歲多前。上書言事,交錯道路,懷奸朋黨,相爲隱蔽,皆亡忠慮,羣下兇兇,更相嫉妒,其咎安在?觀君之治,無慾輔朕富民便安元元之念。間者郡國谷雖頗熟,百姓不足者尚衆,前去城郭,未能盡還,夙夜未嘗忘焉。朕惟往時之用,與今一也,百僚用度各有數。君有量多少,一聽羣下言,用度不足,奏請一切增賦,稅城郭堧及園田,過更,算馬牛羊,增益鹽鐵,變更無常。朕既不明,隨奏許可,後議者以爲不便,制詔下君,君雲賣酒醪。後請止,未盡月復奏議令賣酒醪。朕誠怪君,何持容容之計,無忠固意,將何以輔朕帥道羣下?而欲久蒙顯尊之位,豈不難哉!傳曰:‘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欲退君位,尚未忍。君其孰念詳計,塞絕奸原,憂國如家,務便百姓以輔朕。朕既已改,君其自思,強食慎職。使尚書令賜君上尊酒十石,養牛一,君審外焉。” 方進即日自殺。上祕之,遣九卿冊贈以丞相、高陵侯印綬,賜乘輿祕器,少府供張,柱檻皆衣素。天子親臨吊者數至,禮賜異於它相故事。諡曰恭侯。長子宣嗣。 宣字少伯,亦明經篤行,君子人也。及方進在,爲關都尉、南郡太守。 少子曰義。義字文仲,少以父任爲郎,稍遷諸曹,年二十出爲南陽都尉。宛令劉立與曲陽侯爲婚,又素著名州郡,輕義年少。義行太守事,行縣至宛,丞相史在傳舍。立持酒餚謁丞相史,對飲未訖,會義亦往,外吏白都尉方至,立語言身若。須臾義至,內謁徑入,立乃走下。義既還,大怒,陽以他事召立至,以主守盜十金,賊殺不辜,部掾夏恢等收縛立,傳送鄧獄。恢亦以宛大縣,恐見篡奪,白義可因隨後行縣送鄧。義曰:“欲令都尉自送,則如勿收邪?”載環宛市乃送,吏民不敢動,威震南陽。 立家輕騎馳從武關入語曲陽侯,曲陽侯白成帝,帝以問丞相。方進遣吏敕義出宛令。宛令已出,吏還白狀。方進曰:“小兒未知爲吏也,其意以爲入獄當輒死矣。” 後義坐法免,起家而爲弘農太守,遷河內太守、青州牧。所居著名,有父風烈。徙爲東郡太守。 數歲,平帝崩,王莽居攝,義心惡之,乃謂姊子上蔡陳豐曰:“新都侯攝天子位,號令天下,故擇宗室幼稚者以爲孺子,依託周公輔成王之義,且以觀望,必代漢家,其漸可見。方今宗室衰弱,外無強蕃,天下傾首服從,莫能亢扞國難。吾幸得備宰相子,身守大郡,父子受漢厚恩,義當爲國討賊,以安社稷。欲舉兵西誅不當攝者,選宗室子孫輔而立之。設令時命不成,死國埋名,猶可以不漸於先帝。今欲發之,乃肯從我乎?”豐年十八,勇壯,許諾。 義遂與東郡都尉劉宇、嚴鄉侯劉信、信弟武平侯劉璜結謀。及車郡王孫慶素有勇略,以明兵法,徵在京師,義乃詐移書以重罪傳逮慶。於是以九月都試日斬觀令,因勒其車騎材官士,募郡中勇敢,部署將帥。嚴鄉侯信者,東平王雲子也。雲誅死,信兄開明嗣爲王,薨,無子,而信子匡復立爲王,故義舉兵並東平,立信爲天子。義自號大司馬柱天大將軍,以東平王傅蘇隆爲丞相,中尉皋丹爲御史大夫,移檄郡國,言莽鴆殺孝平皇帝,矯攝尊號,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罰。