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身边的国学大师-国学堂

词字云-国学堂

水浒传 · 第二十八回 · 武松威镇安平寨 施恩义夺快活林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水浒传 · 第二十八回 · 武松威镇安平寨 施恩义夺快活林》 来自:《水浒传》

施耐庵

施耐庵,原名彦端,字肇瑞,号子安,别号耐庵。原籍苏州,生于兴化,舟人之子,13岁入私塾,19岁中秀才,29岁中举,35岁中进士。35岁至40岁之间官钱塘二载,后与当道不合,复归苏州。至正十六年(1356)六十岁,张士诚据苏,征聘不应;与张士诚部将卞元亨相友善,后流寓江阴,在祝塘镇教书。71岁或72岁迁兴化,旋迁白驹场、施家桥。朱元璋屡征不应;最后居淮安卒,终年74岁。著作是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
原文

诗曰: 功业如将智力求,当年盗跖合封侯。 行藏有义真堪羡,富贵非仁实可羞。 乡党陆梁施小虎,江湖任侠武都头。 巨林雄寨俱侵夺,方把平生志愿酬。 话说当下张青对武松说道:“不是小人心歹,此及都头去牢城营里受苦,不若就这里把两个公人做翻,且只在小人家里过几时。若是都头肯去落草时,小人亲自送至二龙山宝珠寺,与鲁智深相聚入伙,如何?”武松道:“最是兄长好心顾盼小弟,只是一件却使不得:武松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这两个公人于我分上只是小心,一路上伏侍我来,我跟前又不曾道个不字。我若害了他,天理也不容我。你若敬爱我时,便与我救起他两个来,不可害了他性命。”张青道:“都头既然如此仗义,小人便救醒了。”当下张青叫火家便从剥人凳上搀起两个公人来,孙二娘便去调一碗解药来,张青扯住耳朵灌将下去。没半个时辰,两个公人如梦中睡觉的一般,爬将起来,看了武松,说道:“我们却如何醉在这里?这家甚么好酒?我们又吃不多,便恁地醉了。记着他家,回来再问他买吃。”武松笑将起来,张青、孙二娘也笑,两个公人正不知怎地。那两个火家自去宰杀鸡鹅,煮得熟了,整顿杯盘端正。张青教摆在后面葡萄架下,放了桌凳坐头,张青便邀武松并两个公人到后园内。武松便让两个公人上面坐了,张青、武松在下面朝上坐了,孙二娘坐在横头。两个汉子轮番斟酒,来往搬摆盘馔。张青劝武松饮酒至晚,取出那两口戒刀来,叫武松看了,果是镔铁打的,非一日之功。两个又说些江湖上好汉的勾当,却是杀人放火的事。武松又说:“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仗义疏财,如此豪杰,如今也为事逃在柴大官人庄上。”两个公人听得,惊得呆了,只是下拜。武松道:“难得你两个送我到这里了,终不成有害你之心?我等江湖上好汉们说话,你休要吃惊,我们并不肯害为善的人。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你只顾吃酒,明日到孟州时,自有相谢。”当晚就张青家里歇了。 次日,武松要行,张青那里肯放,一连留住,管待了三日。武松因此感激张青夫妻两个厚意,论年齿,张青却长武松五年,因此武松结拜张青为兄。武松再辞了要行,张青又置酒送路,取出行李、包裹、缠袋来交还了,又送十来两银子与武松,把二三两零碎银子赍发两个公人。武松就把这十两银子一发送了两个公人,再带上行枷,依旧贴了封皮。张青和孙二娘送出门前。武松作别了,自和公人投孟州来。未及晌午,早来到城里,直至州衙,当厅投下东平府文牒。州尹看了,收了武松,自押了回文与两个公人回去,不在话下。随即却把武松帖发本处牢城营来。当日,武松来到牢城营前,看见一座牌额,上书三个大字,写着道“安平寨”。公人带武松到单身房里,公人自去下文书,讨了收管。不必得说。 