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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习录 · 卷中 · 答顾东桥书 · 十二

国学诗词雏鹰计划:阅读此篇名篇《传习录 · 卷中 · 答顾东桥书 · 十二》 来自:《王阳明诗文》

王守仁

明浙江馀姚人,初名云,字伯安,别号阳明子。十五岁访客居庸、山海间,纵观山川形胜。好言兵,善射。弘治十二年进士。授刑部主事。正德初,忤刘瑾,廷杖,谪贵州龙场驿丞。瑾诛,任庐陵知县。十一年,累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镇压大帽山、浰头、横水等处山寨凡八十四处民变,设崇义、和平两县。十四年,平宁王朱宸濠之乱。世宗时封新建伯。嘉靖六年总督两广兼巡抚,镇压断藤峡瑶民八寨。先后用兵,皆成功迅速。以病乞归,行至南安而卒。其学以致良知为主,谓格物致知,当自求诸心,不当求诸物。弟子极众,世称姚江学派。以曾筑室阳明洞中,学者称阳明先生。文章博大昌达,初刻意为词章,后不复措意工拙,而行墨间自有俊爽之气。有《王文成公全书》。
原文

来书云:“杨、墨之为仁义,乡愿之乱忠信,尧、舜、子之之禅让,汤、武、楚项之放伐,周公、莽、操之摄辅,谩无印证,又焉适从?且于古今事变,礼乐名物,未尝考识,使国家欲兴明堂,建辟雍,制历律,草封禅,又将何所致其用乎?故《论语》曰‘生而知之’者,义理耳。若夫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行事之实,此则可谓定论矣。” 所喻杨、墨、乡愿、尧、舜、子之、汤、武、楚项、周公、莽、操之辨,与前舜、武之论,大略可以类推。古今事变之疑,前于良知之说,已有规矩尺度之喻,当亦无俟多赘矣。至于明堂、辟雍诸事,似尚未容于无言者。然其说甚长,姑就吾子之言而取正焉,则吾子之惑将亦可少释矣。 夫明堂、辟雍之制,始见于吕氏之《月令》,汉儒之训疏。《六经》 《四书》之中,未尝详及也。岂吕氏、汉儒之知,乃贤于三代之贤圣乎?齐宣之时,明堂尚有未毁,则幽、历之世,周之明堂皆无恙也。尧、舜茅茨土阶,明堂之制未必备,而不害其为治;幽、历之明堂,固犹文、武、成、康之旧,而无救于其乱。何邪?岂能“以不忍人之心,而行不忍人之政”,则虽茅茨土阶,固亦明堂也;以幽、历之心,而行幽、历之政,则虽明堂,亦暴政所自出之地邪?武帝肇讲于汉,而武后盛用于唐,其治乱何如邪? 天子之学曰辟雍,诸侯之学曰泮宫,皆象地形而为之名耳。然三代之学,其要皆所以明人伦,非以辟不辟、泮不泮为重轻也。孔子云:“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制礼作乐,必具中和之德,声为律而身为度者,然后可以语此。若夫器数之末,乐工之事,祝史之守,故曾子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笾豆之事,则有司存也。”尧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其重在于“敬授人时”也。舜在璇玑玉衡,其重在于以齐七政也。是皆汲汲然以仁民之心而行其养民之政,治历明时之本,固在于此也。 羲和历数之学,皋、契未必能之也,禹、稷未必能之也。尧、舜之知而不遍物,虽尧、舜亦未必能之也。然至于今,循义和之法而世修之,虽曲知小慧之人、星术浅陋之士,亦能推步占候而无所忒,则是后世曲知小慧之人,反贤于禹、稷、尧、舜者邪? “封禅”之说尤为不经,是乃后世佞人谀士所以求媚于其上,倡为夸侈,以荡君心而靡国费。盖欺天罔人,无耻之大者,君子之所不道,司马相如之所以见讥于天下后世也。吾子乃以是为儒者所宜学,殆亦未之思邪? 夫圣人之所以为圣者,以其生而知之也。而释《论语》者曰:“‘生而知之’者,义理耳。若夫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行事之实。”夫礼乐、名物之类,果有关于作圣之功也,而圣人亦必待学而后能知焉,则是圣人亦不可以谓之“生知”矣。谓圣人为“生知”者,专指义理而言,而不以礼乐、名物之类,则是礼乐、名物之类无关于作圣之功矣。圣人之所以谓之‘生知’者,专指义理而不以礼乐名物之类,则是“学而知之”者,亦惟当学知此义理而已。“困而知之”者,亦惟当困知此义理而已。今学者之学圣人,于圣人之所能知者,未能“学而知之”,而顾汲汲焉求知圣人之所不能知者以为学,无乃失其所以希圣之方欤?凡此皆就吾子之所惑者而稍为之分释,未及乎拔本塞源之论也。 夫拔本塞源之论不明于天下,则天下之学圣人者,将日繁日难,斯人沦于禽兽、夷狄,而犹自以为圣人之学。 吾之说虽或暂明于一时,终将冻解于西而冰坚于东,雾释于前而云蟬于后,呶呶焉危困以死,而卒无救于天下之分毫也已。夫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无外内远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欲安全而教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 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也,特其间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视其父、子、兄、弟如仇雠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复其心体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则尧、舜、禹之相授受,所谓“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而其节目,则舜之命契,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唐、虞、三代之世,教者惟以此为教,而学者惟以此为学。当是之时,人无异见,家无异习,安此者谓之圣,勉此者谓之贤,而背此者虽其启明如朱,亦谓之不肖。下至闾井、田野,农、工、商、贾之贱,莫不皆有是学,而惟以成其德行为务。何者?无有闻见之杂,记诵之烦,辞章之靡滥,功利之驰逐,而但使孝其亲,弟其长,信其朋友,以复其心体之同然。是盖性分之所固有,而非有假于外者,则人亦孰不能之乎? 学校之中,惟以成德为事。而才能之异,或有长于礼乐、长于政教、长于水土播植者,则就其成德,而因使益精其能于学校之中。