郡國皆震,比至山陽,衆十餘萬。 莽聞之,大懼,乃拜其黨親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爲奮武將軍,光祿勳成都侯王邑爲虎牙將軍,明義侯王駿爲強弩將軍,春王城門校尉王況爲震威將軍,宗伯忠孝侯劉宏爲奮衝將軍,中少府建威侯王昌爲中堅將軍,中郎將震羌侯竇兄爲奮威將軍,凡七人,自擇除關西人爲校尉軍吏,將關東甲卒,發奔命以擊義焉。復以太僕武讓爲積弩將軍屯函谷關,將作大匠蒙鄉侯逯併爲橫野將軍屯武關,羲和紅休侯劉歆爲揚武將軍屯宛,太保後丞丞陽侯甄邯爲大將軍屯霸上,常鄉侯王惲爲車騎將軍屯平樂館,騎都尉王晏爲建威將軍屯城北,城門校尉趙恢爲城門將軍,皆勒兵自奮。 莽日抱孺子會羣臣而稱曰:“昔成王幼,周公攝政,而管、蔡挾祿父以畔,今翟義亦挾劉信而作亂。自古大聖猶懼此,況臣莽之斗筲!”羣臣皆曰:“不遭此變,不章聖德。”莽於是依《周書》作《大誥》,曰: 惟居攝二年十月甲子,攝皇帝若曰:大誥道諸侯王、三公、列侯於汝卿、大夫、元士御事。不弔,天降喪於趙、傅、丁、董。洪惟我幼衝孺子,當承繼嗣無疆大曆服事,予未遭其明哲能道民於安,況其能往知天命!熙!我念孺子,若涉淵水,予惟往求朕所濟度,奔走以傅近奉承高皇帝所受命,予豈敢自比於前人乎!天降威明,用寧帝室,遺我居攝寶龜。太皇太后以丹石之符,乃紹天明意,詔予即命居攝踐祚,如周公故事。 反虜故東郡太守翟義擅興師動衆,曰“有大難於西土,西土人亦不靖。”於是動嚴鄉侯信,誕敢犯祖亂宗之序。天降威遺我寶龜,固知我國有呰災,使民不安,是天反覆右我漢國也。粵其聞日,宗室之俟有四百人,民獻儀九萬夫,予敬以終於此謀繼嗣圖功。我有大事,休,予卜並吉,故我出大將告郡太守、諸侯相、令、長曰:“予得吉卜,予惟以汝於伐東郡嚴鄉逋播臣。”爾國君或者無不反曰:“難大,民亦不靜,亦惟在帝官諸侯宗室,於小子族父,敬不可徵。”帝不違卜,故予爲沖人長思厥難曰:“嗚呼!義、信所犯,誠動鰥寡,哀哉!”予遭天役遺,大解難於予身,以爲孺子,不身自恤。 予義彼國君泉陵侯上書曰:“成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諸侯於明堂,制禮樂,班度量,而天下大服。太皇太后承順天心,成居攝之義。皇太子爲孝平皇帝子,年在襁褓,宜且爲子,知爲人子道,令皇太后得加慈母恩。畜養成就,加元服,然後復子明辟。” 熙!爲我孺子之故,予惟趙、傅、丁、董之亂,遏絕繼嗣,變剝適、庶,危亂漢朝,以成三厄,隊極厥命。嗚呼!害其可不旅力同心戒之哉!予不敢僣上帝命。天休於安帝室,興我漢國,惟卜用克綏受茲命。今天其相民,況亦惟卜用! 太皇太后肇有元城沙鹿之右,陰精女主聖明之祥,配元生成,以興我天下之符,遂獲西王母之應,神靈之徵,以祐我帝室,以安我大宗,以紹我後嗣,以繼我漢功。厥害適統不宗元緒者,闢不違親,辜不避戚。夫豈不愛?亦唯帝室。是以廣立王侯,並建曾玄,俾屏我京師,綏撫宇內;博徵儒生,講道於廷,論序乖繆,制禮作樂,同律度量,混一風俗;正天地之位,昭郊宗之禮,定五畤廟祧,鹹秩亡文;建靈臺,立明堂,設辟雍,張太學,尊中宗、高宗之號。