武松自到单身房里,早有十数个一般的囚徒来看武松,说道:“好汉,你新到这里,包裹里若有人情的书信并使用的银两,取在手头,少刻差拨到来,便可送与他,若吃杀威棒时,也打得轻。若没人情送与他时,端的狼狈。我和你是一般犯罪的人,特地报你知道。岂不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们只怕你初来不省得,通你得知。”武松道:“感谢你们众位指教我。小人身边略有些东西,若是他好问我讨时,便送些与他;若是硬问我要时,一文也没。”众囚徒道:“好汉,休说这话!古人道:不怕官,只怕管。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只是小心便好。” 说犹未了,只见一个道:“差拨官人来了!”众人都自散了。武松了解了包裹,坐在单身房里。只见那个人走将入来,问道:“那个是新到囚徒武松?”武松道:“小人便是。”差拨道:“你也是安眉带眼的人,直须要我开口说。你是景阳冈打虎的好汉,阳谷县做都头,只道你晓事,如何这等不达时务?你敢来我这里,猫儿也不吃你打了!”武松道:“你倒来发话,指望老爷送人情与你。半文也没!我精拳头有一双相送!金银有些,留了自买酒吃!看你怎地奈何我!没地里倒把我发回阳谷县去不成?”那差拨大怒去了。又有众囚徒走拢来说道:“好汉,你和他强了,少间苦也!他如今去和管营相公说了,必然害你性命!”武松道:“不怕。随他怎么奈何我,文来文对,武来武对。”正在那里说言未了,只见三四个人来单身房里叫唤新到囚人武松。武松应道:“老爷在这里,又不走了,大呼小喝做甚么?”那来的人把武松一带,带到点视厅前。那管营相公正在厅上坐,五六个军汉押武松在当面。管营喝叫除了行枷,说道:“你那囚徒,省得太祖武德皇帝旧制,但凡初到配军,须打一百杀威棒。那兜拕的,背将起来!”武松道:“都不要你众人闹动。要打便打,也不要兜拕。我若是躲闪一棒的,不是好汉。从先打过的都不算,从新再打起!我若叫一声,也不是好男子!”两边看的人都笑道:“这痴汉弄死!且看他如何熬?”武松又道:“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儿,打我不快活!”两下众人都笑起来。那军汉拿起棍来,却待下手。只见管营相公身边立着一个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三柳髭须,额头上缚着白手帕,身上穿着一领青纱上盖,把一条白绢搭膊络着手。那人便管营相公耳朵边略说了几句话。只见管营道:“新到囚徒武松,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来?”武松道:“我于路不曾害!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饭也吃得,路也走得。”管营道:“这厮是途中得病到这里,我看他面皮才好,且寄下他这顿杀威棒。”两边行杖的军汉低低对武松道:“你快说病。这是相公将就你,你快只推曾害便了。”武松道:“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倒干净。我不要留这一顿寄库棒,寄下倒是钩肠债,几时得了!”两边看的人都笑。管营也笑道:“想是这汉子多管害热病,不曾得汗,故出狂言。不要听他,且把去禁在单身房里。” 三四个军人引武松依先送在单身房里。众囚徒都问道:“你莫不有甚好相识书信与管营么?”武松道:“并不曾有。”众囚徒道:“若没时,寄下这顿棒,不是好意,晚间必然来结果你。”武松道:“他还是怎地来结果我?”众囚徒道:“他到晚,把两碗干黄仓米饭,和些臭鲞鱼来与你吃了。趁饱带你去土牢里去,把索子捆翻,着一床干藁荐把你卷了,塞住了你七窍,颠倒竖在壁边,不消半个更次,便结果了你性命。这个唤做盆吊。”武松道:“再有怎地安排我?”众人道:“再有一样,也是把你来捆了,却把一个布袋,盛一袋黄沙,将来压在你身上,也不消一个更次便是死的。