迨夫举德而任,则使之终身居其职而不易。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视才之称否,而不以崇卑为轻重,劳逸为美恶。效用者亦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苟当其能,则终身处于烦剧而不以为劳,安于卑琐而不以为贱。当是之时,天下之人熙熙皞皞,皆相视如一家之亲。其才质之下者,则安其农、工、商、贾之分,各勤其业,以相生相养,而无有乎希高慕外之心。 其才能之异,若皋、夔、稷、契者,则出而各效其能。若一家之务,或营其衣食,或通其有无,或备其器用,集谋并力,以求遂其仰事俯育之愿,惟恐当其事者之或怠而重己之累也。故稷勤其稼,而不耻其不知教,视契之善教,即己之善教也;夔司其乐,而不耻于明礼,视夷之通礼,即己之通礼也。盖其心学纯明,而有以全其万物一体之仁,故其精神流贯,志气通达,而无有乎人己之分、物我之间。譬之一人之身,目视、耳听、手持、足行,以济一身之用。目不耻其无聪,而耳之所涉,目必营焉;足不耻其无执,而手之所探,足必前焉。盖其元气充周,血脉条畅,是以痒疴呼吸,感触神应,有不言而喻之妙。此圣人之学所以至易至简,易知易从,学易能而才易成者,正以大端惟在复心体之同然,而知识技能非所与论也。 三代之衰,王道熄而霸术昌;孔孟既没,圣学晦而邪说横。教者不复以此为教,而学者不复以此为学。霸者之徒,窃取先王之近似者,假之于外以内济其私已之欲,天下靡然而宗之,圣人之道遂以芜塞。相仿相效,日求所以富强之说、倾诈之谋、攻伐之计,一切欺天罔人,苟一时之得,以猎取声利之术,若管、商、苏、张之属者,至不可名数。 既其久也,斗争劫夺,不胜其祸,斯人沦于禽兽、夷狄,而霸术亦有所不能行矣。世之儒者慨然悲伤,搜猎先圣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修补于煨烬之余,盖其为心良亦欲以挽回以先王之道。圣学既远,霸术之传积渍已深,虽在贤知,皆不免于习染,其所以讲明修饰,以求宣畅光复于世者,仅足以增霸者之藩篱,而圣学之门墙,遂不复可睹。于是乎有训诂之学,而传之以为名;有记诵之学,而言之以为博;有词章之学,而侈之以为丽。若是者,纷纷籍籍,群起角立于天下,又不知其几家,万径千蹊,莫知所适。世之学者如入百戏之场,戏谑跳踉,聘奇斗巧,献笑争妍者,四面而竞出,前瞻后盼,应接不遑,而耳目眩瞀,精神恍惑,日夜遨游淹息其间,如病狂丧心之人,莫自知其家业之所归。时君世主亦皆昏迷颠倒于其说,而终身从事于无用之虚文,莫自知其所谓。间有觉其空疏谬妄,支离牵滞,而卓然自奋,欲以见诸行事之实者,极其所抵,亦不过为富强功利、五霸之事业而止。圣人之学日远日晦,而功利之习愈趋愈下。其间虽尝瞽惑于佛、老,而佛、老之说卒亦未能有以胜其功利之心;虽又尝折衷于群儒,而群儒之论终亦未能有以破其功利之见。 盖至于今,功利之毒沦浃于人之心髓,而习以成性也几千年矣。相矜以知,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声誉。其出而仕也,理钱谷者则欲兼夫兵刑,典礼乐者又欲与于铨轴,处郡县则思藩臬之高,居台谏则望宰执之要。故不能其事则不得以兼其官,不通其说则不可以要其誉;记诵之广,适以长其敖也;知识之多,适以行其恶也;闻见之博,适以肆其辩也;辞章之富,适以饰其伪也。是以皋、夔、稷、契所不能兼之事,而今之初学小生皆欲通其说,究其术。其称名僭号,未尝不曰吾欲以共成天下之务,而其诚心实意之所在,以为不如是则无以济其私而满其欲也。 呜呼!以若是之积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讲之以若是之学术,宜其闻吾圣人之教,而视之以为赘疣枘凿,则其以良知为未足,而谓圣人之学为无所用,亦其势有所必至矣!呜呼!士生斯世,而尚何以求圣人之学乎!尚何以论圣人之学乎!士生斯世,而欲以为学者,不亦劳苦而繁难乎!不亦拘滞而险艰乎!呜呼!可悲也已! 所幸天理之在人心,终有所不可泯,而良知之明,万古一日,则其闻吾拔本塞源之论,必有恻然而悲,戚然而痛,愤然而起。沛然若决江河,而有所不可御者矣。非夫豪杰之士无所待而兴起者,吾谁与望乎?

翻译
信中说:“杨朱、墨子的义与仁,乡愿的忠信,尧、舜、子之的禅让,商汤、周武王、项羽的流放与杀伐,周公、王莽、曹操的摄政,这些事烦琐而无从考证,又该听谁的呢?更何况对于古今事变、礼乐名物不曾考察识别,假使国家要造明堂、立学校、定历法乐律、行封禅大典,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呢?所以《论语集注》中说‘生而知之者,义理耳。若夫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行事之实’,这句话可以称得上是定论了。” 你信中提到的杨朱、墨翟、乡愿、唐尧、虞舜、子之、商汤、周武、项羽、姬旦、王莽、曹操之间的分别,与之前所说的“舜不告而娶”“武王不葬而伐”的论说,大致是类似的。对于古今事变的疑问,前面在说良知时,已经用规矩尺度做过比喻,此处不再重述。至于建造明堂、设立学校等事,不能不说。可这话说起来就太长了,暂且就你信中提到的来谈一下吧,你的疑惑就会少些了。 明堂、学校的规制,始见于《吕氏春秋·月令》和汉代学者郑玄的注疏中。《六经》《四书》之中都没有详细记载。难道吕不韦、汉儒们的学问都要高于夏商周三代的圣贤们吗?齐宣王的时候,周天子的明堂还没有被损毁,这说明就算是幽王、厉王的时代,周的明堂应该都安然无恙。尧舜的时候,大家用茅草盖房屋、垒土作台阶,周堂制度未必完善,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很好地治理天下;幽王、厉王在位的时候,是沿袭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时的明堂,却也没有防止得了天下大乱。什么道理呢?这不正是表明:用仁爱之心推行仁政,那么即使是茅屋和土台阶,也可以作为明堂;而以幽厉的心性,行幽厉般的专政,就算是有明堂,那明堂也是个施暴政的地方。汉武帝曾经与臣子们谈论过立明堂的事,武则天曾大修建明堂,他们的治乱情形如何呀? 天子所设的学校叫辟雍,诸侯所设的学校叫做泮宫,都是因为周边的地形而起的名字。但是,夏商周三代的学问,其是以讲明人伦为核心,至于是否类似壁环,是否建在泮水边,都无足轻重。孔子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制礼作乐的人,肯定是要具备中和的德行,只有以声为音律,以身为尺度的人,才有资格出来制订礼乐。