昔我高宗崇德建武,克綏西域,以受白虎威勝之瑞,天地判合,乾、坤序德。太皇太后臨政,有龜、龍、麟、鳳之應,五德嘉符,相因而備。河圖、洛書遠自崑崙,出於重野。古讖著言,肆今享實。此乃皇天上帝所以安我帝室,俾我成就洪烈也。嗚呼!天明威輔漢始而大大矣。爾有惟舊人泉陵侯之言,爾不克遠省,爾豈知太皇太后若此勤哉! 天毖勞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安皇帝之所圖事。肆予告我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天輔誠辭,天其累我以民,予害敢不於祖宗安人圖功所終?天亦惟勞我民,若有疾,予害敢不於祖宗所受休輔?予聞孝子善繼人之意,忠臣善成人之事。予思若考作室,厥子堂而構之;厥父菑,厥子播而獲之。予害敢不於身撫祖宗之所受大命?若祖宗乃有效湯、武伐厥子,民長其勸弗救。嗚呼肆哉!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其勉助國道明!亦惟宗室之俊,民之表儀,迪知上帝命。粵天輔誠,爾不得易定!況今天降定於漢國,惟大艱人翟義、劉信大逆,欲相伐於厥室,豈亦知命之不易乎?予永唸曰天惟喪翟義、劉信,若嗇夫,予害敢不終予畝?天亦惟休於祖宗,予害其極卜,害敢不於從?率寧人有旨疆土,況今卜並吉!故予大以爾東征,命不僣差,卜陳惟若此。 乃遣大夫桓譚等班行諭告當反立孺子之意。還,封譚爲明告裏附城。 諸將東至陳留菑,與義會戰,破之,斬劉璜首。莽大喜,復下詔曰: 太皇太后遭家不造,國統三絕,絕輒復續,恩莫厚焉,信莫立焉。孝平皇帝短命蚤崩,幼嗣孺衝,詔予居攝。予承明詔,奉社稷之任,持大宗之重,養六尺之託,受天下之寄,戰戰兢兢,不敢安息。伏念太皇太后惟經藝分析,王道離散,漢家制作之業獨未成就,故博徵儒士,大興典制,備物致用,立功成器,以爲天下利。王道粲然,基業既著,千載之廢,百世之遺,於今乃成,道德庶幾於唐、虞,功烈比齊於殷、周。今翟義、劉信等謀反大逆,流言惑衆,欲以篡位,賊害我孺子,罪深於管、蔡,惡甚於禽獸。信父故東平王雲,不孝不謹,親毒殺其父思王,名曰巨鼠,後雲竟坐大逆誅死。義父故丞相方進,險波陰賊,兄宣靜言令色,外巧內嫉,所殺鄉邑汝南者數十人。今積惡二家,迷惑相得,此時命當殄。天所滅也。義始發兵,上書言宇、信等與東平相輔謀反,執捕械繫,欲以威民,先自相被以反逆大惡,轉相捕械,此其破殄之明證也。已捕斬斷信二子穀鄉侯章、德廣侯鮪,義母練、兄宣、親屬二十四人皆磔暴於長安都市四通之衢。當其斬時,觀者重疊,天氣和清,可謂當矣。命遣大將軍共行皇天之罰,討誨內之仇,功效著焉,予甚嘉之。《司馬法》不云乎?“賞不逾時”。欲民速睹爲善之利也。今先封車騎都尉孫賢等五十五人皆爲列侯,戶邑之數別下。遣使者持黃金印、赤紱縌、朱輪車,即軍中拜授。 因大赦天下。