这个唤土布袋压杀。”武松又问道:“还有甚么法度害我?”众人道:“只是这两件怕人些,其余的也不打紧。”众人说犹未了,只见一个军人,托着一个盒子入来,问道:“那个是新配来的武都头?”武松答道:“我便是,有甚么话说?”那人答道:“管营叫送点心在这里。”武松看时,一大旋酒,一盘肉,一盘子面,又是一大碗汁。武松寻思道:“敢是把这些点心与我吃了,却来对付我?我且落得吃了,却又理会。”武松把那旋酒来一饮而尽,把肉和面都吃尽了。那人收拾家火回去了。武松坐在房里寻思,自己冷笑道:“看他怎地来对付我?”看看天色晚来,只见头先那个人又顶一个盒子入来。武松问道:“你又来怎地?”那人道:“叫送晚饭在这里。”摆下几般菜蔬,又是一大旋酒,一大盘煎肉,一碗鱼羹,一大碗饭。武松见子,暗暗自忖道:“吃了这顿饭食,必然来结果我。且由他!便死也做个饱鬼,落得吃了,恰再计较。”那人等武松吃了,收拾碗碟回去了。不多时,那个人又和一个汉子两个来,一个提着浴桶,一个提一大桶汤来,看着武松道:“请都头洗浴。”武松想道:“不要等我洗浴了来下手?我也不怕他,且落得洗一洗。”那两个汉子安排倾下汤,武松跳在浴桶里面洗了一回,随即送过浴裙手巾,教武松拭了,穿了衣裳。一个自把残汤倾了,提了浴桶去。一个便把藤簟纱帐将来挂起,铺了藤簟,放个凉枕,叫了安置,也回去了。武松把门关上,拴了,自在里面思想道:“这个是甚么意思?随他便了,且看如何。”放倒头便自睡了。一夜无事。 天明起来,才开得房门,只见夜来那个人提着桶洗面汤进来,教武松洗了面,又取漱口水漱了口;又带个篦头待诏来替武松篦了头,绾上髻子,裹了巾帻;又是一个人将个盒子入来,取出菜蔬下饭,一大碗肉汤,一大碗饭。武松道:“由你走道儿,我且落得吃了。”武松吃罢饭,便是一盏茶。却才茶罢,只见送饭的那个人来请道:“这里不好安歇,请都头去那壁房里安歇,搬茶搬饭却便当。”武松道:“这番来了!我且跟他去,看如何?”一个便来收拾行李被卧,一个引着武松离了单身房里,来到前面一个去处,推开房门来,里面干干净净的床帐,两边都是新安排的桌凳什物。武松来到房里看了,存想道:“我只道送我入土牢里去,却如何来到这般去处?比单身房好生齐整!” 定拟将身入土牢,谁知此处更清标。 施恩暗地行仁惠,遂使生平夙恨消。 武松坐到日中,那个人又将一个大盒子入来,手里提着一注子酒。将到房中,打开看时,排下四般果子,一只熟鸡,又有许多蒸儿。那人便把熟鸡来撕了,将注子里好酒筛下,请都头吃。武松心里忖道:“由他对付我,我且落得吃了。”到晚,又是许多下饭,又请武松洗浴了,乘凉歇息。武松自思道:“众囚徒也是这般说,我也这般想,却是怎地这般请我?”到第三日,依前又是如此送饭送酒。武松那日早饭罢,行出寨里来闲走,只见一般的囚徒都在那里,担水的,劈柴的,做杂工的,却在晴日头里晒着。正是五六月炎天,那里去躲这热。武松却背叉着手,问道:“你们却如何在这日头里做工?”众囚徒都笑起来,回说道:“好汉,你自不知,我们拨在这里做生活时,便是人间天上了,如何敢指望嫌热坐地!还别有那没人情的,将去锁在大牢里,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大铁链锁着,也要过哩!”武松听罢,去天王堂前后转了一遭,见纸炉边一个青石墩,是插那天王纸旗的,约有四五百斤。武松看在眼里,暂回房里来坐地了,自存想,只见那个人又搬酒和肉来。 话休絮烦。武松自到那房里,住了三日。每日好酒好食搬来请武松吃,并不见害他的意。武松心里正委决不下。当日晌午,那人又搬将酒食来。武松忍耐不住,按定盒子,问那人道:“你是谁家伴当?怎地只顾将酒食来请我?”那人答道:“小人前日已禀都头说了,人是管营相公家里梯己人。”武松道:“我且问你,每日送的酒食,正是谁教你将来?请我吃了怎地?”那人道:“是管营相公的家里小管营教送与都头吃。”武松道:“我是个囚徒,犯罪的人,又不曾有半点好处到管营相公处,他如何送东西与我吃?”