诸如礼仪乐器的细节和技巧,则是乐工和庙祝太史的职责,所以曾子说:“君子所重视的道有三个方面,至于具体的祭祀礼仪,则由专人负责。”尧“命令羲氏和和氏遵从天道,观测推算日月星辰的运行”,他看重的是“尊敬地授予百姓天时”。舜“观测北斗七星的运行”,他看重的是“安排好七种政事”。这些都是争取尽快地用仁爱百姓的心来施行养民的政策。制订历法,掌握时令的根本,正是在于此。 羲和在历法和数学方面的学问,皋陶和契未必能比得上,大禹和后稷也未必有。根据《孟子》中“虽尧舜未必能之也”的说法,即使尧舜也未必能做到。可是至今,遵循羲和的方法再进行世世代代的修正积累,即使一知半解稍有智慧的人,观星术浅陋的人,也能够正确地推算历法、占卜天象,那么,难道后世稍一知半解稍有智慧的人反而比大禹、后稷、唐尧、虞舜更贤明能干吗? “封禅”的做法尤其荒诞不经,是后世的奸佞之人溜须拍马以求皇帝宠幸,夸大其词,蛊惑君心,靡费国帑。可以称得上祸国殃民,是最大的无耻,这不是君子所该干的事儿,这就是司马相如被天下耻笑的原因。你竟然以为这是儒学后生该学习的内容,恐怕是没有认真思考吧? 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是因为他们生而知之。而朱熹注《论语》时说:“生而知之者,义理耳。若夫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行事之实。”如果像他说的那样,礼乐名物之类确实是成圣功夫,圣人必须学习过后才能知晓,那么圣人就不能称为“生而知之”了。说圣人“生而知之”是专指义理而言的,而不包括礼乐名物之类,那么礼乐名物之类是无关做圣的功夫。之所以说圣人“生而知之”是专指义理而不是礼乐名物之类,则是因为它们属于“学而知之”的范畴,也就是所谓的学而后知义理。至于“困而知之”也是疑惑之后通晓义理而已。现在的学者学习圣人,对于圣人所知的,他们不去通过学习而知晓,却反过来念念不忘地去探求圣人所不知晓的东西作为学问,这难道不是迷失了成为圣人的方向吗?以上都是仅就你所疑惑的方面稍加解释,并非拔本塞源之论。 拔本塞源之论如果不能倡明于天下,那么天下学习圣人的人,将会感到越来越烦琐艰难,其人即便堕入禽兽、夷狄的人伦纲常,却还以为自己学的是圣人的学说。 我的学说虽然可能通明于一时,但终归似数九寒天的坚冰一样,西边刚消融可东边却又给冻实了,也终究像深秋的浓雾一般,前面的雾刚散开后面的云又涌了上来,我就是不顾艰难险阻喋喋不休地进行宣传,困惑致死,也丝毫不能起到拯救天下的作用。圣人的心性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在他的眼里,人无分内外远近,但凡有生命的都是他的手足兄弟、黎庶子民,均欲教养他们,以成全他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意念。 普天下的所有人心,其出生之时与圣人本来并没有什么差异,只是因为后来有了自我的私欲,被物欲所蒙蔽,为公的大心变成了为私的小心,通达的心被堵塞了,人人各怀心事,甚至于还有那种视其父兄子侄尚不如仇人的。圣人对此十分担忧,这才推广他的天地万物为一体的仁爱之心来教育天下人,其目的就是务使人人都能格除私欲、掀去前尘,归复人心本体的自然之性。圣人教化的主要内容,就是尧舜禹相沿袭的“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而它的具体内容,就是舜让契教化天下的“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五点。尧、舜、夏、商、周时代,老师教的就是这些,而学生也仅仅学这些。当时,人人没有不同意见,家家没有不同习惯,能自然遵循这些内容的就是圣人,能通过勉励自己得以实践的就是贤人,而背离这些的人即使聪明如丹朱,也被称做不肖之徒。下至穷街陋巷、田间地头、农、工、商、贾,也都要学习这些,把成就其德行当做第一要事。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学习风气呢?不过是既没有杂乱的见闻,也没有死记硬背的繁难,也没有繁文缛节的泛滥,更没有功利之心的诱惑,只是孝敬父母,尊敬兄长,信任朋友,来恢复人心本体所固有的本性良知。这是人性中本来就有的,不着外务驰求,那么哪个人不能做到呢? 学校里所做的事,只是为了成就德行。人的才能各异,有的擅长礼乐,有的擅长政治教化,有的擅长水利、肥土、种植,这就需要依据他们所成就的德行,也在学校中进一步培养各自的才能。根据他们各自的德行才能使他们终身担任某一职务不变。用人者都仅知道同心同德,共同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只看他的才能是否称职,而不以身份高低分轻重,不以职业分贵贱。被任用的人也只知道同心同德,齐心协力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若自己的才能适宜,那么哪怕是工作再繁重也不觉得自己辛苦,安心从事低贱琐碎的工作也不认为卑下。那时候,所有的人都高高兴兴,亲如一家。个人才智不高的,就安于农、工、商、贸的职业本分,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互相为对方提供生活必需品,相互间不攀比不嫉妒。 而那些才智出众的,譬如皋陶、夔、后稷和契,则出来做官以发挥他们的才能。国事宛如家事,有的经营衣食,有的互通有无,有的制造器物,大家团结合作、齐心协力,纷纷献计献策,以实现赡养父母,养育子女的愿望,深恐自己在做某一件事时有所怠慢,因而特别重视自己的职责。所以,稷勤勉地种庄稼,不因为不明教化而感到羞耻,把契的善于教化当做自己的善于教化;夔主掌音乐,不因为不懂礼而感到羞耻,他视伯夷的通晓礼仪为自己通晓礼仪。这都是由于他们心术纯正、充溢天理,才能成就“以天下万物为一体”的仁政,因此,他们的胸怀宽广、志气通达,没有彼此的区分和物我的差别。这就像一个人的身体,目视、耳听、手持、足行,都是为了满足自身的需要。眼睛不怕自己听不到,而耳朵听到什么,眼睛自然会跟过去看;足不怕自己拿不起东西,而手一伸过去,足肯定自动趋前。这是因为人体元气充沛循环,血脉畅通,所以痒痛呼吸都能做出神奇的反应,有言语所不能描绘的奇妙。而圣人之学所以非常简单,好懂易学,容易实践的原因,正是因为它的中心思想只在于恢复人心本体所共有的良知,至于知识技能的学习不是这里要讨论的。 夏、商、周三代以后,王道衰而霸术兴;孔孟逝而圣学隐,圣学隐而邪说横。当时,教师不再教圣学,学生也不再学圣学。