於是吏士精銳遂功圍義於圉城,破之,義與劉信棄軍庸亡。至固始界中捕得義,屍磔陳都市。卒不得信。 初,三輔聞翟義起,自茂陵以西至氵幵二十三縣盜賊併發,趙明、霍鴻等自稱將軍,攻燒官寺,殺右輔都尉及斄令,劫略吏民,衆十餘萬,火見未央宮前殿。莽晝夜抱孺子禱宗廟。復拜衛尉王級爲虎賁將軍,大鴻臚望鄉侯閻遷爲折衝將軍,與甄邯、王晏西擊趙明等。正月,虎牙將軍王邑等自關東還,便引兵西。強弩將軍王駿以無功免,揚武將軍劉歆歸故官。復以邑弟侍中王奇爲揚武將軍,城門將軍趙恢爲強弩將軍,中郎將李棽爲厭難將軍,復將兵西。二月,明等殄滅,諸縣悉平,還師振旅。莽乃置酒白虎殿,勞饗將帥,大封拜。先是,益州蠻夷及金城塞外羌反畔,時州郡擊破之。莽乃並隸,以小大爲差,封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曰“皆以奮怒,東指西擊,羌寇蠻盜,反虜逆賊,不得旋踵,應時殄滅,天下鹹服”之功封雲。莽於是自謂大得天人之助,至其年十二月,遂即真矣。 初,義所收宛令劉立聞義舉兵,上書願備軍吏爲國討賊,內報私怨。莽擢立爲陳留太守,封明德侯。 始,義兄宣居長安,先義未發,家數有怪,夜聞哭聲,聽之不知所在。宣教授諸生滿堂,有狗從外入,齧其中庭羣雁數十,比驚救之,已皆斷頭。狗走出門,求不知處。宣大惡之,謂後母曰:“東郡太守文仲素俶儻,今數有惡怪,恐有妄爲而大禍至也。大夫人可歸,爲棄去宣家者以避害。”母不肯去,後數月敗。 莽盡壞義第宅,污池之。發父方進及先祖冢在汝南者,燒其棺柩,夷滅三族,誅及種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並葬之。而下詔曰:“蓋聞古者伐不敬,取其鯨鯢築武軍,封以爲大戮,於是乎有京觀以懲淫慝。乃者反虜劉信、翟義悖逆作亂於東,而芒竹羣盜趙明、霍鴻造逆西土,遣武將征討,鹹伏其辜。惟信、義等始發自濮陽,結奸無鹽,殄滅於圉。趙明依阻槐裏環堤,霍鴻負倚盩厔芒竹,鹹用破碎,亡有餘類。其取反虜逆賊之鯨鯢,聚之通路之旁,濮陽、無鹽、圉、槐裏、盩厔凡五所,各方六丈,高六尺,築爲武軍,封以爲大戮,薦樹之棘。建表木,高丈六尺。書曰‘反虜逆賊鯨鯢’,在所長吏常以秋循行,勿令壞敗,以懲淫慝焉。” 初,汝南舊有鴻隙大陂,郡以爲饒,成帝時,關東數水,陂溢爲害。方進爲相,與御史大夫孔光共遣掾行視,以爲決去陂水,其地肥美,省堤防費而無水憂,遂奏罷之。及翟氏滅,鄉里歸惡,言方進請陂下良田不得而奏罷陂雲。王莽時常枯旱,郡中追怨方進,童謠曰:“壞陂誰?翟子威。飯我豆食羹芋魁。反乎覆,陂當復。誰雲者?兩黃鵠。” 司徒掾班彪曰:“丞相方進以孤童攜老母,羈旅入京師,身爲儒宗,致位宰相,盛矣。當莽之起,蓋乘天威,雖有賁、育,奚益於敵?義不量力,懷忠憤發,以隕其宗,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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