那人道:“小人如何省得。小管营分付道,教小人且送半年三个月,却说话。”武松道:“却又作怪!终不成将息得我肥胖了,却来结果我?这个鸟闷葫芦教我如何猜得破?这酒食不明,我如何吃得安稳?你只说与我,你那小管营是甚么样人?在那里曾和我相会?我便吃他的酒食。”那个人道:“便是前日都头初来时,厅上立的那个白手帕包头,络着右手那人,便是小管营。”武松道:“莫不是穿青纱上盖,立在管营相公身边的那个人?”那人道:“正是老管营相公儿子。”武松道:“我待吃杀威棒时,敢是他说救了我,是么?”那人道:“正是小管营对他父亲说了,因此不打都头。”武松道:“却又跷蹊!我自是清河县人氏,他自是孟州人,自来素不相识,如何这般看觑我?必有个缘故。我且问你,那小管营姓甚名谁?”那人道:“姓施,名恩。使得好拳棒。人都叫他做金眼彪施恩。”武松听了道:“想他必是个好男子。你且去请他出来,和我相见了,这酒食便可吃你的。你若不请他出来和我厮见时,我半点儿也不吃你的!”那人道:“小管营分付小人道:‘休要说知备细。’教小人待半年三个月,方才说知相见。”武松道:“休要胡说!你只去请小管营出来和我相会了便罢。”那人害怕,那里肯去。武松有些焦躁起来,那人只得去里面说知。 多时,只见施恩从里面跑将出来,看着武松便拜。武松慌忙答礼,说道:“小人是个治下的囚徒,自来未曾拜识尊颜,前日又蒙救了一顿大棒,今又蒙每日好酒好食相待,甚是不当。又没半点儿差遣,正是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施恩答道:“小弟久闻兄长大名,如雷灌耳,只恨云程阻隔,不能勾相见。今日幸得兄长到此,正要拜识威颜,只恨无物款待,因此怀羞,不敢相见。”武松问道:“却才听得伴当所说,且教武松过半年三个月却有话说,正是小管营要与小人说甚话?”施恩道:“村仆不省得事,脱口便对兄长说知道。却如何造次说得!”武松道:“管营恁地时,却是秀才耍,倒教武松鳖破肚皮,闷了怎地过得!你且说正是要我怎地?”施恩道:“既是村仆说出了,小弟只得告诉。因为兄长是个大丈夫,真男子,有件事欲要相央,除是兄长便行得。只是兄长路远到此,气力有亏,未经完足。且请将息半年三五个月,待兄长气力完足,那时却对兄长说知备细。” 武松听了,呵呵大笑道:“管营听禀:我去年害了三个月疟疾,景阳冈上酒醉里打翻了一只大虫,也只三拳两脚便自打死了,何况今日!”施恩道:“而今且未可说。且等兄长再将养几时,待贵体完完备备,那时方敢告诉。”武松道:“只是道我没气力了!既是如此说时,我昨日看见天王堂前那个石墩,约有多少斤重?”施恩道:“敢怕有四五百斤重。”武松道:“我且和你看一看,武松不知拔得动也不?”施恩道:“请吃罢酒了同去。”武松道:“且去了回来吃未迟。”两个来到天王堂前,众囚徒见武松和小管营同来,都躬身唱喏。武松把石墩略摇一摇,大笑道:“小人真个娇惰了,那里拔得动!”施恩道:“三五百斤石头,如何轻视得他。”武松笑道:“小管营也信真个拿不起?你众人且躲开,看武松拿一拿。”武松便把上半截衣裳脱下来,拴在腰里,把那个石墩只一抱,轻轻地抱将起来。双手把石墩只一撇,扑地打下地里一尺来深。众囚徒见了,尽皆骇然。武松再把右手去地里一提,提将起来,望空只一掷,掷起去离地一丈来高。武松双手只一接,接来轻轻地放在原旧安处。回过身来,看着施恩并众囚徒。武松面上不红,心头不跳,口里不喘。施恩近前抱住武松便拜道:“兄长非凡人也!真天神!”众囚徒一齐都拜道:“真神人也!”施恩便请武松到私宅堂上请坐了。武松道:“小管营今番须同说知,有甚事使令我去?”施恩道:“且请少坐,待家尊出来相见了时,却得相烦告诉。”武松道:“你要教人干事,不要这等儿女相,颠倒恁地,不是干事的人了!便是一刀一割的勾当,武松也替你去干。若是有些谄佞的,非为人也!” 那施恩叉手不离方寸,才说出这件事来。有分教:武松显出那杀人的手段,重施这打虎的威风,来夺一个有名的去处,攧翻那厮盖世的英雄。正是:双拳起处云雷吼,飞脚来时风雨惊。毕竟施恩对武松说出甚事来,且下听回分解。