讲授霸术的人,盗用与先王相近似的东西,假借外在的技能来掩盖,以满足自己内心的私欲,致天下读书人昏昏然拜服其门下,圣人之道于是就荒芜阻塞了。世人相互仿效,天天探求富国强兵的学说、倾轧诡诈的计谋、攻打讨伐的策略,这一切都不过是欺天罔人,以求逞一时之效,以获取声名利益为目的的霸术家,像管仲、商鞅、苏秦、张仪这样的人,当时多得不计其数。 霸术盛行日久,导致互相斗争抢夺,祸害无穷,这些人沦落为夷狄禽兽,而霸道权术也没法再推行下去了。当时的儒家学者,愤慨悲伤之余,搜罗前代圣王的典章制度,拾遗补缺于战火灰烬之中,他们的目的也确实是为了挽回先王的圣道。然而圣学已经失传太久了,而霸术的流播已经积淀太深,就算是当世的贤人也不免受到习气的感染,他们希望讲明修饰,以求在现实生活中重新发扬光大,但所作的努力反而增加了霸术的影响力,而圣学的踪迹却再也寻不到了。于是产生了解释古书的训诂学,传播讲授为了虚名;于是产生了记诵学,所记言论让人觉得自己博学;于是产生了词章学,以华彩的句式求取文章的靓丽。像这样的人纷纷扰扰,群起纷争,世上不知有多少家,旁门左道,万千门派,让人们无所适从。当时的学者,就像杂耍艺人,戏谑跳踉,骋奇斗巧,献媚取悦的人从四面八方竞相涌出,令人瞻前顾后,应接不暇,以至于耳聋眼花,精神恍惚,入夜遨游沉溺其中,就像丧心病狂的人,却不知道自家学术到底皈依何处。当时的君王也都昏聩颠倒于这类学问中,终生沉湎于空洞的虚文,而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时,虽有人觉得这些学问的荒谬怪诞、零乱呆滞而卓然奋起,欲有所作为,也不过是些国家富强、争名夺利的霸术罢了。圣人的学问,越来越晦暗,功利的习气,越来越严重。这期间有人曾经被佛道的学说所迷惑,然而佛道的学说却也没能使他的学说脱离功利性;还有人尝试着折中儒学各家的见解,但群儒的学说终究也阻止不了人们对功利的追逐。 直到今天,功利心的流毒已经积习成性,有数千年之久。以学问知识作为自大的资本,以强权势力作为相互倾轧的工具,以物质利益作为相互争夺的标的,以技能大小标榜自己的高明,以声誉高低作为结党的准则。那些做官的,管钱粮的还想兼管军事和司法,管礼乐的还想占据吏部要职,在郡县上做官的,又想到省里当主管人事、财政和司法的大官,位居御史台和谏议大夫,却眼巴巴地盯着宰相的位子。不能做那样的事,就不能担任兼管那件事的官,不通晓那一方面的知识,就不能谋求那方面的名誉;实际上,记诵广正好助长了他们傲慢的气焰;知识丰富正好使他们得以行恶;见闻广博正好利于他们狡辩;文采华丽正好掩饰他们的虚伪。皋、夔、稷、契都不敢说自己能兼任的事,现今的初学后生却敢琢磨通晓其理论、研究其方法。其表面宣称“我想成就天下人共同的事业”,实则内心里想的却是如果不这样就不方便中饱私囊。 唉!以这样的积习,以这样的心态,又讲求这样的学术,当他们听到圣人的教化时,自然视为累赘迂腐之说,那么他们把良知视为不是,把圣人的学说当做无用的东西,这也是势所必然的了!唉!知识分子生于这样的时代,又岂能求得圣人的学问?又岂能讲明圣人的学问?知识分子生于这样的时代,想以学为志,不也是太劳累,太拘泥、太艰难了吗?唉,可悲呀! 所幸天理存在于人的内心,终归是不能泯灭的,良知的光明,万古如一日,那么听了我的正本清源之论,那些尚有良知的人必然恻然而悲,戚然而痛,愤然而起。激昂之状一如决堤的江河一样不可阻挡。若非豪杰之士,无所畏惧愤然而起的人,我还能把希望寄托在谁身上呢?
释义/赏析
《孟子·尽心上》第二十六章:“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孟子·尽心下》第三十七章:“万章曰:‘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孔子以为德之贼,何哉?’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 子之,战国时燕王哙相国,哙让国于子之,燕国大乱。见《史记·燕召公世家》。 项羽初起兵时尊楚怀王之孙为主,号义帝,后又放逐义帝并袭杀之。见《史记·项羽本纪》。 王莽,初为汉哀帝、平帝时权臣,后代汉自立,改国号为新,见《汉书·王莽传》;曹操,汉献帝时权相,其子曹丕代汉自立,见《三国志·武帝纪》。 明堂,古时施政行礼之地;辟雍,古时学校;封禅,古时帝王祭天地,刻石纪功。 朱熹《论语章句集注·述而》:“孔子以生知之圣,每云好学者,非惟勉人也,盖生而可知者义理尔,若夫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实也。” 《孟子·梁惠王下》第十九章:“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 《孟子·公孙丑上》第六章:“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 《礼记·王制》:“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辟雍,如雍水环绕如璧;泮宫,学官在泮池之旁,“泮”即“半”,南通水而北无水。 《论语·八佾》第三章:“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声为律而身为度者,出自《史记·夏本纪》:“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 ?穆穆,为纲为纪。” 《论语·泰伯》第四章:“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尚书·尧典》:“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 《尚书·舜典》:“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七政,日月金木水火土之运行。 《孟子·尽心上》第四十六章:“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察;放饭流陃,而问无齿决,是之谓不知务。” 《左传·昭公九年》:“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谋主也。伯父若裂冠毁冕,拔本塞原,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 《孟子·滕文公上》第四章:“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尚书·尧典》:“放齐曰:‘胤子朱启明。’帝曰:‘吁!嚣讼可乎?’”故孟子曰:“丹朱之不肖。” 铨轴,选官之职;藩臬,行政之职;台谏,谏言纠察之职;宰执,宰辅一国之职。
繁体原文
來書雲:“楊、墨之爲仁義,鄉愿之亂忠信,堯、舜、子之之禪讓,湯、武、楚項之放伐,周公、莽、操之攝輔,謾無印證,又焉適從?且於古今事變,禮樂名物,未嘗考識,使國家欲興明堂,建辟雍,制歷律,草封禪,又將何所致其用乎?故《論語》曰‘生而知之’者,義理耳。若夫禮樂名物、古今事變,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行事之實,此則可謂定論矣。” 所喻楊、墨、鄉愿、堯、舜、子之、湯、武、楚項、周公、莽、操之辨,與前舜、武之論,大略可以類推。古今事變之疑,前於良知之說,已有規矩尺度之喻,當亦無俟多贅矣。至於明堂、辟雍諸事,似尚未容於無言者。然其說甚長,姑就吾子之言而取正焉,則吾子之惑將亦可少釋矣。 夫明堂、辟雍之制,始見於呂氏之《月令》,漢儒之訓疏。《六經》 《四書》之中,未嘗詳及也。豈呂氏、漢儒之知,乃賢於三代之賢聖乎?齊宣之時,明堂尚有未毀,則幽、歷之世,周之明堂皆無恙也。堯、舜茅茨土階,明堂之制未必備,而不害其爲治;幽、歷之明堂,固猶文、武、成、康之舊,而無救於其亂。何邪?豈能“以不忍人之心,而行不忍人之政”,則雖茅茨土階,固亦明堂也;以幽、歷之心,而行幽、歷之政,則雖明堂,亦暴政所自出之地邪?武帝肇講於漢,而武后盛用於唐,其治亂何如邪? 天子之學曰辟雍,諸侯之學曰泮宮,皆象地形而爲之名耳。然三代之學,其要皆所以明人倫,非以闢不闢、泮不泮爲重輕也。孔子云:“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制禮作樂,必具中和之德,聲爲律而身爲度者,然後可以語此。若夫器數之末,樂工之事,祝史之守,故曾子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籩豆之事,則有司存也。”堯命羲和,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其重在於“敬授人時”也。舜在璇璣玉衡,其重在於以齊七政也。是皆汲汲然以仁民之心而行其養民之政,治歷明時之本,固在於此也。 羲和歷數之學,皋、契未必能之也,禹、稷未必能之也。堯、舜之知而不遍物,雖堯、舜亦未必能之也。然至於今,循義和之法而世修之,雖曲知小慧之人、星術淺陋之士,亦能推步占候而無所忒,則是後世曲知小慧之人,反賢於禹、稷、堯、舜者邪? “封禪”之說尤爲不經,是乃後世佞人諛士所以求媚於其上,倡爲誇侈,以蕩君心而靡國費。蓋欺天罔人,無恥之大者,君子之所不道,司馬相如之所以見譏於天下後世也。吾子乃以是爲儒者所宜學,殆亦未之思邪? 夫聖人之所以爲聖者,以其生而知之也。而釋《論語》者曰:“‘生而知之’者,義理耳。若夫禮樂、名物、古今事變,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行事之實。”夫禮樂、名物之類,果有關於作聖之功也,而聖人亦必待學而後能知焉,則是聖人亦不可以謂之“生知”矣。謂聖人爲“生知”者,專指義理而言,而不以禮樂、名物之類,則是禮樂、名物之類無關於作聖之功矣。聖人之所以謂之‘生知’者,專指義理而不以禮樂名物之類,則是“學而知之”者,亦惟當學知此義理而已。“困而知之”者,亦惟當困知此義理而已。今學者之學聖人,於聖人之所能知者,未能“學而知之”,而顧汲汲焉求知聖人之所不能知者以爲學,無乃失其所以希聖之方歟?凡此皆就吾子之所惑者而稍爲之分釋,未及乎拔本塞源之論也。 夫拔本塞源之論不明於天下,則天下之學聖人者,將日繁日難,斯人淪於禽獸、夷狄,而猶自以爲聖人之學。 吾之說雖或暫明於一時,終將凍解於西而冰堅於東,霧釋於前而云蟬於後,呶呶焉危困以死,而卒無救於天下之分毫也已。夫聖人之心,以天地萬物爲一體,其視天下之人,無外內遠近,凡有血氣,皆其昆弟赤子之親,莫不欲安全而教養之,以遂其萬物一體之念。 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異於聖人也,特其間於有我之私,隔於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視其父、子、兄、弟如仇讎者。聖人有憂之,是以推其天地萬物一體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復其心體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則堯、舜、禹之相授受,所謂“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而其節目,則舜之命契,所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唐、虞、三代之世,教者惟以此爲教,而學者惟以此爲學。當是之時,人無異見,家無異習,安此者謂之聖,勉此者謂之賢,而背此者雖其啓明如朱,亦謂之不肖。下至閭井、田野,農、工、商、賈之賤,莫不皆有是學,而惟以成其德行爲務。何者?無有聞見之雜,記誦之煩,辭章之靡濫,功利之馳逐,而但使孝其親,弟其長,信其朋友,以復其心體之同然。是蓋性分之所固有,而非有假於外者,則人亦孰不能之乎? 學校之中,惟以成德爲事。而才能之異,或有長於禮樂、長於政教、長於水土播植者,則就其成德,而因使益精其能於學校之中。迨夫舉德而任,則使之終身居其職而不易。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視才之稱否,而不以崇卑爲輕重,勞逸爲美惡。效用者亦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苟當其能,則終身處於煩劇而不以爲勞,安於卑瑣而不以爲賤。當是之時,天下之人熙熙皞皞,皆相視如一家之親。其才質之下者,則安其農、工、商、賈之分,各勤其業,以相生相養,而無有乎希高慕外之心。 其才能之異,若皋、夔、稷、契者,則出而各效其能。若一家之務,或營其衣食,或通其有無,或備其器用,集謀併力,以求遂其仰事俯育之願,惟恐當其事者之或怠而重己之累也。故稷勤其稼,而不恥其不知教,視契之善教,即己之善教也;夔司其樂,而不恥於明禮,視夷之通禮,即己之通禮也。蓋其心學純明,而有以全其萬物一體之仁,故其精神流貫,志氣通達,而無有乎人己之分、物我之間。譬之一人之身,目視、耳聽、手持、足行,以濟一身之用。目不恥其無聰,而耳之所涉,目必營焉;足不恥其無執,而手之所探,足必前焉。