翻译
释义/赏析
繁体原文
詩曰: 功業如將智力求,當年盜跖合封侯。 行藏有義真堪羨,富貴非仁實可羞。 鄉黨陸梁施小虎,江湖任俠武都頭。 巨林雄寨俱侵奪,方把平生志願酬。 話說當下張青對武松說道:“不是小人心歹,此及都頭去牢城營裏受苦,不若就這裏把兩個公人做翻,且只在小人家裏過幾時。若是都頭肯去落草時,小人親自送至二龍山寶珠寺,與魯智深相聚入夥,如何?”武松道:“最是兄長好心顧盼小弟,只是一件卻使不得:武松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漢,這兩個公人於我分上只是小心,一路上伏侍我來,我跟前又不曾道個不字。我若害了他,天理也不容我。你若敬愛我時,便與我救起他兩個來,不可害了他性命。”張青道:“都頭既然如此仗義,小人便救醒了。”當下張青叫火家便從剝人凳上攙起兩個公人來,孫二孃便去調一碗解藥來,張青扯住耳朵灌將下去。沒半個時辰,兩個公人如夢中睡覺的一般,爬將起來,看了武松,說道:“我們卻如何醉在這裏?這家甚麼好酒?我們又吃不多,便恁地醉了。記着他家,回來再問他買吃。”武松笑將起來,張青、孫二孃也笑,兩個公人正不知怎地。那兩個火家自去宰殺雞鵝,煮得熟了,整頓杯盤端正。張青教擺在後面葡萄架下,放了桌凳坐頭,張青便邀武松並兩個公人到後園內。武松便讓兩個公人上面坐了,張青、武松在下面朝上坐了,孫二孃坐在橫頭。兩個漢子輪番斟酒,來往搬擺盤饌。張青勸武松飲酒至晚,取出那兩口戒刀來,叫武松看了,果是鑌鐵打的,非一日之功。兩個又說些江湖上好漢的勾當,卻是殺人放火的事。武松又說:“山東及時雨宋公明,仗義疏財,如此豪傑,如今也爲事逃在柴大官人莊上。”兩個公人聽得,驚得呆了,只是下拜。武松道:“難得你兩個送我到這裏了,終不成有害你之心?我等江湖上好漢們說話,你休要吃驚,我們並不肯害爲善的人。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你只顧吃酒,明日到孟州時,自有相謝。”當晚就張青家裏歇了。 次日,武松要行,張青那裏肯放,一連留住,管待了三日。武松因此感激張青夫妻兩個厚意,論年齒,張青卻長武松五年,因此武松結拜張青爲兄。武松再辭了要行,張青又置酒送路,取出行李、包裹、纏袋來交還了,又送十來兩銀子與武松,把二三兩零碎銀子齎發兩個公人。武松就把這十兩銀子一發送了兩個公人,再帶上行枷,依舊貼了封皮。張青和孫二孃送出門前。武松作別了,自和公人投孟州來。未及晌午,早來到城裏,直至州衙,當廳投下東平府文牒。州尹看了,收了武松,自押了迴文與兩個公人回去,不在話下。隨即卻把武松帖發本處牢城營來。當日,武松來到牢城營前,看見一座牌額,上書三個大字,寫着道“安平寨”。公人帶武松到單身房裏,公人自去下文書,討了收管。不必得說。 武松自到單身房裏,早有十數個一般的囚徒來看武松,說道:“好漢,你新到這裏,包裹裏若有人情的書信並使用的銀兩,取在手頭,少刻差撥到來,便可送與他,若吃殺威棒時,也打得輕。若沒人情送與他時,端的狼狽。我和你是一般犯罪的人,特地報你知道。豈不聞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我們只怕你初來不省得,通你得知。”武松道:“感謝你們衆位指教我。小人身邊略有些東西,若是他好問我討時,便送些與他;若是硬問我要時,一文也沒。”衆囚徒道:“好漢,休說這話!古人道:不怕官,只怕管。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頭。只是小心便好。” 說猶未了,只見一個道:“差撥官人來了!”衆人都自散了。武松瞭解了包裹,坐在單身房裏。只見那個人走將入來,問道:“那個是新到囚徒武松?”武松道:“小人便是。”差撥道:“你也是安眉帶眼的人,直須要我開口說。你是景陽岡打虎的好漢,陽谷縣做都頭,只道你曉事,如何這等不達時務?你敢來我這裏,貓兒也不吃你打了!”武松道:“你倒來發話,指望老爺送人情與你。半文也沒!我精拳頭有一雙相送!金銀有些,留了自買酒吃!看你怎地奈何我!沒地里倒把我發回陽谷縣去不成?”那差撥大怒去了。又有衆囚徒走攏來說道:“好漢,你和他強了,少間苦也!他如今去和管營相公說了,必然害你性命!”武松道:“不怕。隨他怎麼奈何我,文來文對,武來武對。”正在那裏說言未了,只見三四個人來單身房裏叫喚新到囚人武松。武松應道:“老爺在這裏,又不走了,大呼小喝做甚麼?”那來的人把武松一帶,帶到點視廳前。那管營相公正在廳上坐,五六個軍漢押武松在當面。管營喝叫除了行枷,說道:“你那囚徒,省得太祖武德皇帝舊制,但凡初到配軍,須打一百殺威棒。那兜拕的,背將起來!”武松道:“都不要你衆人鬧動。要打便打,也不要兜拕。我若是躲閃一棒的,不是好漢。從先打過的都不算,從新再打起!我若叫一聲,也不是好男子!”兩邊看的人都笑道:“這癡漢弄死!且看他如何熬?”武松又道:“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兒,打我不快活!”兩下衆人都笑起來。那軍漢拿起棍來,卻待下手。只見管營相公身邊立着一個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紀,白淨面皮,三柳髭鬚,額頭上縛着白手帕,身上穿着一領青紗上蓋,把一條白絹搭膊絡着手。那人便管營相公耳朵邊略說了幾句話。只見管營道:“新到囚徒武松,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來?”武松道:“我於路不曾害!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飯也吃得,路也走得。”管營道:“這廝是途中得病到這裏,我看他麪皮纔好,且寄下他這頓殺威棒。”兩邊行杖的軍漢低低對武松道:“你快說病。這是相公將就你,你快只推曾害便了。”武松道:“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倒乾淨。我不要留這一頓寄庫棒,寄下倒是鉤腸債,幾時得了!”兩邊看的人都笑。管營也笑道:“想是這漢子多管害熱病,不曾得汗,故出狂言。不要聽他,且把去禁在單身房裏。” 三四個軍人引武松依先送在單身房裏。衆囚徒都問道:“你莫不有甚好相識書信與管營麼?”武松道:“並不曾有。”衆囚徒道:“若沒時,寄下這頓棒,不是好意,晚間必然來結果你。”武松道:“他還是怎地來結果我?”衆囚徒道:“他到晚,把兩碗幹黃倉米飯,和些臭鯗魚來與你吃了。趁飽帶你去土牢裏去,把索子捆翻,着一牀幹藁薦把你捲了,塞住了你七竅,顛倒豎在壁邊,不消半個更次,便結果了你性命。這個喚做盆吊。”武松道:“再有怎地安排我?”衆人道:“再有一樣,也是把你來捆了,卻把一個布袋,盛一袋黃沙,將來壓在你身上,也不消一個更次便是死的。這個喚土布袋壓殺。”武松又問道:“還有甚麼法度害我?”衆人道:“只是這兩件怕人些,其餘的也不打緊。”衆人說猶未了,只見一個軍人,託着一個盒子入來,問道:“那個是新配來的武都頭?”武松答道:“我便是,有甚麼話說?”那人答道:“管營叫送點心在這裏。”武松看時,一大旋酒,一盤肉,一盤子面,又是一大碗汁。武松尋思道:“敢是把這些點心與我吃了,卻來對付我?我且落得吃了,卻又理會。”武松把那旋酒來一飲而盡,把肉和麪都吃盡了。那人收拾家火回去了。武松坐在房裏尋思,自己冷笑道:“看他怎地來對付我?”看看天色晚來,只見頭先那個人又頂一個盒子入來。武松問道:“你又來怎地?”那人道:“叫送晚飯在這裏。”擺下幾般菜蔬,又是一大旋酒,一大盤煎肉,一碗魚羹,一大碗飯。武松見子,暗暗自忖道:“吃了這頓飯食,必然來結果我。且由他!便死也做個飽鬼,落得吃了,恰再計較。”那人等武松吃了,收拾碗碟回去了。不多時,那個人又和一個漢子兩個來,一個提着浴桶,一個提一大桶湯來,看着武松道:“請都頭洗浴。”