蓋其元氣充周,血脈條暢,是以癢痾呼吸,感觸神應,有不言而喻之妙。此聖人之學所以至易至簡,易知易從,學易能而才易成者,正以大端惟在復心體之同然,而知識技能非所與論也。 三代之衰,王道熄而霸術昌;孔孟既沒,聖學晦而邪說橫。教者不復以此爲教,而學者不復以此爲學。霸者之徒,竊取先王之近似者,假之於外以內濟其私已之慾,天下靡然而宗之,聖人之道遂以蕪塞。相仿相效,日求所以富強之說、傾詐之謀、攻伐之計,一切欺天罔人,苟一時之得,以獵取聲利之術,若管、商、蘇、張之屬者,至不可名數。 既其久也,鬥爭劫奪,不勝其禍,斯人淪於禽獸、夷狄,而霸術亦有所不能行矣。世之儒者慨然悲傷,搜獵先聖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修補於煨燼之餘,蓋其爲心良亦欲以挽回以先王之道。聖學既遠,霸術之傳積漬已深,雖在賢知,皆不免於習染,其所以講明修飾,以求宣暢光復於世者,僅足以增霸者之藩籬,而聖學之門牆,遂不復可睹。於是乎有訓詁之學,而傳之以爲名;有記誦之學,而言之以爲博;有詞章之學,而侈之以爲麗。若是者,紛紛籍籍,羣起角立於天下,又不知其幾家,萬徑千蹊,莫知所適。世之學者如入百戲之場,戲謔跳踉,聘奇鬥巧,獻笑爭妍者,四面而競出,前瞻後盼,應接不遑,而耳目眩瞀,精神恍惑,日夜遨遊淹息其間,如病狂喪心之人,莫自知其家業之所歸。時君世主亦皆昏迷顛倒於其說,而終身從事於無用之虛文,莫自知其所謂。間有覺其空疏謬妄,支離牽滯,而卓然自奮,欲以見諸行事之實者,極其所抵,亦不過爲富強功利、五霸之事業而止。聖人之學日遠日晦,而功利之習愈趨愈下。其間雖嘗瞽惑於佛、老,而佛、老之說卒亦未能有以勝其功利之心;雖又嘗折衷於羣儒,而羣儒之論終亦未能有以破其功利之見。 蓋至於今,功利之毒淪浹於人之心髓,而習以成性也幾千年矣。相矜以知,相軋以勢,相爭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聲譽。其出而仕也,理錢穀者則欲兼夫兵刑,典禮樂者又欲與於銓軸,處郡縣則思藩臬之高,居臺諫則望宰執之要。故不能其事則不得以兼其官,不通其說則不可以要其譽;記誦之廣,適以長其敖也;知識之多,適以行其惡也;聞見之博,適以肆其辯也;辭章之富,適以飾其僞也。是以皋、夔、稷、契所不能兼之事,而今之初學小生皆欲通其說,究其術。其稱名僭號,未嘗不曰吾欲以共成天下之務,而其誠心實意之所在,以爲不如是則無以濟其私而滿其欲也。 嗚呼!以若是之積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講之以若是之學術,宜其聞吾聖人之教,而視之以爲贅疣枘鑿,則其以良知爲未足,而謂聖人之學爲無所用,亦其勢有所必至矣!嗚呼!士生斯世,而尚何以求聖人之學乎!尚何以論聖人之學乎!士生斯世,而欲以爲學者,不亦勞苦而繁難乎!不亦拘滯而險艱乎!嗚呼!可悲也已! 所幸天理之在人心,終有所不可泯,而良知之明,萬古一日,則其聞吾拔本塞源之論,必有惻然而悲,戚然而痛,憤然而起。沛然若決江河,而有所不可御者矣。非夫豪傑之士無所待而興起者,吾誰與望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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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說:“楊朱、墨子的義與仁,鄉愿的忠信,堯、舜、子之的禪讓,商湯、周武王、項羽的流放與殺伐,周公、王莽、曹操的攝政,這些事煩瑣而無從考證,又該聽誰的呢?更何況對於古今事變、禮樂名物不曾考察識別,假使國家要造明堂、立學校、定曆法樂律、行封禪大典,又能發揮什麼作用呢?所以《論語集註》中說‘生而知之者,義理耳。若夫禮樂名物、古今事變,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行事之實’,這句話可以稱得上是定論了。” 你信中提到的楊朱、墨翟、鄉愿、唐堯、虞舜、子之、商湯、周武、項羽、姬旦、王莽、曹操之間的分別,與之前所說的“舜不告而娶”“武王不葬而伐”的論說,大致是類似的。對於古今事變的疑問,前面在說良知時,已經用規矩尺度做過比喻,此處不再重述。至於建造明堂、設立學校等事,不能不說。可這話說起來就太長了,暫且就你信中提到的來談一下吧,你的疑惑就會少些了。 明堂、學校的規制,始見於《呂氏春秋·月令》和漢代學者鄭玄的註疏中。《六經》《四書》之中都沒有詳細記載。難道呂不韋、漢儒們的學問都要高於夏商周三代的聖賢們嗎?齊宣王的時候,周天子的明堂還沒有被損毀,這說明就算是幽王、厲王的時代,周的明堂應該都安然無恙。堯舜的時候,大家用茅草蓋房屋、壘土作臺階,周堂制度未必完善,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很好地治理天下;幽王、厲王在位的時候,是沿襲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時的明堂,卻也沒有防止得了天下大亂。什麼道理呢?這不正是表明:用仁愛之心推行仁政,那麼即使是茅屋和土臺階,也可以作爲明堂;而以幽厲的心性,行幽厲般的專政,就算是有明堂,那明堂也是個施暴政的地方。漢武帝曾經與臣子們談論過立明堂的事,武則天曾大修建明堂,他們的治亂情形如何呀? 天子所設的學校叫辟雍,諸侯所設的學校叫做泮宮,都是因爲周邊的地形而起的名字。但是,夏商周三代的學問,其是以講明人倫爲核心,至於是否類似壁環,是否建在泮水邊,都無足輕重。孔子說:“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制禮作樂的人,肯定是要具備中和的德行,只有以聲爲音律,以身爲尺度的人,纔有資格出來制訂禮樂。諸如禮儀樂器的細節和技巧,則是樂工和廟祝太史的職責,所以曾子說:“君子所重視的道有三個方面,至於具體的祭祀禮儀,則由專人負責。”堯“命令羲氏和和氏遵從天道,觀測推算日月星辰的運行”,他看重的是“尊敬地授予百姓天時”。舜“觀測北斗七星的運行”,他看重的是“安排好七種政事”。這些都是爭取儘快地用仁愛百姓的心來施行養民的政策。制訂曆法,掌握時令的根本,正是在於此。 羲和在曆法和數學方面的學問,皋陶和契未必能比得上,大禹和后稷也未必有。根據《孟子》中“雖堯舜未必能之也”的說法,即使堯舜也未必能做到。可是至今,遵循羲和的方法再進行世世代代的修正積累,即使一知半解稍有智慧的人,觀星術淺陋的人,也能夠正確地推算曆法、占卜天象,那麼,難道後世稍一知半解稍有智慧的人反而比大禹、后稷、唐堯、虞舜更賢明能幹嗎? “封禪”的做法尤其荒誕不經,是後世的奸佞之人溜鬚拍馬以求皇帝寵幸,誇大其詞,蠱惑君心,靡費國帑。