武松想道:“不要等我洗浴了來下手?我也不怕他,且落得洗一洗。”那兩個漢子安排傾下湯,武松跳在浴桶裏面洗了一回,隨即送過浴裙手巾,教武松拭了,穿了衣裳。一個自把殘湯傾了,提了浴桶去。一個便把藤簟紗帳將來掛起,鋪了藤簟,放個涼枕,叫了安置,也回去了。武松把門關上,拴了,自在裏面思想道:“這個是甚麼意思?隨他便了,且看如何。”放倒頭便自睡了。一夜無事。 天明起來,纔開得房門,只見夜來那個人提着桶洗面湯進來,教武松洗了面,又取漱口水漱了口;又帶個篦頭待詔來替武松篦了頭,綰上髻子,裹了巾幘;又是一個人將個盒子入來,取出菜蔬下飯,一大碗肉湯,一大碗飯。武松道:“由你走道兒,我且落得吃了。”武松吃罷飯,便是一盞茶。卻纔茶罷,只見送飯的那個人來請道:“這裏不好安歇,請都頭去那壁房裏安歇,搬茶搬飯卻便當。”武松道:“這番來了!我且跟他去,看如何?”一個便來收拾行李被臥,一個引着武松離了單身房裏,來到前面一個去處,推開房門來,裏面乾乾淨淨的牀帳,兩邊都是新安排的桌凳什物。武松來到房裏看了,存想道:“我只道送我入土牢裏去,卻如何來到這般去處?比單身房好生齊整!” 定擬將身入土牢,誰知此處更清標。 施恩暗地行仁惠,遂使生平夙恨消。 武松坐到日中,那個人又將一個大盒子入來,手裏提着一注子酒。將到房中,打開看時,排下四般果子,一隻熟雞,又有許多蒸兒。那人便把熟雞來撕了,將注子裏好酒篩下,請都頭吃。武松心裏忖道:“由他對付我,我且落得吃了。”到晚,又是許多下飯,又請武松洗浴了,乘涼歇息。武松自思道:“衆囚徒也是這般說,我也這般想,卻是怎地這般請我?”到第三日,依前又是如此送飯送酒。武松那日早飯罷,行出寨裏來閒走,只見一般的囚徒都在那裏,擔水的,劈柴的,做雜工的,卻在晴日頭裏曬着。正是五六月炎天,那裏去躲這熱。武松卻背叉着手,問道:“你們卻如何在這日頭裏做工?”衆囚徒都笑起來,回說道:“好漢,你自不知,我們撥在這裏做生活時,便是人間天上了,如何敢指望嫌熱坐地!還別有那沒人情的,將去鎖在大牢裏,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大鐵鏈鎖着,也要過哩!”武松聽罷,去天王堂前後轉了一遭,見紙爐邊一個青石墩,是插那天王紙旗的,約有四五百斤。武松看在眼裏,暫回房裏來坐地了,自存想,只見那個人又搬酒和肉來。 話休絮煩。武松自到那房裏,住了三日。每日好酒好食搬來請武松吃,並不見害他的意。武松心裏正委決不下。當日晌午,那人又搬將酒食來。武松忍耐不住,按定盒子,問那人道:“你是誰家伴當?怎地只顧將酒食來請我?”那人答道:“小人前日已稟都頭說了,人是管營相公家裏梯己人。”武松道:“我且問你,每日送的酒食,正是誰教你將來?請我吃了怎地?”那人道:“是管營相公的家裏小管營教送與都頭吃。”武松道:“我是個囚徒,犯罪的人,又不曾有半點好處到管營相公處,他如何送東西與我吃?”那人道:“小人如何省得。小管營分付道,教小人且送半年三個月,卻說話。”武松道:“卻又作怪!終不成將息得我肥胖了,卻來結果我?這個鳥悶葫蘆教我如何猜得破?這酒食不明,我如何吃得安穩?你只說與我,你那小管營是甚麼樣人?在那裏曾和我相會?我便吃他的酒食。”那個人道:“便是前日都頭初來時,廳上立的那個白手帕包頭,絡着右手那人,便是小管營。”武松道:“莫不是穿青紗上蓋,立在管營相公身邊的那個人?”那人道:“正是老管營相公兒子。”武松道:“我待吃殺威棒時,敢是他說救了我,是麼?”那人道:“正是小管營對他父親說了,因此不打都頭。”武松道:“卻又蹺蹊!我自是清河縣人氏,他自是孟州人,自來素不相識,如何這般看覷我?必有個緣故。我且問你,那小管營姓甚名誰?”那人道:“姓施,名恩。使得好拳棒。人都叫他做金眼彪施恩。”武松聽了道:“想他必是個好男子。你且去請他出來,和我相見了,這酒食便可吃你的。你若不請他出來和我廝見時,我半點兒也不吃你的!”那人道:“小管營分付小人道:‘休要說知備細。’教小人待半年三個月,方纔說知相見。”武松道:“休要胡說!你只去請小管營出來和我相會了便罷。”那人害怕,那裏肯去。武松有些焦躁起來,那人只得去裏面說知。 多時,只見施恩從裏面跑將出來,看着武松便拜。武松慌忙答禮,說道:“小人是個治下的囚徒,自來未曾拜識尊顏,前日又蒙救了一頓大棒,今又蒙每日好酒好食相待,甚是不當。又沒半點兒差遣,正是無功受祿,寢食不安。”施恩答道:“小弟久聞兄長大名,如雷灌耳,只恨雲程阻隔,不能勾相見。今日幸得兄長到此,正要拜識威顏,只恨無物款待,因此懷羞,不敢相見。”武松問道:“卻纔聽得伴當所說,且教武松過半年三個月卻有話說,正是小管營要與小人說甚話?”施恩道:“村僕不省得事,脫口便對兄長說知道。卻如何造次說得!”武松道:“管營恁地時,卻是秀才耍,倒教武松鱉破肚皮,悶了怎地過得!你且說正是要我怎地?”施恩道:“既是村僕說出了,小弟只得告訴。因爲兄長是個大丈夫,真男子,有件事欲要相央,除是兄長便行得。只是兄長路遠到此,氣力有虧,未經完足。且請將息半年三五個月,待兄長氣力完足,那時卻對兄長說知備細。” 武松聽了,呵呵大笑道:“管營聽稟:我去年害了三個月瘧疾,景陽岡上酒醉裏打翻了一隻大蟲,也只三拳兩腳便自打死了,何況今日!”施恩道:“而今且未可說。且等兄長再將養幾時,待貴體完完備備,那時方敢告訴。”武松道:“只是道我沒氣力了!既是如此說時,我昨日看見天王堂前那個石墩,約有多少斤重?”施恩道:“敢怕有四五百斤重。”武松道:“我且和你看一看,武松不知拔得動也不?”施恩道:“請吃罷酒了同去。”武松道:“且去了回來吃未遲。”兩個來到天王堂前,衆囚徒見武松和小管營同來,都躬身唱喏。武松把石墩略搖一搖,大笑道:“小人真個嬌惰了,那裏拔得動!”施恩道:“三五百斤石頭,如何輕視得他。”武松笑道:“小管營也信真個拿不起?你衆人且躲開,看武松拿一拿。”武松便把上半截衣裳脫下來,拴在腰裏,把那個石墩只一抱,輕輕地抱將起來。雙手把石墩只一撇,撲地打下地裏一尺來深。衆囚徒見了,盡皆駭然。武松再把右手去地裏一提,提將起來,望空只一擲,擲起去離地一丈來高。武松雙手只一接,接來輕輕地放在原舊安處。回過身來,看着施恩並衆囚徒。武松面上不紅,心頭不跳,口裏不喘。施恩近前抱住武松便拜道:“兄長非凡人也!真天神!”衆囚徒一齊都拜道:“真神人也!”施恩便請武松到私宅堂上請坐了。武松道:“小管營今番須同說知,有甚事使令我去?”施恩道:“且請少坐,待家尊出來相見了時,卻得相煩告訴。”武松道:“你要教人幹事,不要這等兒女相,顛倒恁地,不是幹事的人了!便是一刀一割的勾當,武松也替你去幹。若是有些諂佞的,非爲人也!” 那施恩叉手不離方寸,才說出這件事來。有分教:武松顯出那殺人的手段,重施這打虎的威風,來奪一個有名的去處,攧翻那廝蓋世的英雄。正是:雙拳起處雲雷吼,飛腳來時風雨驚。畢竟施恩對武松說出甚事來,且下聽回分解。
翻译
释义/赏析
拓展阅读
读书笔记
词字云图书馆-诗词歌赋国学学习-7*24小时
  • 词字云图书馆www.ciziyun.com 点击:30069726次 。本站部分内容来源于网友提交,如果我们的某些资料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对您造成了任何程度的伤害,请及时联系我们,我们将在收到通知后第一时间妥善处理该部分内容 。chuangmi01@qq.com侵删 词字云-做你身边最得力的古文帮手,唐诗三百首,诗歌全集,唐诗、宋词、元曲、诗经、离骚、古代诗词、现代诗歌、近代诗歌、外国诗歌,打造全诗词数据库网站和社区,为您提供经典的诗词、丰富的诗词服务。以及国学经典,词字云,国学,易经,道德经,弟子规,唐诗,宋词,元曲,诗经,离骚,古典诗词,红色诗词,近代诗词,现代诗词

    Copyright © 词字云www.ciziyun.com图书馆 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