可以稱得上禍國殃民,是最大的無恥,這不是君子所該乾的事兒,這就是司馬相如被天下恥笑的原因。你竟然以爲這是儒學後生該學習的內容,恐怕是沒有認真思考吧? 聖人之所以成爲聖人,是因爲他們生而知之。而朱熹注《論語》時說:“生而知之者,義理耳。若夫禮樂名物、古今事變,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行事之實。”如果像他說的那樣,禮樂名物之類確實是成聖功夫,聖人必須學習過後才能知曉,那麼聖人就不能稱爲“生而知之”了。說聖人“生而知之”是專指義理而言的,而不包括禮樂名物之類,那麼禮樂名物之類是無關做聖的功夫。之所以說聖人“生而知之”是專指義理而不是禮樂名物之類,則是因爲它們屬於“學而知之”的範疇,也就是所謂的學而後知義理。至於“困而知之”也是疑惑之後通曉義理而已。現在的學者學習聖人,對於聖人所知的,他們不去通過學習而知曉,卻反過來念念不忘地去探求聖人所不知曉的東西作爲學問,這難道不是迷失了成爲聖人的方向嗎?以上都是僅就你所疑惑的方面稍加解釋,並非拔本塞源之論。 拔本塞源之論如果不能倡明於天下,那麼天下學習聖人的人,將會感到越來越煩瑣艱難,其人即便墮入禽獸、夷狄的人倫綱常,卻還以爲自己學的是聖人的學說。 我的學說雖然可能通明於一時,但終歸似數九寒天的堅冰一樣,西邊剛消融可東邊卻又給凍實了,也終究像深秋的濃霧一般,前面的霧剛散開後面的雲又涌了上來,我就是不顧艱難險阻喋喋不休地進行宣傳,困惑致死,也絲毫不能起到拯救天下的作用。聖人的心性與天地萬物爲一體,在他的眼裏,人無分內外遠近,但凡有生命的都是他的手足兄弟、黎庶子民,均欲教養他們,以成全他與天地萬物爲一體的意念。 普天下的所有人心,其出生之時與聖人本來並沒有什麼差異,只是因爲後來有了自我的私慾,被物慾所矇蔽,爲公的大心變成了爲私的小心,通達的心被堵塞了,人人各懷心事,甚至於還有那種視其父兄子侄尚不如仇人的。聖人對此十分擔憂,這才推廣他的天地萬物爲一體的仁愛之心來教育天下人,其目的就是務使人人都能格除私慾、掀去前塵,歸復人心本體的自然之性。聖人教化的主要內容,就是堯舜禹相沿襲的“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而它的具體內容,就是舜讓契教化天下的“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這五點。堯、舜、夏、商、周時代,老師教的就是這些,而學生也僅僅學這些。當時,人人沒有不同意見,家家沒有不同習慣,能自然遵循這些內容的就是聖人,能通過勉勵自己得以實踐的就是賢人,而背離這些的人即使聰明如丹朱,也被稱做不肖之徒。下至窮街陋巷、田間地頭、農、工、商、賈,也都要學習這些,把成就其德行當做第一要事。爲什麼會是這樣的學習風氣呢?不過是既沒有雜亂的見聞,也沒有死記硬背的繁難,也沒有繁文縟節的泛濫,更沒有功利之心的誘惑,只是孝敬父母,尊敬兄長,信任朋友,來恢復人心本體所固有的本性良知。這是人性中本來就有的,不着外務馳求,那麼哪個人不能做到呢? 學校裏所做的事,只是爲了成就德行。人的才能各異,有的擅長禮樂,有的擅長政治教化,有的擅長水利、肥土、種植,這就需要依據他們所成就的德行,也在學校中進一步培養各自的才能。根據他們各自的德行才能使他們終身擔任某一職務不變。用人者都僅知道同心同德,共同使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只看他的才能是否稱職,而不以身份高低分輕重,不以職業分貴賤。被任用的人也只知道同心同德,齊心協力使天下百姓安居樂業,若自己的才能適宜,那麼哪怕是工作再繁重也不覺得自己辛苦,安心從事低賤瑣碎的工作也不認爲卑下。那時候,所有的人都高高興興,親如一家。個人才智不高的,就安於農、工、商、貿的職業本分,各自在自己的崗位上兢兢業業,互相爲對方提供生活必需品,相互間不攀比不嫉妒。 而那些才智出衆的,譬如皋陶、夔、后稷和契,則出來做官以發揮他們的才能。國事宛如家事,有的經營衣食,有的互通有無,有的製造器物,大家團結合作、齊心協力,紛紛獻計獻策,以實現贍養父母,養育子女的願望,深恐自己在做某一件事時有所怠慢,因而特別重視自己的職責。所以,稷勤勉地種莊稼,不因爲不明教化而感到羞恥,把契的善於教化當做自己的善於教化;夔主掌音樂,不因爲不懂禮而感到羞恥,他視伯夷的通曉禮儀爲自己通曉禮儀。這都是由於他們心術純正、充溢天理,才能成就“以天下萬物爲一體”的仁政,因此,他們的胸懷寬廣、志氣通達,沒有彼此的區分和物我的差別。這就像一個人的身體,目視、耳聽、手持、足行,都是爲了滿足自身的需要。眼睛不怕自己聽不到,而耳朵聽到什麼,眼睛自然會跟過去看;足不怕自己拿不起東西,而手一伸過去,足肯定自動趨前。這是因爲人體元氣充沛循環,血脈暢通,所以癢痛呼吸都能做出神奇的反應,有言語所不能描繪的奇妙。而聖人之學所以非常簡單,好懂易學,容易實踐的原因,正是因爲它的中心思想只在於恢復人心本體所共有的良知,至於知識技能的學習不是這裏要討論的。 夏、商、週三代以後,王道衰而霸術興;孔孟逝而聖學隱,聖學隱而邪說橫。當時,教師不再教聖學,學生也不再學聖學。講授霸術的人,盜用與先王相近似的東西,假借外在的技能來掩蓋,以滿足自己內心的私慾,致天下讀書人昏昏然拜服其門下,聖人之道於是就荒蕪阻塞了。世人相互仿效,天天探求富國強兵的學說、傾軋詭詐的計謀、攻打討伐的策略,這一切都不過是欺天罔人,以求逞一時之效,以獲取聲名利益爲目的的霸術家,像管仲、商鞅、蘇秦、張儀這樣的人,當時多得不計其數。 霸術盛行日久,導致互相鬥爭搶奪,禍害無窮,這些人淪落爲夷狄禽獸,而霸道權術也沒法再推行下去了。當時的儒家學者,憤慨悲傷之餘,蒐羅前代聖王的典章制度,拾遺補缺於戰火灰燼之中,他們的目的也確實是爲了挽回先王的聖道。然而聖學已經失傳太久了,而霸術的流播已經積澱太深,就算是當世的賢人也不免受到習氣的感染,他們希望講明修飾,以求在現實生活中重新發揚光大,但所作的努力反而增加了霸術的影響力,而聖學的蹤跡卻再也尋不到了。於是產生了解釋古書的訓詁學,傳播講授爲了虛名;於是產生了記誦學,所記言論讓人覺得自己博學;於是產生了詞章學,以華彩的句式求取文章的靚麗。像這樣的人紛紛擾擾,羣起紛爭,世上不知有多少家,旁門左道,萬千門派,讓人們無所適從。當時的學者,就像雜耍藝人,戲謔跳踉,騁奇鬥巧,獻媚取悅的人從四面八方競相涌出,令人瞻前顧後,應接不暇,以至於耳聾眼花,精神恍惚,入夜遨遊沉溺其中,就像喪心病狂的人,卻不知道自家學術到底皈依何處。當時的君王也都昏聵顛倒於這類學問中,終生沉湎於空洞的虛文,而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有時,雖有人覺得這些學問的荒謬怪誕、零亂呆滯而卓然奮起,欲有所作爲,也不過是些國家富強、爭名奪利的霸術罷了。聖人的學問,越來越晦暗,功利的習氣,越來越嚴重。這期間有人曾經被佛道的學說所迷惑,然而佛道的學說卻也沒能使他的學說脫離功利性;還有人嘗試着折中儒學各家的見解,但羣儒的學說終究也阻止不了人們對功利的追逐。 直到今天,功利心的流毒已經積習成性,有數千年之久。以學問知識作爲自大的資本,以強權勢力作爲相互傾軋的工具,以物質利益作爲相互爭奪的標的,以技能大小標榜自己的高明,以聲譽高低作爲結黨的準則。那些做官的,管錢糧的還想兼管軍事和司法,管禮樂的還想佔據吏部要職,在郡縣上做官的,又想到省裏當主管人事、財政和司法的大官,位居御史臺和諫議大夫,卻眼巴巴地盯着宰相的位子。不能做那樣的事,就不能擔任兼管那件事的官,不通曉那一方面的知識,就不能謀求那方面的名譽;實際上,記誦廣正好助長了他們傲慢的氣焰;知識豐富正好使他們得以行惡;見聞廣博正好利於他們狡辯;文采華麗正好掩飾他們的虛僞。皋、夔、稷、契都不敢說自己能兼任的事,現今的初學後生卻敢琢磨通曉其理論、研究其方法。其表面宣稱“我想成就天下人共同的事業”,實則內心裏想的卻是如果不這樣就不方便中飽私囊。 唉!以這樣的積習,以這樣的心態,又講求這樣的學術,當他們聽到聖人的教化時,自然視爲累贅迂腐之說,那麼他們把良知視爲不是,把聖人的學說當做無用的東西,這也是勢所必然的了!唉!知識分子生於這樣的時代,又豈能求得聖人的學問?又豈能講明聖人的學問?知識分子生於這樣的時代,想以學爲志,不也是太勞累,太拘泥、太艱難了嗎?唉,可悲呀! 所幸天理存在於人的內心,終歸是不能泯滅的,良知的光明,萬古如一日,那麼聽了我的正本清源之論,那些尚有良知的人必然惻然而悲,戚然而痛,憤然而起。激昂之狀一如決堤的江河一樣不可阻擋。若非豪傑之士,無所畏懼憤然而起的人,我還能把希望寄託在誰身上呢?
释义/赏析
《孟子·盡心上》第二十六章:“楊子取爲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爲也。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爲之。” 《孟子·盡心下》第三十七章:“萬章曰:‘一鄉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爲原人,孔子以爲德之賊,何哉?’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衆皆悅之,自以爲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曰德之賊也。’” 子之,戰國時燕王噲相國,噲讓國於子之,燕國大亂。見《史記·燕召公世家》。 項羽初起兵時尊楚懷王之孫爲主,號義帝,後又放逐義帝並襲殺之。見《史記·項羽本紀》。 王莽,初爲漢哀帝、平帝時權臣,後代漢自立,改國號爲新,見《漢書·王莽傳》;曹操,漢獻帝時權相,其子曹丕代漢自立,見《三國志·武帝紀》。 明堂,古時施政行禮之地;辟雍,古時學校;封禪,古時帝王祭天地,刻石紀功。 朱熹《論語章句集註·述而》:“孔子以生知之聖,每雲好學者,非惟勉人也,蓋生而可知者義理爾,若夫禮樂名物,古今事變,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實也。” 《孟子·梁惠王下》第十九章:“齊宣王問曰:‘人皆謂我毀明堂。毀諸?已乎?’孟子對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則勿毀之矣。’” 《孟子·公孫丑上》第六章:“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 《禮記·王制》:“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泮宮。”辟雍,如雍水環繞如璧;泮宮,學官在泮池之旁,“泮”即“半”,南通水而北無水。 《論語·八佾》第三章:“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聲爲律而身爲度者,出自《史記·夏本紀》:“禹爲人敏給克勤;其德不違,其仁可親,其言可信;聲爲律,身爲度,稱以出;? ?穆穆,爲綱爲紀。” 《論語·泰伯》第四章:“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顏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籩豆之事,則有司存。” 《尚書·堯典》:“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 《尚書·舜典》:“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七政,日月金木水火土之運行。 《孟子·盡心上》第四十六章:“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爲急;仁者無不愛也,急親賢之爲務。堯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務也;堯舜之仁不遍愛人,急親賢也。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放飯流陃,而問無齒決,是之謂不知務。” 《左傳·昭公九年》:“我在伯父,猶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謀主也。伯父若裂冠毀冕,拔本塞原,專棄謀主,雖戎狄其何有餘一人。” 《孟子·滕文公上》第四章:“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爲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 《尚書·堯典》:“放齊曰:‘胤子朱啓明。’帝曰:‘籲!囂訟可乎?’”故孟子曰:“丹朱之不肖。” 銓軸,選官之職;藩臬,行政之職;臺諫,諫言糾察之職;宰執,宰輔一國之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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